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巨匠我们也不能忘记 | 纪念杨绛先生逝世五周年

北京阅读季

杨绛（1911年7月17日-2016年5月25日）

1998年底钱锺书先生逝世后，杨绛先生曾说她要为钱先生和女儿钱瑗教授“打扫战场”，整理他们未尽出版的著述。在其后的近二十年间，杨先生一点点地实现这个计划，如《钱锺书手稿集》（《容安馆札记》《中文笔记》《外文笔记》）等就是在2000年后陆续出版的。

2016年5月25日，杨绛先生走完了105岁的人生。今天是杨先生去世五周年纪念日，我们梳理她“打扫战场”计划中与人文社古典部关涉的内容，表达对她的追忆和怀念。

为《宋诗选注》勘误

钱锺书先生的《宋诗选注》于1958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初版，数十年来得到学术界极高评价和读者的广泛阅读，这部诗选不仅是诗词选本的经典，更涵盖了宋诗研究的方方面面，构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学术世界。钱先生生前，《宋诗选注》再版、重印时，他会给出版社修订、增补的意见，他去世后，杨先生接力了这项工作，让这部经典更臻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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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绛先生为《宋诗选注》写的勘误意见手稿

钱锺书先生《宋诗选注》

（“中国古典文学读本丛书典藏”系列，2017年10月出版）

筹划出版《复堂师友手札菁华》

《复堂师友手札菁华》是近现代文史专家钱基博先生（钱锺书先生的父亲）整理编纂的一部信札手稿。主要收录了晚清近代众多名臣、名士、学者给谭献（号复堂）的书信，如杨昌濬、易佩绅、张荫桓、陶模、冯煦、袁昶、薛福成、梁鼎芬、孙诒让、陶方琦、庄棫、章炳麟、俞樾、黄以周、叶名澧、王尚辰、陆心源、杨守敬等，共计一百馀人，近五百通。

钱基博整理编纂《复堂师友手札菁华》（2015年1月出版）

钱基博先生对这些书信不但精心编订，还为部分写信人撰写了小传。钱锺书先生也参与相关工作，手札的序言即由钱基博口述，钱锺书执笔完成。

经过钱氏两代人的珍藏，杨绛先生在2004年即将把手札原件捐赠给国家之前，决定先将其影印出版，而承担出书工作的是人文社古典部。杨绛先生在百岁高龄之际，亲自为这部书稿撰写了“启事”，简洁地讲述了这部书稿的来历及相关事宜，置于卷首：

手札若干纸失窃启事

《复堂师友手札菁华》是我公公钱子泉老先生整理编纂的一部手稿。手札前面“记”，相当于序文。他口述，由儿子锺书代笔。手札一张一张贴在毛边纸的簿子上，每一面贴手札一纸，大纸折叠，小纸偶一面二张。毛边纸簿大本五册，每册二百面；小本三册，每册一百面，大小共八册。

这八册手稿由钱锺书收藏。第五册曾有人借阅并转借他人。最近我因这部手稿将捐赠，请人民文学出版社影印出版。发现第五册有好多空白面，上面贴的手札已剥掉，一处竟剥出四个窟窿，一处剪去四面，一处剪去十面，共缺失二十六面左右。这第五册归还时，钱锺书没有检点，所以没有觉察。我记得他曾说：“他们想复制，但信纸红色，印不出来。”“他们”不知是谁。钱锺书和借阅者已去世，事隔二三十年，已无从查究。缺失的手札如有人觅得交我，当有酬谢；一旦如在市场出现，那就是赃物出手了！请大家注意。

杨绛敬启

二〇〇五年三月二十一日

钱锺书先生选、杨绛先生抄录《钱锺书选唐诗》

排印本书影（2020年11月出版）

“全唐诗录”日课手泽

2020年11月21日钱锺书先生诞辰110周年纪念日这天，一部由钱锺书先生选定、杨绛先生抄录的唐诗手稿，经过人文社古典部整理排印成书，并正式发布。该书定名为《钱锺书选唐诗》，是数十年来从未对外公布的重要文献，也是一部可供大众品读唐诗的独特选本。通过《钱锺书选唐诗》，读者朋友不仅可以欣赏到唐诗的多样全貌，也可以了解钱、杨两位学人隽永美好的诗书生活。

钱锺书和杨绛先生

“全唐诗录”手稿全貌

这部唐诗选的手稿，是杨绛先生从1983年到1991年坚持以毛笔抄录的，首册卷端题“全唐诗录杨绛日课”，在近八年漫长的时光中，除了近两千首唐诗，杨先生在这部手稿上还留下了抄录时间、随想感悟、重要行程等点滴记录。如抄录沈亚之《宿白马津寄寇立》一诗时，她写道：“沈亚之，小说家也。著有《寻梦记》（梦为秦弄玉婿）及《湘中怨》，皆有诗记其事。季识。” 抄录杜荀鹤名下《赠庐岳隐者》一诗时，杨先生写道：“十九日，圆圆生日也。”（1990年5月19日）爱女之情流诸笔端。抄录崔涂《巫山旅别》时她记道：“三十一日，今晚飞英。”……

“全唐诗录”手稿中有杨绛先生对诗人的评论

此外，手稿上一些字被圈点，并有对一笔一画的评品记录，体现了钱杨两位先生日常习字书法的信息。杨先生曾写过一篇关于习字的短文：

锺书习字

钱锺书每日习字一纸，不问何人何体，皆摹仿神速。我曾请教锺书如何执笔？锺书细思一过曰：“尔不问，我尚能写字，经尔此问，我并写字亦不能矣。”予笑谓锺书如笑话中之百脚。有人问，尔有百脚，爬行时先用左脚抑先用右脚？百脚对曰，尔不问，我行动自如。经尔此问，我并爬行亦不能矣。

锺书曾责我曰：“尔聪明灵活，何作字乃若此之笨滞？”予曰：“字如其人，我固笨实之徒也。我学‘兰亭’应圆，而我作字却方，学褚遂良应方，而我作字却圆，我固笨滞之徒也。常言曰：‘十个指头有长短’，习字乃我短中之短，我亦无可奈何也。”

我抄《槐聚诗存》，笔笔呆滞，但求划平竖直而已。设锺书早知执笔之法，而有我之寿，其自写之《诗存》可成名家法帖，我不禁自叹而重为锺书惜也。

（原载二〇一三年七月十七日《文汇报·笔会》，摘自《杨绛全集》第三册，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8月出版）

在这部手稿上，钱杨二位先生关于书法的风趣讨论有具体的呈现：比如刘昚虚《阙题》一诗“春与青溪长”的“长”字末笔旁，有“太长”的标记；孙光宪《采莲》一诗更是有多条记录：“小姑贪戏采莲迟”的“莲迟”二字“捺太长”，“晚来弄水船头湿”的“水”字“捺好，而钩撇太轻不匀称”……夫妇二人评论一笔一画的场景宛然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