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一个多月了，在学校恢复忙碌的同时，还有一个地方也成为青少年聚集之处。在浙大二院精神科的大厅，候诊室前座无虚席。
“我一天看诊的病人中，未成年人占了一半，基本是初高中生。其中有一个孩子是遇到了恋爱问题。”浙大二院精神科副主任医师潘冰说。
门诊间传来的哭声
对生死漠然的孩子
今年2月的一天下午，诊间里传来哭声，两个不同的声调，稚嫩的和低沉的交织在一起。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中年女子，大概40出头，面前坐着一个绑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她旁边站着一个微驼的中年男子，两鬓已经微微泛白。
“小女孩名叫米米，刚上高一，因学习时注意力无法集中，情绪很低落，胃口差，甚至出现幻听前来看诊。”潘医生说。在询问之后，他得知米米对同年级的一个男孩有好感，两人在学校里牵手被同学拍下来传到网上，老师告知了米米妈。米米妈知道后，回家发现女儿躲在被窝里和那个男孩聊天，非常生气，把她从被窝里拉出来。伴随着清脆的“啪——”，重重的一个巴掌落在了米米的左脸颊上。
米米在诊间跟潘医生哭着说：“我妈妈打我，她家暴我！”，米米来医院的前一天吞了8颗褪黑素，她在药店买了一大瓶，为了治疗夜间严重的失眠。米米话音刚落，米米妈也开始哭。在两母女哭泣的同时，旁边站着的米米爸叹了一口气：“我们在米米很小的时候离婚了，都是我的错，没顾上米米的变化。”
“米米给我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她对生死非常漠然。”潘医生说，“我跟米米谈到，下次再这样乱吃药会没命时，米米很无所谓，还说‘死了就死了呗’。”米米甚至出现幻听和妄想，觉得周围人看自己的眼光都不一样，甚至凭空听到有人评价自己“你这么差劲”等，属于看诊的青少年中较为严重的症状。米米已经是高自杀风险的患者，潘医生建议她住院治疗。
早恋其实早就不是被束之高阁的禁忌话题。潘医生谈到，随着青少年年龄的增长，对性别的认知也慢慢成熟，会对异性的好感增加，甚至有一些性幻想或是对婚姻的看法。“这都是成长过程中的必经之路。认同孩子的感受，和孩子建立平等的关系很重要。”
潘医生认为，在这个阶段，作为家长能做的，就是帮助孩子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学习是青少年时期最主要的任务，不应被人际关系影响。潘冰给家长的建议是，告知孩子在交往过程中，要注意安全问题，比如避免发生性行为等。
去年秋天，潘医生接到一个参加完高考的抑郁症女孩的电话，电话那头是欣喜而稚嫩的声音：“潘医生，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了！”潘医生在恭喜她之后，问她男朋友的情况。小姑娘很开心，说男朋友考得比自己还好，去了上海交大。这个女孩就是和男友互相鼓励、共同进步的最好例子。
“他们的事双方家长也都知道，他们能顾及自己学习的情况下，家长也没有太多的反对意见。”从这个层面来看，很多家长对孩子早恋已经有了接纳的视角和观点。
潘医生还提出，青少年对异性的好感往往是会变化的。一个阶段喜欢某个人，过段时间可能就会移情别恋，导致失恋。因此，她建议，用纵向、发展的视野去观察孩子较合适。
对于高中学生谈恋爱
不少班主任有共识：堵不如疏
在高中校园里，男女生谈恋爱是不少班主任都会面临的一件事。橙柿互动记者采访了几位一线班主任老师。
“高中男女生之间彼此有好感，也很正常。本来高中课程紧张，压力大，两名同学互相有好感，其实是喜欢那种被尊重、被温暖的感觉。但高中生还是未成年人，交往的适度有些难把握，还是需要老师和家长好好引导。不过，我们老师之间也有共识，堵不如疏。”一位做了十几年班主任的汪老师，回忆了两名学生的故事——
男生理科好，女生文科好，高一结束分班后，两人好上了。做班主任的，对男女生关系都很敏感，看到两人站在走廊，肩头碰到肩头，或者看到两人一起走路，就知道关系不一般。
后来找过双方家长进行了一次彻底的谈话。两家父母都比较信任孩子，两人成绩确实也都一直在班级前列，大家就一起约法三章，强调底线不能触碰，要像学习伙伴一样，面对当下最重要的高考。
高中毕业后，两人到同一个城市读大学，大学几年也在交往，大四时分手了。
“不是所有校园恋情都像他们这么顺利，更多的是双方都被影响。男女生交往最怕遇到一方情感需求很大，这样一旦出现交往问题，两人都会焦头烂额，生活有时都处理不好，更别提学习了。”这位班主任汪老师说。
另一位高中班主任说，遇到这么多对校园情侣，给对方带来正向影响的是极少数，绝大多数都是不好的影响。有特别严重的，闹到最后，一方转学，另一方成绩也是一落千丈。“这么青春的年纪，不去为未来打拼，不去开拓自己的无限可能，非常可惜。”
