长兴岛鸟瞰图 (资料图片)

长兴岛经济技术开发区规划图 (资料图片)

　　一个负债上百亿的外资造船项目，将大连长兴岛经济技术开发区(下称“长兴岛”)拖进肃杀的冬天。

　　《中国经营报》记者了解到，2013年STX (大连)集团(下称“STX大连”)已正式停产，这个贡献了地方税收三分之一、涉及人口六七万人、长兴岛自开发以来引进的最大支柱性项目的垮掉令长兴岛“元气大伤”。

　　多方信息显示，STX大连的停产已带来诸多连锁反应，长兴岛目前发展已处于“停滞”状态，对外宣称的上百个引资项目真正实现落地运营的寥寥无几；60余个房地产开发项目，近一年来几乎没有销售；人气不旺导致服务业、零售业萧条……

　　大连长兴岛位于辽东半岛西侧中部，渤海东岸，面积252.5平方公里，是中国第五大岛。2005年长兴岛成立临港工业区开始开发建设，2010 年4月 25日定名为“大连长兴岛经济技术开发区”并获国务院批准升级为“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国务院要求其“致力于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和高附加值服务业”。

　　然而，此后长兴岛确定的四大主导产业(造船、石化、临港装备、物流)并不符合国务院批复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的要求。紧紧抱住石化、造船等重化工业不放，大干快上的传统发展思路，让大连长兴岛的发展陷入困境。

　　STX停产 长兴岛1/3税收垮塌

　　从大连抵达长兴岛，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冷清”“萧条”。“STX一停产，等于撤走了6万人，长兴岛空了一半，不冷清才怪。”

　　如果说，STX大连作为最大的外资项目被人称作长兴岛造船业招商“救命稻草”的话，那么，该项目也可能成为压垮长兴岛的那根最沉重的“稻草”。

　　“STX大连的分量举足轻重，STX停产，长兴岛半壁垮塌的说法并不为过。”大连当地一位媒体记者告诉记者，STX大连投产几年，已经对地方财政形成不小贡献，数万产业工人对长兴岛人气的聚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与此同时，围绕STX周边配套也已形成规模。

　　据了解， 长兴岛整体的税收构成有三部分，第一块就是STX大连，第二块是管委会的各项重点项目包括基础设施建设，第三块为房地产等。

　　有数据显示，2009年STX大连达到正常的生产能力，当年其为地方纳税近1.7亿元，占据长兴岛当年地税三分之一。2010年地税增加6000万元达到2.3亿元，2011年、2012年仍呈递增态势，到2012年STX大连在地方税务机关纳税额已达3亿元。

　　公开资料显示，韩国STX集团是一家依靠并购起家的造船公司，10年间并购5家国内企业，2家国外企业，令STX集团迅速壮大，成为世界第四大船企，其并购扩张模式一度被全球航运界所神化。

　　作为辽宁省沿海区域发展战略中海洋战略的代表项目之一，STX项目2008年4月落户大连长兴岛正式动工投产。

　　在最初的几年，在STX大连的拉动下，长兴岛人气旺盛一片欣欣向荣。

　　据介绍，长兴岛原有户籍人口约5万人，由于STX的进入，长兴岛人口迅速增加到12万。STX大连本身有工人2万余名，而从事配套的外协单位工人约为 1.5万人，“伴随产业工人上岛的还有接近3万名家属。”从事地产中介的业务员赵汶表示，STX进入之后，长兴岛人口增加至少有6万。

　　每天数百辆STX班车往来穿梭，6万人的衣食住行吃喝玩乐，无疑给长兴岛的餐饮、娱乐、服务业以及零售业带来极大的刺激，新的商业中心特色商业街已在规划当中，诸多国内一线品牌也已开始向长兴岛张望……长兴岛热闹繁华的景象一度让人相信，“长兴岛的春天似乎真的来了!”

　　但是，2013年春节过后，数千工人数次到管委会上访，讨要STX大连拖欠的工资和养老保险，人们才蓦然发觉，STX大连似乎出了问题。“韩国老板没钱了，要撤资回国了!”工人们在传递这样的信息。

　　实际上，对于即将到来的危机，STX大连董事长崔圣洛在2012年“十一”之前就曾发出预警，“长兴岛的冬天要来了!” 彼时，STX大连资金链已经断掉，人们猜测崔从STX大连举步维艰的经营状况，预料到了对长兴岛将产生的灾难性影响。

