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一个纪录片在微博上突然火了起来。
它的拍摄者是之前曝出酒店用擦桌子的布擦杯子的“花总丢了金箍棒”。这次，他用76分钟记录了一个中国商人到土耳其采买口罩和熔喷布的故事。
这个纪录片不仅用影像“偷窥”了这场疫情中你我看不到的那一角，还再次把这场疫情中出现了无数次的“国难财”——这个问题，翻出来。
《口罩猎人》，稀缺的纪录片
76分钟，3月5日到3月18日，时间跨度14天，还分成了8集的小短篇，每一个短篇都有一个主题：入局、困局、僵局、骗局、对局、赌局、布局、以及番外篇。
时长不长，但是给的信息量非常足：人身安全、假货、产品不合格、假资质、付了定金没有按时交货需要追回定金、找到合格的货源之后的谈判、线人........一场游走在钢丝绳上的买卖你能想到的关键词和话题，这个纪录片里基本都涉及到了。
场景是失控的口罩市场，主角始终是林栋，一个年仅30岁携带上亿元到土耳其采购口罩物资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不仅允许拍摄者全程跟随拍摄，而且他在镜头前会详细地解释自己在做的事情，自己所处的情况。
就像纪录片一开头，他和他的助理WAKE毫不避讳地说自己请了最好的保镖，来确保交易安全。
所以，虽然不是由专业人员和专业设备拍摄[1]，画面甚至有点晃动，但是它的戏剧冲突不逊于任何一部好莱坞战争片。
后期剪辑的团队甚至在每一集的片头字幕就做出了噱头，“黑市”、“暴利”、“军火级别的物资”、“军火商改卖口罩”，这样的字眼充斥屏幕，也刺激你我的眼球。
根据拍摄者花总的自述，这个纪录片的出现完全是偶然[1]。林栋的助理Wake是他的粉丝，Wake介绍两人认识，花总提出拍摄请求后，林栋和他的团队居然同意了。
极小概率的黑天鹅事件、极小稀缺的视角、稀缺的被摄主角；即使是出于猎奇的心态，去“窥探”这场疫情中普通人很难看到的那一面，这个纪录片也非常好看。
不过，这个纪录片里最具戏剧张力的情节（也是这个纪录片出圈的重要原因），是拍摄者在开头和最后提出的问题：
“你是不是在发国难财？”
“你有没有低买高卖？”
“你有没有囤积居奇”
这个问题在这场疫情中非常常见，因为突然爆发的需求让国内外原本供应充足的口罩和其他医疗防护物资成了稀缺商品。
面对这么尖锐这么直白的问题，林栋的回应有点激动，但是也非常直白：
我会赚钱
这是最基本的商业规则
这个话题本身是老问题了，不过，要回到这个问题，还是先来看看这场疫情中口罩发生了什么。
这场疫情中，口罩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栋和他的团队在土耳其采买的口罩和熔喷棉，是疫情中的紧俏物资。虽然口罩的原材料比较常见（从石油中提炼出的聚丙烯），但是其中的核心熔喷棉，产能很低而且制作工艺复杂。
但是熔喷棉的产能受制于生产熔喷棉的设备。因为生产熔喷棉的设备技术含量高、机器贵、交货时间长[2]，国外的设备交货大概需要6-8个月，国内的设备也需要3-4个月[3]，所以，即使疫情爆发后一些企业跨界生产口罩增加了生产线，没有足够的熔喷棉也没办法生产合格的医用外科口罩。
这是口罩这条产业链上游遇到的最重要的问题。
即使找到了质量合格的口罩/熔喷棉，怎么把东西运到买家手中也是个大问题。林栋在纪录片里一直在强调“交付”，具体到这场疫情，到底有多难呢？
首先，全球物资调配一般是海运为主，空运为辅[3]，但是对于疫情医疗设备这么紧急的物资调配肯定首选空运。而因为运输需求增大，同时国际航班减少（因为疫情），运输费用就大幅度提高，“价格每天甚至每小时都在变动”，“选舱位就不谈价格，谈价格就不选舱位”[5]。所以林栋在纪录片里说：“这些需要两架飞机才能运出去，但是我做不到，没人能做到。”
而且，医疗物资跨境运输涉及到资质问题。产品合格，没有当地的资质，也无法顺利通关。即使因为疫情，给符合标准的口罩开通了“绿色认证通道”，但是在实际操作中问题依然很多。
而且，有的人为了方便出口，会找中介办假资质。在国内，“10-15个工作日就能办好”[3]。证是真的，东西不一定是符合标准的。还可能出现拿别家公司的号，“套牌”到自己的货物上[3]。
《口罩猎人》中，林栋一行人辗转到某一个仓库看熔喷布，但是他发现那不是真正的熔喷布，只是普通的无纺布，而且买家还有资质。假资质和不合格的产品一样，在疯狂的市场上都非常常见了。有能力识别的人可以避坑，没有识别出来的人多半最后只能自认倒霉。
