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若你的幻想中有个中古的老城，有睡着了的大城楼，有狭窄的古石路，有宽厚的石城墙，环城流着一道清溪，倒映着山影，岸上蹲着红袄绿裤的小妞儿。你幻想中要是这么个境界，那便是个济南。”(《济南的秋天》)这就是济南，虽没有皇城古都的磅礴大气，却自有一番平易近人的味道；没有烟雨江南的云霞蒸蔚，却以其独特的湖光山色引无数文人骚客竞折腰，在老舍先生笔下又有一番温文尔雅的味道。“悦己者”老舍
文人与济南渊源颇深，这也许来自杜甫那千古流传的诗句：海佑此亭古，济南名士多。在自唐至清的1200多年的时间里，曾经有很多文人在济南客居过，曾巩、王安石、苏轼、苏辙、欧阳修、黄庭坚、元好问⋯⋯现当代也不例外，臧克家、张恨水、周作人、冰心、李长之⋯⋯济南这种文人传统自古至今，绵延不绝。他们不来则已，一旦置身于济南的山水胜景、民俗风情中，就有所思，有所动，为济南留下了丰富的文学作品。元好问吟咏：“日日扁舟藕花里，有心常作济南人。”张养浩急呼：“浓妆淡抹坡仙句，独许西湖恐未公！”刘凤诰赞叹：“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作为地道的济南人李清照、辛弃疾更是为济南添足了光彩。老舍是济南的众多“悦己者”中的佼佼者，他对济南的赞美更加慷慨：“上帝把夏天的艺术赐给瑞士，把春天的赐给西湖，秋和冬的全赐给了济南。”(《济南的秋天》)“一个老城，有山有水，全在蓝天底下，很暖和安适的睡着，只等春风来把它唤醒。”(《济南的冬天》)“从民国十九年七月到二十三年秋初，我整整的在济南住过四载。在那里，我有了第一个小孩，即起名为‘济’。在那里，我交下不少的朋友：无论什么时候我从那里过，总有人笑脸地招呼我；无论我到何处去，那里总有人惦念着我。”(《吊济南》)在这四年里，他笔耕不辍，快乐地生活、写作，硕果颇丰，他写成了《大明湖》、《猫城记》、《离婚》、《牛天赐传》和收在《赶集》里的十几个短篇，他称济南是他的第二故乡。作为人民艺术家，老舍不少作品以批判国民劣性、反思传统文化痼疾见长，但是，老舍描写济南的一组散文，却柔软、清丽、动情。“济南是抱在小山里的：到了秋天，小山上的草色在黄绿之间，松是绿的，别的树叶差不多都是红与黄的。就是那没树木的山上，也增多了颜色——日影、草色、石层，三者能配合出种种的条纹，种种的影色。配上那光暖的蓝空，我觉到一种舒适安全，只想在山坡上似睡非睡的躺着，躺到永远。”(《春风》)这样的光影、色泽，简直是一幅油画。老舍对济南四季山水的颜色情有独钟，在《济南的冬天》一文中，他用拟人的手法把绿藻和水的活泼情态写神了，使我们领略到老舍的另一种笔墨。“那水呢，不但不结冰，反倒在绿藻上冒着点热气。水藻真绿，把终年贮蓄的绿色全拿了来了。天儿越晴，水藻越绿，就凭这些绿的精神，水也不忍得冻上；况且那长枝的垂柳还要在水里照个影儿呢。看吧，由澄清的河水慢慢往上看吧，空中，半空中，天上，自上而下全是那么清亮，那么蓝汪汪的，整个的是块空灵的蓝水晶。”时至今日，透过文字，我们依然可以想象出彼时彼地的济南，也依然可以想见彼时彼地的老舍。
与茶馆相知
济南以泉得名，以泉闻名，济南的文化和泉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联系的纽带，得力于历代文人墨客对济南泉水的咏赞。 《老残游记》里，刘鹗生动描述了他对济南的印象：“到了济南府，进得城来，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比那江南风景，觉得更为有趣。”“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成了济南的一个金字招牌，表达了人的亲水性，水的人情化。