　　冬天来得很快。从2013年开始，STX大连就陆续处于停工半停工状态直至彻底停产。“2013年开始欠税了，到2014年欠税总额1.2亿元。”长兴岛当地税务机关工作人员丁一(化名)表示，STX大连在当地税务机关的纳税记录由“正”变“负”。

　　2014年1月11日，记者驱车一个半小时，从大连抵达长兴岛，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冷清”“萧条”。“STX一停产，等于撤走了6万人，长兴岛空了一半，不冷清才怪。”赵汶表示。

　　长兴岛管委会门前那条据说曾经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见不到多少人；当地曾经日日爆满的餐饮名店“大连湾海鲜城”，挂着“出兑”的广告；路过STX停车场上整齐地停放着上百辆带有STX标志、蓝白相间的班车……

　　傍晚7点，在STX大连的西门，记者看到大门已被数米高的钢板封闭，车人均无法进入。从远处望去除了路灯，厂区没有灯光。

　　记者试图与STX相关负责人联系采访，但大门紧闭，无法进入。据工人介绍，目前韩方工作人员已撤离。

　　记者经调查了解到，伴随STX大连同时倒下的，还有数十家提供配套的企业。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由韩国浦项制铁株式会社、浦项(中国)投资有限公司、韩国STX集团共同投资9800万美元的浦项长兴(大连)板材加工项目，该项目主要为STX大连提供配套而建。浦项制铁公司是全球500强企业，主要进行船舶与海洋工程装备用厚板的加工与销售。

　　然而，这一切比起STX大连留下的高额负债来说，尚不足虑。

　　“官方透露出来的数据听说是50亿元，民间也有60亿元、80亿元的各种版本。”一位建设银行大连分行的中层干部表示，STX大连负债额度至少百亿以上。建行大连分行曾是为STX大连提供贷款银团的牵头银行之一。而数据显示，2013年，长兴岛地方公共财政收入仅为37亿元。

　　“后续的事情更为麻烦，这么大一个摊子扔给了大连，扔给了长兴岛，谁接手?怎么接?政府为这个事也焦头烂额。”长兴岛管委会一位官员原利(化名)表示。

　　与此同时，政府不得不面对的还有对这个项目引进的种种质疑。有官方人士试图用“除了人气上受到些影响，STX并没有带来特别严重的后果”等说法来平衡质疑的声音，但无论如何，STX都是摆在长兴岛面前的一道无法回避的难题。

　　2013年12月30日，大连市委常委、长兴岛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兼主任金程，《在管委会全体(扩大)会议上的报告》(下称《报告》)中开篇即提出：“2013年，是长兴岛发展历程中极不平凡的一年。面对复杂多变的形势和前所未有的困难，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我们积极克服经济下行压力和STX 停产带来一系列的严重影响……”而在该《报告》中，多次提到“STX停产给我区经济社会发展和地区稳定带来了严重影响”“STX后续影响挑战严峻”……

　　长兴岛衰落 并非始自STX

　　与三台工业区的荒凉相比，长兴岛无疑显得拥挤，60余个房地产项目，在这个岛上拔地而起。在2011年火爆异常的长兴岛房地产市场，如今也是偃旗息鼓有价无市。

　　“如果把长兴岛的衰落完全归咎于STX大连，也并不客观。”大连市一位长期关注长兴岛发展、不愿具名的区域经济专家表示，长兴岛几年来的发展，并未取得预期成效目前陷入“停滞”状态。

　　作为第一支柱产业，STX的倒下令长兴岛实现“世界级造船和海洋工程产业基地”的目标变得渺茫。如此一来，建设世界级石油化工产业基地的诉求就显得格外迫切和重要了。

　　长兴岛的石化项目中，最为重要的莫过于江苏恒力集团在此投资建设的石化产业园项目。该项目规划面积6平方公里，分两期建设。预计投产后年实现销售收入可达1000亿元。

　　“恒力总共340亿元的投资已经到位，2012年投入生产，但是对地方几乎没有产生贡献。”丁一表示，无论是国税还是地税，增值税纳税额一直为零。江苏恒力长兴岛石化产业园2010年4月奠基，是入驻长兴岛的第一个生产性石化项目。

　　“恒力投资几百亿元到长兴岛，但长兴岛政府也为恒力的投入做了50多亿元配套建设。”前述管委会官员表示，专门为恒力石化建设的10万吨级码头已经通航运营，政府还承诺多少年免税、允许其使用平价水等，“具体免多少年我不知道，但我相信2014年恒力仍然不会缴税。”上述管委会官员表示。