就算这一切都准备好了，物资也不一定能安全送达，因为在路上完全有被暂时扣押或者是征用的风险。比如今年3月，一家意大利企业购买的83万个口罩在途径德国的时候就被迫滞留在当地，最后下落不明[4]。
这场疫情期间，类似的新闻实在太多了。
没有利润，商人不可能用爱发电
这些都是林栋一行人要面临的风险：“我可能拿到这么高（100%到300%）的利润，但是也可能血本无归。”
花总提出的“国难财”这三个字，不仅是类似医疗物资倒卖的报道下面，最常见的一种评论：
也是每一次突发事件之后，物资紧缺的时候卖货的商人可能面临的问题。
但是有两种不同的情况，是真的有从业经验、买家、货源，或者只是想从中捞一笔快钱。
现有的市场秩序失控之后，混乱的黑市上两种人都有。而纪录片的主人公林栋，有8年医疗器械的行业背景，有真实的采购订单，有大笔的资金，是手上真正有货源的人，愿意合作的那一类人。因为，“如果仅是临时加入医疗器械行业的，基本就是想赚快钱的‘倒爷’。”[6]
而对于特殊时期紧缺物品是否应该涨价，其实就是最基本的经济学供需原理了——“当供应吃紧的时候，现货价格就可能大幅上涨。”[5]
而在原来的生产、流通秩序被打乱、人们又有需求（就像缺乏口罩就需要口罩的需求）的情况下，“涨价”既是一种结果，也是一种信号，可以鼓励一些有能力和资源的人去生产/进口更多的产品满足市场的需求，而驱动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就是得到利润。
而如果对“涨价”这件事给商人戴上道德枷锁，带来的结果可能是有需求的人根本买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因为他没有动力去做这件事了。
这不是危言耸听。2008年古斯塔夫和艾克飓风之后，美国一家律师事务所发现，当地油价飙升，但是一些加油店老板担心以比平时更高的价格卖会被人骂，于是选择关门大吉[5]。显然，这是双输的结局，因为需要的人也没办法，或者只能以更高的价格得到石油了。
类似的事情其实一直在上演。2005年美国卡特里娜飓风之后，当地发电机短缺，一个小伙子自己购买了一批发电机然后以两倍的价格卖出；当地警方将小伙子抓起来并没收了发电机；四天之后小伙子出来了，但是发电机依然被锁在仓库里[6]。
当然，现实中确实会有免费捐赠、低价卖出的行为，但是这个世界终究不是用爱发电的，没有可持续的收入来源和利润，这样的行为支撑不了多久。
回到这个纪录片的主角林栋。花总在纪录片里说，这个播出去你可能被骂。不过跟以往做疫情生意的人遇到的不一样的是，林栋似乎没怎么被骂。花总说是因为林栋很帅，换一个人就不一定了[1]，这可能是一部分原因。
也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林栋在镜头前表现出了其他人没有的坦诚，这种坦诚跟他在生意上敏锐的嗅觉和高超的谈判能力一样，都成了人格魅力。
纪录片播出之后，神通广大的网友已经查出他在国内已经被列入限制高消费名单，但是他在镜头前似乎一直很放松，就像他对花总说：“我享受失控。”
你我在现实中很难真正看到这样的人，但是他确实存在。
参考文献
[1]新京报.（2020）.对话花总：揭秘土耳其“口罩猎人”幕后故事
[2]把科学带回家.（2020）.明白了口罩的核心材料有多难造，你就知道怎么判断假口罩了
[3]财新网.（2020）.熔喷布紧缺，成口罩扩产瓶颈
[4]环球时报.（2020）.意大利购买83万个口罩，被德国扣押后下落不明
[5]Giberson M . （2011）.The Problem with Price Gouging Laws: Is Optimal Pricing during an Emergency Unethical?[J]. regulation.
[6]凤凰秀.（2020）.《皇牌大放送》口罩的心臟：熔噴布 ”小東西“中的核心技術20200402
[7]ABC.（2006）.MYTH: Price-Gouging Is Bad
本文来源：网易浪潮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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