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飞翔
作者|相裕亭
来源:白水轩文房(微信公众号)
19岁那年秋天,我背起母亲连夜为我缝制的一床八斤重的大棉被,绕过巷口水塘边那弯不知留下我多少脚印的小路,满怀憧憬地向着村东公路奔去时,丝毫没有留意到此刻母亲正抹着泪水,默默地站在自家院墙边的豁口处,踩着一节枯树段儿在静静地凝望着我。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离家远行。
但,那时间我人生最伟大的理想,就已经完成了从蚕蛹到化蝶的全部过程,并准确地定格在李四光的身上——做一名地质学家。
我敢断定,我要做地质学家的这个伟大理想,肯定是受到了那个时代的电影《李四光》的影响。要不,我生活在苏北那个连县级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村庄里,自小以玩沟泥、捉蜻蜓为乐的一个农家孩子,很难与当时已经很伟大的李四光产生什么瓜葛。
我固执地认为:做一名地质学家,戴顶白色的太阳帽,配一副黑色而又极其神秘的蛤蟆镜,背一个皱巴巴的鸭黄色的地质包,手持罗盘、小锤子,游遍祖国的名山大川,无限风光,无比美好!
于是,19岁那年秋天,我生命的第一粒梦幻的种子破土发芽——一张石油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让我如愿以偿地跨入了“头戴铝盔走天涯”的“找油人”行列。
然而,我生命的运行轨迹,并没有向着我最初的理想抵达,而是东张西望、阴错阳差地引诱我步入文学的歧途。原因是,在我步入大学的门槛之后,图书馆里浩瀚的书籍,打开了封闭我19年的阅读之门,让我知道“地质学家”以外的世界同样是异彩纷呈!
印象深刻的是,大学最后一年,我在我认为很了不起的刊物——沧州《无名文学》上发表了第一篇小说。
时值八十年代中期,文学正热。
就此,我与文学产生了热恋,文学也风情万种地向我伸出了橄榄枝——华北油田的《石油神》、杭州的《西湖》、东北的《短篇小说》《芒种》,以及《新华日报》《工人日报》《农民日报》《文汇报》《人民日报》《读者》等等,先后发表、转载了我的《油田纪事》《盐东纪事》《盐河旧事》《小林乡长》,以及后来为我带来“冰心图书奖”“五个一工程奖”的《忙年》《盐河人家》等等。
当我完全沉醉于文学,甚至是为文学而狂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文学改变了我原本的生活,又为我创造了另一种生活。
许多年后,当我感悟到文学把我的生活涂抹得面目全非时,我焦虑、彷徨,甚至是怀疑那个叫相裕亭的家伙没有为我把握好人生的坐标。
然而,当我静下心来,仔细品味我案头的《威风》《忙年》《杀驴》《看座》《大厨》《偷盐》《风吹乡间路》《镜花水月》《村路像条河》《房门,根本就没关》等等,那些触及我的灵魂,拨动我的心弦,勾起我无限遐想的文字,故乡里那些被岁月湮灭了的乡趣、炊烟、村溪、房舍,以及我迈出故乡之后的许许多多令我激动、心酸、喜悦、痛苦、爱恋、遗憾的往事,悄然被我拾掇到书香之中时,我又有了几分暗自的欣慰与得意!
我欣慰手中的笔,复活了留在故乡人瓜棚、月下的那些陈年往事,得意于读者们阅读了我与我写的故事。
文学,可以自由飞翔!
但,文学并没有赋予我飞翔的翅膀。
我知道地球上并非所有的河流都通向江海,但,我坚信每一条河流都在孕育它两岸的禾苗与牲畜。我的文学之路,或许就是某一条流不进江海的河流。但我,甘愿默默地孕育着两岸的青稞与精灵!
本文为台海出版社《村路像条河》序|刊于河南工人日报
作者简介:相裕亭,中国作协会员。连云港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连云港市微型小说学会会长。著有长篇盐河系列小说三部。其中,《盐河旧事》获“花果山”文学奖;《盐河人家》获“五个一工程”奖;《看座》获“中骏杯”《小说选刊》双年奖(2016至2017)、第16届(2018年度)全国微小说一等奖、入围“首届汪曾祺华语小说”奖;《忙年》获“冰心图书”奖;连续六届获全国小小说优秀作品奖。《偷盐》入选2005年中国小说排行榜。结集出版了《盐河旧事》(人民文学出版社)等20余部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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