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配送骑手的摄影梦：去北极拍极光

广州沙河，拥有着广州三大服装批发集散地之一，还聚集了广州话剧团、广州歌舞团、广东省演艺中心等多个省市级文化场所，是一个兼具劳动密集型市场与服务型艺术从业者的综合地带。拉货工人在喧嚣的街头卖力，一墙之隔的艺术作坊内，演员们反复进行话剧的排练，这是生活在附近的欧海冰经常会看到的场景。

四年前的某个下午，从事同城配送工作的欧海冰像往常一样送货时，看到两个小朋友躺在一大袋衣服前休息，觉得很温馨，可是他用手机怎么也拍不出看到的感觉。

他突然想买相机，学习摄影。

如今，在欧海冰贴满相机品牌logo贴纸的57升大容量配送箱里，常驻一台配着二手镜头的二手相机，在没接到配送单的时候，他会把相机挂到电动车车把上，寻找合适拍照的场景。

拧下油门，电动车车速开始提升，欧海冰集中注意力，除了观察前后方来车外，路边行人与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也被他看在眼里：蹲在街边看短视频，到了精彩处哈哈笑的小伙；街边下棋一个劲紧皱眉头的老人；长椅上的情侣，女方把头靠在男生肩膀上……之后，情侣们温馨的背影，被定格在欧海冰的镜头当中。

“第一次接触摄影是2019年夏天，去重庆玩的时候，想着把旅途的过程记录下来，于是和朋友借了一台富士相机，当时也不懂参数设置，就是随便拍拍，开着相机自动档拍出来感觉比手机清楚很多。”在重庆之旅结束后，手机拍摄渐渐满足不了欧海冰对画面的需求，于是他花2个月工资买了一台尼康Z5套机（镜头加机身），并随身携带，在配送跑腿的工作结束后，看到附近有趣好玩的画面，就用相机记录下来，不跑单的时候，也会在社交软件上搜一些摄影教程来学习。

跑同城配送时，欧海冰把广州跑遍了。从越秀荔湾到花都，广州城内遍布着欧海冰的足迹，与之相对应的是他的摄影作品几乎涵盖了广州城。在欧海冰看来，一片区域能拍多少张照片，除了当地本身的人文与风光景物外，还要看那边的人口密度、道路建设情况。

“除非是遇到特别难得一见的画面才会在送完单次订单后不再接单，专门去拍摄，不然配送时间比较急，路况也不好，就不拍照了，毕竟是要吃饭的。”欧海冰说。

每工作几个月，攒够一定的积蓄，欧海冰就会去穷游。漳州、南宁、昆明、长沙、重庆、丽江……去过的城市他都用画面记录下来。

他去过最远的地方是西藏，为了拍摄萨普冰川，欧海冰从姐姐那里借来一辆车，载着一位同是摄影爱好者的朋友，二人从广州出发，在云南入藏四川出藏，其间为了拍摄雪山星轨的画面，欧海冰与伙伴白天睡觉晚上通宵拍摄，在雪山寒冷的夜晚中双手已经冻到没有知觉，但为了画面的完整度还是咬着牙用手腕把快门线夹在中间，不断拍摄，最后成功拍到冰山与星轨同框的画面。

时至今日，那仍是欧海冰最快乐的一次旅行，因为除去一口气拍了梅里雪山、贡嘎雪山、萨普神山等众多名山外，那趟为期近一个月的旅行只花费他4000多块钱。

他的积蓄基本上只有两个用途，旅行和购买摄影器材。最巅峰的时候，他拥有着价值10万余元的器材，索尼A7M4、尼康Z72、尼康Z8、尼康Z5等各类相机，还包括大三元在内的各焦段长短焦镜头，以及一台大疆御2S无人机。