　　至于长兴岛给包括恒力、STX等大项目用地均为“零地价”的说法，长兴岛管委会官员原利表示与实际情况有出入，“各个项目的土地出让金肯定是如数交了，但最后政府退回多少就不清楚了。”他表示，土地非常便宜这一点是肯定的。

　　虽然长兴岛走向“石化岛”的决心已定，但《报告》提到，“2014年积极争取长兴岛石化产业基地纳入国家石化产业布局获得国务院批准，西中岛石化园区总体规划获得国家发改委批准。”这表明，西中岛石化园区的总体规划尚未获得国家发改委的批准。

　　更令人担忧的是，包括石化在内确定的127个重点项目，真正落地运营的“寥寥无几”。

　　《报告》表明，2013年，长兴岛在中石油炼化一体项目、碧科新型天然气-烯烃产业链项目、生命人寿甲醇综合利用基地项目、恒力二期等项目上有序推进，进展明显。

　　但《报告》同时透露出的信息是，长兴岛倾注很大期望的中石油炼化一体项目，目前并未获得国家发改委核准，从程序上尚未进入实操；碧科新型天然气 -烯烃产业链项目也仅仅是加快推进甲醇储备基地建设；生命人寿甲醇综合利用基地项目，流程才进入上半年提供项目用地的阶段。至于台湾石化产业园建设方面，目标尚定在“促进台湾石化合成、台橡股份、李长荣化学、台塑集团等项目签约入驻，实现产业链招商和对台合作的突破”这样的初级阶段。

　　综合各方面信息，记者发现，目前长兴岛能够拿得出、叫得响、投入生产、产生效益的石化项目，唯有恒力。

　　“恒力确实是实力企业，但在眼下不仅对地方财政没有贡献，甚至对长兴岛的人气、人流聚集和拉动也产生不了太大作用。”一位招商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恒力投入生产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个技术密集型企业，投资几百亿元的项目，职工人数仅有2000多人。

　　对于恒力在生产纳税等方面的具体情况，记者致电恒力石化(大连长兴岛)产业园的电话，对方表示无法联系采访。

　　“说实话，目前长兴岛真正落地的项目还真是不多。”上述工作人员表示，拿到土地、开工、到税务机关办登记，真正走到这一步的企业没几个。他同时透露，从 2011年下半年，陆续落下来的项目都是以前招的，2013年除友谊集团投资的五星级宾馆开工建设之外，新项目没有落地的。

　　“大河没水小河干。”长兴岛新项目难落地，这让寄望于成为长兴岛配套服务区的大连瓦房店沿海经济区三台工业园区的想法完全落空。

　　三台工业区距离长兴岛15公里，纺织产业园和装备制造产业园近4平方公里的“七通一平”基础建设已经完成，在谈项目超过30个，计划总投资超过100亿元。

　　“三台工业园在坐等为长兴岛几百个项目提供生活服务，并承接一些配套项目。”据知情人介绍，听说长兴岛将有50万人口涌入，三台工业园耗资数十亿做了居民搬迁、填海以及“七通一平”等基础工作。

　　记者在三台工业园沿途发现，附近的居民已经搬迁完毕，路上很难见到当地人；一座山被劈下了一半，土石据说将用作填海。三台工业区宽阔的马路上交通信号灯、路灯等均已配备齐全；道路两旁是大片的荒地，偌大的园区，两年来竟然一个项目也未能招进来。

　　与三台工业区的荒凉相比，长兴岛无疑显得拥挤，60余个房地产项目，在这个岛上拔地而起。在2011年火爆异常的长兴岛房地产市场，如今也是偃旗息鼓有价无市。

　　2008年的一份长兴岛房地产市场调查显示，彼时长兴岛在售和在建的房地产项目20余个，主力户型面积多为70~80平方米，均价约3000元/平方米。

　　2014年1月11日，记者在长兴岛沿路走访，东方·波尔多、恒力·依云半山、金港海岸等项目的售楼处均未开门营业，恒力·依云半山的售楼处更是用一块蓝色的广告布封门。从路边的广告牌上，记者发现，而今的房地产项目动辄即为150万平方米以上的大盘，主力户型面积多为86~143平方米。

　　“2011年，长兴岛的房价迅速飙升，均价达到5500元/平方米左右，现在掉下来了，均价掉到4000元/平方米。”房地产中介业务员赵汶对市场情况一清二楚，他表示长兴岛的房地产从2012年下半年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无论是新房还是二手房，几乎没有交易。

