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医必闹、逢死必缠？探访新余市医调委如何定分止争解民忧

调解员正在调解纠纷。 记者 付强摄

记者 付 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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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多年前，新余市逢医必闹、逢死必缠的现象时有发生。2011年，新余市医疗纠纷人民调解委员会（下称新余市医调委）应运而生，由该市司法局干部李时洪担任医调委主任一职。11年来，李时洪带领7名志愿调解员在“火药味”十足的环境里“披荆斩棘”，化解了946起医疗纠纷，为干群搭起了一座座温暖的“连心桥”。连日来，本报记者走进这个群体，探寻背后的民生故事及其调解成功的秘诀。

临危受命接手重大医患纠纷

9月1日上午，走进新余市医调委，迎面“依法调解，构建和谐”八个醒目大字映入记者眼帘。一侧的荣誉墙上，挂满了群众送来的锦旗。其中一面“踏踏实实接地气，公平正义解难题”的锦旗尤为特殊——赠送者兰芳（化名）从举牌在政府门口维权，到送锦旗、写感谢信，再到成为社区调解员和市医调委志愿者，急剧转变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带着疑惑，记者找到了兰芳，试图还原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兰芳刚打开话匣子就潸然泪下，内心痛苦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时间回溯到2014年。是年，兰芳的儿子豪豪出生了，但因被羊水呛到感染肺炎，好转但未痊愈之际，新余市人民医院为豪豪注射了疫苗。没过几天，兰芳发现豪豪腋下有个肿块，而且伴随着呼吸急促、高烧不退。对此情况，新余市人民医院无法确诊，认为有患败血症或淋巴结炎或贫血等可能。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兰芳在全国范围遍访名医，为给孩子治病，不仅辞去了国企的工作，还变卖了家中财物，欠下了50多万元外债，但依旧查不出豪豪的病因。后来在上海，一名医疗专家反复研究病情后告知兰芳，孩子疑似患有“播散性（卡介苗）结核菌病”。

当时兰芳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直至2016年12月5日，兰芳收到了由新余市疾控中心等单位出具的《预防接种异常反应调查诊断书》（以下简称《诊断书》）：经过新余市预防接种异常反应调查诊断专家组的专家临床诊断，认定患儿豪豪接种卡介苗疫苗后患播散性结核菌病，属于预防接种异常反应。兰芳注意到，这份《诊断书》出具的时间为2014年10月11日。

遗憾的是，在收到《诊断书》后一周，豪豪在上海医治无效死亡。“明明是2014年出具的《诊断书》，为何等到2016年才送达？”3年来，兰芳四处讨要说法，还举牌到政府部门维权，并长期滞留北京。

此时,新余市医调委临危受命，接手了这个全国重大医患信访难案。

3.7万字《调查记录》解“死结”

“你是谁啊？3年没解开的‘死结’，我凭啥相信你？”兰芳回忆着，这是她见到李时洪说的第一句话。当时言语有些冲，但李时洪始终对她保持微笑。

为了缓解兰芳的抵触情绪，李时洪放弃节日与亲人团聚的机会，连续数日到兰芳家中看望她。利用上门了解情况的时机，李时洪为兰芳送去了《侵权责任法》《江西省预防接种异常反应补偿办法》等多部法律法规，并真诚地聆听她的讲述。而后，在李时洪的动员下，兰芳旁听了一起由市医调委组织的医患纠纷调解，之后她主动向市医调委提交了《调解申请书》。

面对这一重大转机，市医调委立即委托新余市医学会邀请医学专家进行论证。在此过程中，涉事有关部门表示，自己并无过错，接种疫苗引发不良反应的患儿至多赔偿10万元，双方不欢而散。

调解员没有气馁，又组织法学专家对10多万字的证据材料，写下了14份共3.7万字的《调查记录》：按照《预防接种工作规范》要求和《皮内注射用卡介苗说明书》规定的禁忌（患有炎症未痊愈不宜注射疫苗），新余市人民医院对预防接种药物使用和联用指征把握不严，是导致婴儿接种后出现异常反应的直接原因。

受访时，李时洪感叹说，随着患儿病因谜团被揭开，调解会现场气氛异常紧张。调解期间，他和其他调解员的压力非常大，甚至有人给调解员传话：“胳膊不要往外拐，你们不就是想出名？”最终，兰芳获赔149万余元，新余市人民医院、新余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等相关人员被严肃问责。

对此处理结果，兰芳分别给新余市委、市政府、市委政法委、市医调委送去了锦旗，并称依法调解让人民群众感受到公平正义。如今，生活已经步入正轨的兰芳，成了新余市城北街道沿江路社区居委会干部，活跃在基层化解纠纷一线，成了辖区群众的热心人。

练就“四心三结合三步骤”