高中“早恋”的那对情侣结婚
班主任当了证婚人
有些高中生交往是“比翼齐飞”型的，互相帮助，互相促进。有位班主任钟老师说，去年他就给一对从高中恋爱到大学的新人，做了证婚人。
“这对小夫妻今年20多岁，当时在高中，成绩都很好，班级里名列前茅，高考双双考入浙大。”钟老师说，两个人之间关系亲密，是很容易能看出来的，比如眼神拉丝，晚自修下课手拉手在操场散步等。
这种情况下，老师都会立即找他们谈话。“两人都挺害羞的，也不顶嘴，就是沉默不语。交待他们男女生交往要适度，他们也点头答应，但之后依旧如故。”
接下来，只能请家长。女生家长很紧张，原本女儿是住校的，退掉住宿，让她每天回家。男生家长心态比较放松，说还挺喜欢那个女生的。接下来，老师在校内盯，放学了就是家长监督，管得很牢。
“座位原本是同桌，后来调开了，两人算是比较低调了。”
没想到，两人进入浙大后，一直维持着感情。结婚典礼上，钟老师讲起了在高中校园里如何“拆散”他们的事情，现场一片笑声。
上了一节班会课
班里的几对情侣都分手了
采访中，不少老师都说，高中生正是情感萌动的时候，男女生有好感，属于正常。
有位教龄20多年的班主任说：“20年前，到了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就要去学校周边的小公园抓小情侣，斗智斗勇的，抓到就是简单粗暴地骂一顿，请家长。现在，小情侣直接在校园里了，老师还是得请家长，不过沟通的方式更缓和。”
记者去年采访过一位参加班主任技能大赛的老师，她说在现场提问环节，抽到的问题就是“遇到男女生过度交往，怎么处理更合适？”看来，能不能劝动、劝好“小情侣”，已经成为班主任的必备技能之一。
一位当了十几年高中班主任的刘老师，说专门总结了几句话，和每届学生都会分享，“早开的花早谢，因为大家还不具备谈恋爱的能力。”
举个例子，班里有个女生性格很好，和一个比较内向的男生交往了。女生是外向的性格，和其他男生有时课间也会说笑。这名男生心里不舒服，希望女生不要搭理其他人。
“女生的心理成熟度是比男生高的，她觉得自己与同学交往没问题，男生却有较强的占有欲，两人就吵架了，情绪不好，上课也听不进。”刘老师说，很多成年人谈恋爱都费劲，别提高中生了。这两人中就是因为男生还不具备恋爱的能力，不知道两人相处中，合适的边界在哪里，所以才会苦恼。
“谈恋爱需要精力，现在还不具备足够的精力；谈恋爱需要实力，这里也包括经济实力，有个男孩攒了100块的零花钱买了根口红，送给女孩当生日礼物，女孩不珍惜，他很苦恼。”刘老师说，她这几句话已经被毕业生们奉为“语录”，常在校友圈里流传。
有一年高一开学一个月，刘老师40多人的班里，出了6对小情侣。她不动声色地开了场班会课后，6对都分手了。
“当时这场班会课，我不是直接说教，而是给大家介绍了一对网上很红的小情侣，他们在周游世界。两人是穷游，女生做攻略，男生负责与人沟通、买机票等，他们拍的视频画面好看，也能体现出男孩很有头脑。同学们都是一片羡慕的目光，讲完这个故事，我提醒大家：每个人都想周游世界，你身边的人具备这个能力吗？爱是要双向奔赴、互相扶持的，你们可以思考一下，要找到对的人。这节班会课后一周，他们都分手了。”
刘老师说，听起来很神奇，其实道理也简单，高中时期的女生相对来说思想更成熟，提高了她们的眼界，自然就看不上同龄的男生了。这也是给男生们一个提醒，自己变得优秀了，才能吸引女生。
儿子恋爱了
两家一起去旅游
如果你家的孩子在学校有了男（女）朋友，你会怎么做？
记者采访了一位家长朋友，堪称“社牛”，她直接和对方父母成了好朋友，两户家庭经常一起吃饭，甚至同去云南旅游。
她讲述了儿子的这段恋爱经历：
对于孩子谈恋爱，我的原则是不反对也不提倡。洪水来了，一味去堵，再坚固的大坝也会决堤，有一个出口很重要。
我和爱人商量了一下，统一了认识：儿子能谈恋爱是件好事。
当时是高一，有个培训班里认识的女孩倒追他。说不清楚从哪天开始，但是有天我要送他去上培训班，他说自己去。儿子什么时候突然这么独立，我感觉不对劲。后来一问他，果真是和女孩相约见面了。
这个时候的感觉是真正的青春萌动，青涩又甜美。考虑到两个孩子都还乖的，我们没有干涉过多。每周两人要见面，虽然是在一起学习，但还是太频繁。所以，我就和对方家长约在一起，深聊了一次。
大人们商量怎么办，有个共识，不能让两个孩子独处。那两人又要见面，怎么办？索性两家一起出来，比如周末去露个营、爬个山。孩子也能见上，我们成人在旁边也能监督。
一开始是家门口的公园逛逛，到了暑假，两家干脆一起订了机票，去云南玩了7天。这个过程里，大家心态都还好的，就当交个朋友。
交往了大概一年，两人和平分手了。其实也在我们预料之中，儿子是直男，不会哄人，迁就别人几次可以，到了后面，可能达不到女孩的要求。两人就分开了，现在都是埋头读书。
橙柿互动记者 吴双 张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