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客岭上觅乡愁

在浙西仙霞岭东迤牛头山之南脉长松山的中段山麓上，有一条通道名为竹客岭，是由松阳县经竹客而到达宣平地面的翻山古道，全长四十里。岭南之水流入松荫溪，岭北之水流入宣平溪，两溪流到丽水城北处汇入瓯江。由于源长峪深，山高林密，岩陡景幽，更是历史悠久的交通要道而小有名气。

若说在广博的神州大地上，小小的竹客岭仅为沧海一粟，只是一粒尘埃而无足轻重。但本土中亦有两个时期名气较大的人物事件可入华夏史册：一是唐初高道叶法善，二是明代平民起义领袖叶宗留和陈鉴湖。

唐仙叶法善

史传天竺释教在两晋期间传入东土，由于华夏汉后的长期战乱，东土道教只取清虚自守，而释教却大开佛门，而使道教渐趋式微，到唐代又由叶法善等高道人士挺身奋力弘扬道义而振兴道教。

竹客岭上石大门。

叶法善。出生于松阳峁山的一道士世家，自幼受高道点化，十二岁随父到宣慈白马山南麓的灵虚山修炼道术（灵虚山在竹客岭外段之杉坑北侧，壁立千仞，多林泉石窟等胜景）。十三岁遍访各方名师，遂道术大成，亦善驱邪治病，达药可医难症，术能剖腹肠，以致誉满朝野。后被唐高宗召入京城并侍奉了从高宗到玄宗的五朝君王而称五代帝师，促成了大唐的开元盛世，还被唐明皇封为越国公，阳寿一百零五岁。唐玄宗所撰的步虚词中“清溪道士人不识，上天下地鹤一只。洞门深锁碧窗寒，滴露研朱点周易”之句，就是抒写叶法善在灵虚山石大门岩洞中专心修炼的情景。

在叶法善仙逝四百年后的宋徽宗时，还前后两次特意诰封高道为“灵虚见素法师”和“灵虚见素真人”。

至元代，有陈思谦作《马跡坛诗》诗云：“昔日唐仙此地游，马蹄陷处至今留。残花香逐风初度，苍藓痕多雨乍收。铁石遗迹还不泯，霓裳羽曲复何求？行人欲问神仙事，唯见杉坑碧水流。”

今人本土布衣陈词亦附庸风雅而妄作律绝诗各一：《七律•石门仙境》：“杉坑胜地灵虚山，壁立千仞霭雾间。法善石室习老易，辟谷吐纳练心丹。悬壶济世医百病，扶正驱邪列道仙。见素真人徽帝敕，养生大士至今传”；《七绝•炼内丹》“养生高士叶道仙，吐纳导引炼内丹。辟谷胎息除杂念，健身长寿岁百年”。

反明枭雄叶宗留、陈鉴湖

叶宗留，处州宣慈人，曾在丽水为皂隶，生性耿直，因与头目不合而去庆元打杂糊口。后反对官府禁矿而怒杀公差，继而揭杆起义，并攻城掠地，在浦田一带立脚，与邓茂七之义军南北呼应，自立为王。朱明朝廷发兵征剿。叶宗留大败车盆岭，仓促连夜逃回宣慈竹客，在石牛山建寨图存。后仍在官兵围攻时于田螺源中浴血身亡。

陈鉴湖，宣慈竹客人（与叶宗留同村，住隔溪的前山）。在叶宗留石牛山寨被攻破时逃到江坑源隐避，后即到牛头山银矿做工。因矿源趋竭，官府课税不减，矿工前途断绝。众推陈鉴湖、陶德义为首领组织武装反抗，并屡胜官兵，先后攻破处州、婺州的十多个县，势力大振，于是陈鉴湖就立国称王，建国号太平，立年号泰定，使朝野震惊，史称“宣寇之乱”。景泰元年，朝廷发兵讨伐，水陆并进，步步为营，而且征抚并施。陈鉴湖受招安投降朝廷，后屈死京城。陶德义坚持反官，终兵败被俘而解京处斩。

“宣寇之乱”催生了宣平县的成立。景泰三年，朝廷发文析丽水县之北的宣慈、应和、懿德（北部）的三乡之地成立宣平县、县治鲍村。

竹客岭古道。

纵观神州历史，江南之地原为越族先祖的生息家园，地广物丰，但其开发迟于中原地区，而可用资源却优于北地。是故，自秦汉以来，中原王朝向南拓展，北方汉民也逐渐南移，逼使古越先民逐步后撤。特别是到宋代时，先是北胡金兵犯境，后又元军南侵，使得大量中原汉民为避战祸而纷纷南迁。

江南的平原丘陵地区，在秦汉时就已逐步汉化，邻宣平的松阳、武义也在汉末就已建县。但处仙栝山脉的宣平等地，仍为山越人据有。宣平地域最早在唐代有汉民入住，有靠丽水的曳岭之丘陵盆地中的梁村和曳岭脚的梁、蔡家族，柳城郑氏也在唐五代时入迁，少妃陈氏是在宋代移住，处河谷之地的祝村、马口、陶村、溪口等村也都在宋代时才有汉民迁入居住。竹客源峡谷中的石门洲、竹客等地也是宋后才有汉人入住。