事实上，与兰芳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每一面锦旗背后，都有一个暖心的故事，都是群众对市医调委“公平公正，依法调解”的肯定和褒奖。

“巧运法理促共识，架起医患和谐桥。”这面锦旗的赠送者名叫胡成（化名）。2018年7月，胡成的母亲因病送医后抢救无效死亡。胡成和其他家属一时难以接受，将尸体停放在病房内并集数十人来到医院讨说法，不仅要求院方免除全部医药费，还要求赔偿丧葬费等60万元。后来，市医调委调解员廖勇生等人对整个诊疗过程展开了细致入微的调查，确认医院没有违反医疗操作常规，不承担赔偿责任。当即，胡成和亲属因自己的过激行为向医院代表赔礼道歉，并自愿达成《调解协议》。

“你们没有获赔一分钱，为何还要送锦旗？”面对记者的疑问，胡成表示，市医调委既能保证患方在信息严重不对称的情况下获得合理赔偿，又能保证医方在确无过错的情况下不予赔偿，切实做到不偏不倚，帮他们解开了心结。

据统计，自市医调委组建以来，已累计调处医疗纠纷946起，调解成功率96.4%，医疗纠纷医院“零赔偿”203起，占全省无责调处总数的57.7%。而且，没有发生一起当事人反悔或重新起诉、信访闹访的案例，回访满意率达100%。

谈及其中秘诀，李时洪对记者说，市医调委总结出行之有效的“四心三结合三步骤”工作法，即在热心、耐心、细心、恒心的基础上，坚持调解与普法相结合、依法与依理相结合、刚性与柔性相结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导之以法，增进纠纷双方彼此间的理解，促成双方在平等协商基础上自愿达成调解协议。

同时，“三步骤”是指摸清事实、分清责任、依法理赔。第一步，在认真倾听当事人陈述纠纷事实基础上,通过查阅相关资料、现场调查、咨询专家或组织专家论证等方式，掌握第一手材料，用事实说话，以证据定案；第二步，根据纠纷原因对侵害结果发生所起的作用大小，双方在诊疗过程中的过失程度等因素进行分析，以分清矛盾双方在纠纷中承担责任的大小；最后，严格按照责任等级、损害程度、赔偿标准依法确定赔偿数额,力求调解结果公平公正。

全省首开“诉调对接”

翻开一本本调解案卷材料，记者看到一起医疗调解要经历从受理审查、调查核实，到宣传告知、纠纷调解、协议签订，再到回访督办、反馈报告、结案归档的3个阶段、10个步骤的调解流程。如此复杂的流程却井井有条，得益于市医调委背后有一支专业队伍。

李时洪介绍，包括他自己，市医调委现在有8名调解员，他们大多是从医院、法院、检察院、司法行政等部门的退休人员中选聘出来的，是公道正派、事业心责任心强、群众工作经验丰富的同志。同时，市医调委组建由64名各科医学专家组成的医学专家库和由28名优秀律师、法官组成的法学专家库，确保每起纠纷调解均征得专家咨询意见或司法鉴定意见，保障纠纷调解的公平、公正和科学。

令记者诧异的是，每一起成功调解的案卷中，都附有一份《民事裁定书》。李时洪解释，市医调委在全省首开人民调解与人民法院“诉调”对接先河，将“医疗纠纷人民调解工作平台”与市中级人民法院“社会矛盾多元化解E平台”对接，既形成了调解工作“合力”，达到诉调对接目的，又促成了调解文书网上司法确认制的实现。这样一来，调解协议与法院判决无异，如果哪一方不执行，可以直接申请法院强制执行，确保案结事了，有效减少了群众诉累。

十多年来，新余市医调委用“化解一个纠纷、教育一批群众、稳定一方人心”的社会效果，有效切断“大闹大赔、小闹小赔、不闹不赔”的羊群效应，先后荣获“全省模范医疗纠纷人民调解委员会”“全国模范人民调解委员会”等称号。值得一提的是，“领头雁”李时洪也先后荣获全省模范调解员、全省“特别贡献、示范引领作用突出个人”、2022年第一届“新时代江西十大法治人物”等称号。

记者手记

让人民调解闪耀人性之光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李时洪今年60岁，但他退休了却没退岗，选择继续在人民调解的岗位上发挥余热。李时洪说，随着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社会矛盾纠纷也呈现多发易发、诉求多元等特点。为此，市医调委的工作范围已经扩展到校园矛盾和养老纠纷的调解。每当通过调解员的努力,看到愁眉苦脸进来的老百姓喜笑颜开地走出去,这便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也是最有成就感的时候。

简单朴实的几句话，让人肃然起敬。8名调解员十年如一日，坚守在调解工作的第一线，不断探索新的调解理念，让人民调解闪耀人性之光。

调解连着民生,民生连着民心，期待越来越多的调解员，缔造更多的调解好故事，传递平安江西好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