　　大干快上 长兴岛埋隐忧

　　最需要反思的是大连市政府，大连的产业政策导向始终没有离开过重化工业，抱着重化工业不放。

　　“超常规、快速度、大手笔、高质量推进长兴岛开发建设，”这样的宣传口号在长兴岛随处可见。“恰恰是这种超常规、大手笔、快速度的理念，为长兴岛的发展埋下隐忧。”前述大连市区域经济专家表示，不恰当的战略定位，令已见雏形的产业结构难以转身。

　　2005年6月9日，辽宁省委、省政府作出举全省之力开发长兴岛的重大决策，把长兴岛作为辽宁沿海“五点一线”的重点区域，打造东北更高层次对内对外开放高地、大连乃至辽宁新的重要经济增长极。

　　2010年，长兴岛的开发上升到国家战略。自此，“长兴岛不是一步一个台阶，而是一步几个台阶向前跃进。”专家如是表述。

　　上升为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长兴岛随即被辽宁省确定为省综合改革试验区，按照特事特办、充分授权的原则，省政府赋予试验区更大的自主发展权、自主改革权和自主创新权。除国家有特殊规定外，凡属于辽宁省和大连市相关的审批、管理权限，原则上都下放给试验区管委会。赋予试验区管委会行使有关省政府经济管理权限。

　　而长兴岛管理委员会的行政级别亦属“高配”。管委会为大连市政府的派出机关，管委会主要领导按大连市副市级(等同国家行政级别正地级)领导干部配备。现任管委会主任金程同时是大连市委常委。

　　不仅规格高，长兴岛管委会人员的工资待遇要比原所属地瓦房店市同级别人员高出一倍左右。“确实有一段我们的待遇比较高，瓦房店每月挣5000 元，我们能拿到1万元。”一位从瓦房店调至长兴岛的机关干部表示，高工资并没有持续太久，后经大连市统一调整，虽有回落但相对还是高些。

　　随后的2011年，可以称作长兴岛重大发展元年。1月申请中日韩自由贸易试验区；5月开始申办综合保税区；9月被大连市政府宣布长兴岛被国务院批准为对外开放口岸。造船、石化、临港装备、物流四大产业发展方向也越发明晰。

　　“事实证明，国家以及辽宁省对长兴岛诸多的政策倾斜，并没有让这块试验田结出令人满意的硕果。”上述专家将长兴岛败笔归因为战略定位不准和产业结构失衡，归根结底仍然是由于对重化工业的高度依赖。

　　“在这个问题上，最需要反思的是大连市政府，大连的产业政策导向始终没有离开过重化工业，抱着重化工业不放。”专家直言不讳指出，造船是大连的传统产业，但产能过剩是全世界造船业面临的问题正在调整；其次，不产石油的大连已经布满了石化产业，仅一个大孤山就有40家左右的石化项目。“大孤山放不下就小孤山，小孤山放不下就长兴岛、太平湾，一个个的石化项目向外撒。”专家如此描述大连的石化产业现状。

　　“国家把长兴岛升级成国家级开发区，本意仍然是让这个地方发展重化工业吗?一定不是。”专家表示，而且目前长兴岛再想转型难度很大，因为大部分土地已经被征用占用并按照既定模式规划出来，转型也没有空间。

　　记者了解到，2010年4月，长兴岛成为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获得国务院批准。同时，国务院办公厅曾发出《复函》，对长兴岛的发展提出要求。《复函》要求：“长兴岛经济技术开发区，要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创新利用外资方式，优化利用外资结构，致力于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和高附加值服务业，着力提高开放水平，完善体制机制，提高创新能力，充分发挥辐射、示范和带动作用。《复函》要求有关部门要加强指导和服务，促进大连长兴岛经济技术开发区健康发展。”

　　“国家已经明确要求长兴岛要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和高附加值服务业。高新技术产业是什么?是信息技术、生物技术和新材料技术，长兴岛目前的四大主导产业，哪一项是高新技术?”专家发问。

　　大连市政府一位干部也私下表示，长兴岛产业定位和经济发展模式是走偏了，现在的时代，这样的设计和发展，理念上存在问题。

　　多位受访者一致认为，长兴岛产业战略定位值得商榷之外，大干快上的指导思想也是贻误长兴岛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对于上述质疑，记者致函长兴岛管委会，但截至记者发稿时未获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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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兴岛基本情况

　　长兴岛位于辽东半岛和大连渤海岸线的中端，现有人口4.1万人，陆地面积252.5平方公里，是中国第五大岛(台湾、海南、舟山、崇明)，长江以北第一大岛。2002年被列为省级开发区，2005年6月24日成立临港工业区，是大连市4个对外开放先导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