竹客之地名，秦汉前后即有之。直至宋代，有状元沈晦在过《过竹客岭》中写到：“却行乱山中，崎岖一径通。溪流因雨涨，木叶着霜红。人迹千岩绝，松声万壑同。幽寻自可悦，不复叹途穷。”明代宣平知县王在镐在《竹客岭》诗中有“稠林塞蹬道，怪云似嗔人。飞泉翻白练，乱洒出深垠。晴中作雨色，谷底响雷振”的形容之语。清代宣平知县候杲在《竹客岭》诗中唱道：“山岭迢遥过客稀，道傍茅舍孤燕飞。野花有愧空溪老，栈渡常经虎迹肥。箫鼓远思吴棹隐，峰烟深叹越山饥。还惊顾景来天半，手扳轻舆望夕晖。”从这些山水诗中，即可感受竹客岭的清幽风貌。

在竹客岭古道上，有一座古庙叫上堂殿。《宣平县志》载：“上堂殿在县西南二十五里之竹客。宋大观四年，松阳县丞李寮祷之应，立庙祀焉……”又载“庙高三丈六尺，中无纤尘，栋有龙窠。暑月时，龙窠时会滴水，冷气袭人。在重修神庙时被漆工误坠，视之似草非草，青翠可爱。毁后滴水遂绝。”民国二十六年神庙开光时，有本土庠生陈璋在门外白壁上题诗四首，现录其中两首：“殿宇巍峨冠宣平，龙窠法雨显威灵。三村黎民叼恩泽，千载神像垂古今”；“志气青年聚殿中，谈经读史论英雄。闲待白发生犹死，愿望应时挽颓风。”

在竹客生长的本地儿女，最难忘怀的有在上堂殿举行的传统民俗“祈福”活动，由上堂殿董事会下的龙灯会、祭祀会的理事来组织进行。全村村民分成春夏秋冬四期而轮流参加，俗称“做福”。每期由理事择日并联系好一头宰杀的生猪，又把到时须办之事项和所需用具物品都安排到人，届时送到庙中以用。日期已到，参加祈福的每家信徒都手提肩背着各种做福用具到达上堂殿。整个神庙和沿途异常的热闹起来。庙内是红烛通明，香烟缭绕，福民按股份将粮米等交付入账，并协助杀猪老师将生猪宰杀、退毛、开膛、破肚，然后让客户自主买一刀猪肉，每人用棕榈叶等缚好并做上记号，与猪头一起烹煮。待熟透捞出猪肉，倒入洗好的米，扣水焖饭，俗称“羹汁福饭”。

竹客岭上堂殿。

近午，上堂殿中钟鼓齐鸣，祈福的祭祀仪式便将正式开始，参加祭拜的众人都洗手整衣齐集庙堂。正堂的供桌上摆满祭品，各家的户主先向主神洞主公和两旁众位分管各项事物的神明点烛敬香，然后分排站定，在主持者的引领下，虔诚膜拜：祈求神灵护佑本土中风调雨顺，四季平安；保佑全村大小身体健康，人丁兴旺；保护每家五谷丰收，六畜快长。然后，在热烈的火炮声中，祭祀活动便圆满结束，人神共欢。

接着，做福的户主们开始破开猪头，切好三牲熟肉，按股份分匀并编上号，让各户抽签领取。各户自买合煮的那份肉，也已由各户自己切好。同时又按份额和顺序领取煮好的羹汁福饭。于是，大家互相招呼，或坐或站，随遇而安。各家的孩子，自然是迫不及待地吃起美味的福肉福饭来。做福的肉松而不腻，羹汁福饭香软可口。是平时难以吃到的美餐。许多福民还带来家酿的老酒，慢呷细品，共尝同乐。

华夏是个古老的文明国度，长期以来，形成了以道儒佛之思想理念为主体的中华文化体系，产生了许多带有节气、宗教内涵的传统习俗。早在唐代，有王驾所作《社日》，诗中就写到：“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栖半掩扉。桑柘影斜秋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这不正是上堂殿“做福”的生动写照吗？

宣平置县后，竹客岭古道还经历了多次劫难，有清初的“三藩之乱”、晚清乱世和民国时日寇侵华，都在古道上燃起来了战火而致百姓深受苦难。

直到改革开放以后，交通建设一日千里。随着“上松线”公路的建成，竹客岭这一古之大道渐隐入幕后，成为人们凭吊的古道遗迹。物华天宝，山河锦绣，一方水土，沧海桑田。现今的中华儿女，正迈开新时代的建设步伐而超越发展，对竹客岭的沧桑历史，就只有从记忆中寻找了。

来源：极目新闻

责任编辑：熊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