从春天到秋天，从城市到野外，就这样一点一点挤压着时间去拍摄，欧海冰的摄影作品也越来越多，有时候他也会为了旅游卖掉一些器材，直到多次旅游后他只剩一些二手的设备。

好在旅途过程中他收获了很多照片，他把这些照片上传到社交媒体账号上，为自己带来了1000多个粉丝，各类摄影比赛向他发出邀请函，摄影圈的朋友请他帮忙接商单，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投身于摄影事业时，他却一一拒绝，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摄影只是一个单纯的爱好，欧海冰说，如果把摄影职业化，那是想都没想过的。

按照传统思维来看，欧海冰有过或许可以改变自身工作的机会，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体面。他生长的汕尾小县城的乡下，是典型的农业社会环境，像他的老乡五条人在《梦幻丽莎发廊》中唱的一样“除了捕鱼和种田，没有别的工作”，如果他能够成为职业摄影师，家人也会颜面有光。

欧海冰表示自己是一个特别内向的人，初中辍学后一直凭着小学文化四处打工，后来到广州从事配送工作后暂住在广州沙河的姐姐家里，在接触摄影后他慢慢地开朗了一些，交到了和他一样爱好摄影的朋友，也在镜头背后看到了一个更大的世界，还买了专业的摄影学书籍学习。有些摄影理论根本看不明白，可也被深深吸引着。

60岁的钟兰阿姨是“90后”青年欧海冰的忘年交。由于早年的一些事故，钟兰阿姨下身残疾，开了一家小型便利店谋生，这也是距离欧海冰姐姐家最近的一家便利店。忙碌了一天的欧海冰经常会在下班后从钟兰阿姨这里买零食，“一开始她问我为什么车把上挂着一台相机，然后我就给她介绍我的机器和我的摄影作品。”欧海冰对二人友谊的起点这样描述。

腿脚不便的钟兰阿姨年轻时候曾是一名中文系学生，心中一直渴望了解各类文学作品中所描述的外面更大的世界，于是欧海冰每天下班回家路过钟兰阿姨的便利店时，都会给她讲今天去了哪些地方，向她分享自己新拍的摄影作品，每一张图片钟兰阿姨都能看出画面里的闪光点，而她每次欣赏完之后的建议则都是，“你应该去做职业的摄影师”。

对于兴趣和工作的选择，欧海冰认为，兴趣不该带有任何功利性目的，单纯的喜欢才能拥有最大的快乐，如果真的从事了摄影相关工作，那就不能保证会继续热爱下去。“之前拒绝了一个旅行景点的宣传活动，虽然报酬比较高，但是要拍对方指定的东西，这会让我觉得被控制了。”欧海冰说。

作为欧海冰的姐姐，欧少卿不懂什么叫摄影，但她清楚地知道弟弟在上面投入了不少精力和金钱。2019年底，欧少卿把弟弟接到自己位于沙河的家中生活，一方面是可以缓解一些弟弟经济压力，另一方面是她认为弟弟贵重的摄影器材摆放在外面租的便宜房间显然不安全。对于弟弟的“奢侈”爱好，姐姐平淡地表示“阿猫（欧海冰的小名）现在比以前开朗多了，他自己喜欢就好。”

在姐姐为欧海冰整理出来的小房间里，他打开电脑，向我展示曾经一一拍摄的照片，他把照片文件夹用拍摄所在省份来命名，说看到省份名不断增多会有一种自豪感。在浏览到西藏拍摄的照片时，欧海冰放缓了图片翻页的时间，手指画面说：“雪山上一片纯白色的景观，都分不清楚哪些是白云， 哪些是雪山本身”“这张是我爬到山顶后远望天边，在大自然中显得我非常渺小”……我问欧海冰下一次旅行想去哪里，他说要先看能攒够多少钱，如果不用考虑成本的话，非常想去冰岛拍一次极光。

“因为那里是每一个摄影师的梦想。”

文、图 | 记者 贺全胜（除署名外）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郑宗敏

校对 | 桂晴

编辑：郑宗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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