老舍更是泉水的知音，他用细腻的笔触写泉水：“池边还有小泉呢：有的像大鱼吐水，极轻快的上来一串小泡；有的像一串明珠，走到中途又歪下去，真像一串珍珠在水里斜放着；有的半天才上来一个泡，大，扁一点，慢慢的，有姿态的，摇动上来；碎了；看，又来了一个！有的好几串小碎珠一齐挤上来，像一朵攒整齐的珠花，雪白。”(《济南的秋天》)若非站在泉边“立定呆呆的看三分钟”，怎么能有如此细致的体察？泉与茶是不可分的，“清茗蕴香，借水而发”，泉水泡的茶，色泽纯正，醇甘可口，并且茶水凸出碗边而不外溢，堪称一绝。历史上许多文学家在此讲茶论道，品茗吟诗，形成了名副其实的趵突泉茶文化。 老舍居住济南期间也常听戏品茶，当时趵突泉的西南角及趵突泉的南岸，有两个唱鼓书的茶社。听众坐在玻璃窗下，清茶一壶，窗外清波翠藻，泉水喷薄；窗内琴弦悠扬，鼓板铿锵，歌喉清脆甜美。老舍经常在此怡然听戏、品茶。他居住的南新街附近有个趵泉茶社，他也在那里喝茶聊天听戏，这个茶馆的楼上还曾贴了“莫谈国事”的条子，这样的场景在他的《茶馆》里有所反应。
泉水足以代表济南的性格，老舍说：“哪儿的水能比济南？有泉——到处是泉——有河，有湖，这是由形式上分。不管是泉是河是湖，全是那么清，全是那么甜，哎呀，济南是‘自然’的Sweetheart吧？”(《济南的秋天》)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水随时而动，它是温柔的，水也是坚韧的，亦刚亦柔，以柔克刚，这不也是中国文人的性格？ 这种文人性格在老舍身上得到充分地表现，这呈现在他描写济南的一系列作品中。作为出生于北京，成长于旗人文化圈的老舍，从小受到传统文化的熏陶，从国外回来后不久即来到济南，济南的历史文化底蕴给了他认同感和归属感。
与四季相悦
老舍热爱济南，不吝笔墨，为济南写下了大量文字，济南的生活是他生命中的平实耐人寻味的片段。老舍阅历丰富，到过世界上很多地方，他对居住过的纽约、伦敦、新加坡、重庆、汉口等很少直接描写，但对济南却情有独钟，反复提及。 春夏秋冬无不牵动着这位作家的心：忧心济南的春被风吹毁了，“济南的风每每在丁香海棠开花的时候把天刮黄，什么也看不见，连花都埋在黄暗中。”(《春风》)
夏天的绿波在老舍心中荡漾，“绿树的尖上浮着一两个山峰，因为绿树太密了，所以看不见树后的房子与山腰，使你猜不到绿荫后面还有什么；深密伟大，你不由的深吸一口气。”(《非正式的公园》) 静美的秋天给老舍安全感，“在秋天，水和蓝天一样的清凉。天上微微有些白云，水上微微有些波皱。天水之间，全是清明，温暖的空气，带着一点桂花的香味。山影儿也更真了。秋山秋水虚幻的吻着。山儿不动，水儿微响。那中古的老城，带着这片秋色秋声，是济南，是诗。”(《济南的秋天》)
冬天的济南是温晴的宝地，“一个老城，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暖和安适地睡着，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这是不是个理想的境界？”(《济南的冬天》) 一年四季，济南的山水都让老舍喜爱不已。他对济南一山一石的体悟细致入微，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小小变迁，都会触动他的心，特别是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等名胜，即使去过很多次，也每每重游，他对济南的深情由此可见。老舍不仅在济南结交了很多朋友，彼此书画唱和，学习了很多民间曲艺，连他第一个孩子都起名为“济”，济南融入了老舍的血液里！
老舍对济南始终念念不忘，1938年，离开济南一年的老舍提笔写下回忆济南的《吊济南》，他心中充满希冀，可遗憾的是，老舍始终未能再回到济南。今日的济南，“那城河更多一些绿柳，柳荫下有白石的小凳，任人休息”，“破旧的城墙变为宽坦的马路，把乡郊与城市打成一家”，“大明湖还田为湖，有十顷白莲”，“成为全省真正的脑府，用多少条公路，几条河流，和火车电话，把它的智慧热诚地清醒地串送到东海之滨与泰山之麓”，老舍当年的这些热盼已经或正在变成现实，只是他不能看到这些。
本文综合整理自：济南市文化和旅游局 、山东画报原标题：《【济南故事】老舍与济南的不解之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