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秀《快乐再出发》刚开播时不被看好，六位“过气快男”真实的表现和自然流淌的情谊让节目意外出圈。 （资料图/图）
2022年共有274部综艺上线，疫情阴霾下，综艺的上新数量并没有受到影响，相反却逆势上升，比2021年增加了7部。
云合数据显示，在这些上新综艺中，游戏、竞演类综艺《乘风破浪的姐姐第三季》《奔跑吧第六季》《王牌对王牌第七季》，推理类综艺《萌探探探案第二季》《大侦探第七季》，以及喜剧类综艺《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二季》《脱口秀大会第五季》，这8部综艺的有效播放都超过了5亿。
如果用三个词概括2022年的综艺，可能是真实、怀旧和快乐。
从某种意义上讲，综艺是时代情绪敏感的体察者。2020年以来，特殊的时代背景下，快乐渐渐成为刚需，这在2022年体现得尤其明显，于是，能给大众提供精神按摩的游戏、喜剧类综艺强势霸屏。与此同时，疫情三年来，生存、就业等种种压力日益增大，大众厌倦了虚假的表演和悬浮的投喂，热切希望看到更接地气的、普通人关于生活和关系的思考，产生真正的共情，得到切实的抚慰。在这样的背景下，像《快乐再出发》《再见爱人》这样以真实、真诚打动人的节目以黑马姿态出圈。
而怀旧是另一种永远有效的安慰剂，《声生不息》《时光音乐会》《我们民谣2022》的热播就是有力的证明。当民谣歌手张玮玮讲述着《米店》包裹在爱情外壳下失意者的孤独、漂泊感，以及对未来的期待，唱着“我会洗干净头发，爬上桅杆，撑起我们葡萄枝嫩叶般的家”，音乐中散发的迷人气息让很多人在那一刻得到了治愈。
真人秀本意的回归
在豆瓣推出的2022年度榜单中，真人秀《快乐再出发》以9.6分的高分位居“2022最受关注综艺”首位。分数是由23.8万观众共同打出的，这样的高分在近年综艺节目中实属罕见。另外云合数据显示，在2022年前20名全网电视综艺有效播放霸屏榜中，《快乐再出发》也榜上有名；艺恩数据发布的2022上线综艺好评度排行榜中，《快乐再出发》排名第一。
大数据能说明问题，但大数据也说明不了所有问题。如果大数据做事前调研，会发现这是一档从哪个角度看都红不了的节目——它没有富余的预算，预算是类似体量节目的10%-20%；它起初甚至不能算是一档节目，只是为《向往的生活》预热的前菜，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至于嘉宾，六个“07快男”，过气的歌手，没有流量明星，他们甚至自嘲是“再就业男团”，被扔到一座荒岛，体验“荒岛求生”。
他们唯一有的，是真实。节目中流淌的是真友谊、真情感，陈楚生讲得很明白，“这不是综艺，这就是我们的生活”。节目组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反复出现的一句标语就是“this is life”。他们六个相识于2007年那个全民造星的时代，友谊经历了15年时间的沉淀，各自都经历了短暂成名之后漫长的波谷，体验了生活的波折和辛酸。六人自然流淌的情谊、为对方着想的点滴细节、数次长夜里的促膝长谈，真诚审视彼此的生活，观众都能真切感受到。有评论说，他们“用岁月和真心建造了一座友谊乌托邦”，也创造了收视奇迹。
真实也让许知远在综艺《向往的生活第六季》中出圈。他作为“飞行嘉宾”来到这档号称回归田园生活的节目中，面对一屋陌生人，他如实展现了自己的尴尬与格格不入。他没有勉强自己像以往的嘉宾那样，尽力干活、寒暄——这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带着修饰的表演，而是一个人待在树屋睡觉，或者坐在海边发呆、和当地的居民聊天。他和其他节目嘉宾唯一的交集只在就餐的那段时间里，何炅调侃他像是在录另一个节目，叫“许知远一个人向往的生活”。
《向往的生活》这档综艺发展到第六季，越来越遵循特定的节目流程与安排，难免被质疑失去了本来的面貌。剧本化的“蘑菇屋”少了烟火气，嘉宾们干活吃饭玩游戏，全程只剩下程式化的“欢声笑语”，缺少生活该有的气息。许知远的出现，少了一些被安排、斧凿的痕迹，还原了真人秀本来该有的面貌，反而让节目赢得了观众。
探讨亲密关系的综艺节目大行其道，几乎包含了人生的各个阶段。《再见爱人第二季》呈现了婚姻中的激烈冲突，在网络上掀起热议。 （资料图/图）
在关于亲密关系的讨论里，《再见爱人第二季》同样因为真问题、真关系的讨论和呈现受到关注，豆瓣评分达到了8分。比如张婉婷、宋宁峰夫妇，由于镜头真实呈现出他们在婚姻中激烈的冲突和纠结，在网络上掀起了热议。制片人刘乐是记者出身，她对真实有自己的见解，她在《人物》采访中说，“我非常讨厌扁平的人物，在这个节目里，我希望大家能看到复杂的人、真实的人。真实的人都是有缺口的，谁都不是完美的人。”
这又回到了“什么是真人秀”的讨论。真人秀是舶来品，它多指“由普通人（非演员）在规定的情景中，按照预定的游戏规则，为了一个明确的目的，做出自己的行动，同时被记录下来而做成电视节目”，还有人把它定义为“特定虚拟空间中的真实故事”。“真”是真人秀最大的特色，它是非虚构的，手段是纪实。
2004年，以《超级女声》为起点，中国电视荧屏出现了真人秀。经过18年演变，真人秀发展出了多样的面貌，但有一段时间，国产真人秀抛弃了普通人，以流量明星为噱头，无论是情节安排还是嘉宾的表现都滑向了悬浮。以《快乐再出发》为代表的真人秀的出现，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真人秀本意的回归。
《声生不息》将粤语流行歌曲带回人们的视野，叶倩文等歌手重新演绎了多首经典老歌。 （资料图/图）
“对过去的饱含情感的渴望感”
音乐综艺在历年的综艺排行榜中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云合数据发布的“2022综艺有效播放·霸屏榜”排名前20的综艺中，有4部都是音乐综艺。音乐家坂本龙一曾在采访中说过：“音乐和文学就像沙漠中的一滴水，可以滋养那些在获得水、食物和医疗后处于极度压抑状态的人。”
2022年，多档音乐综艺不约而同以怀旧的姿态出现。《声生不息》里，一头银发的叶倩文唱着1988年的《祝福》，一众男星合唱1993年的《千千阙歌》在朋友圈刷屏。这档节目的选曲多是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的粤语老歌，也是香港流行音乐黄金时代的代表作，它们深刻影响着内地乐坛和一代观众。《时光音乐会第二季》里，当久违的孙悦唱起《祝你平安》、久违的田震唱起《风雨彩虹铿锵玫瑰》，一下就将观众拉回到过去的时光。而在《乘风破浪的姐姐第三季》中，王心凌的意外出圈，也得益于怀旧的力量。
年底播出的音乐综艺《我们民谣2022》同样走的是怀旧路线。用音乐制作人张亚东的话说，“民谣就是能察觉到生命中那些特别脆弱又美好的东西，并且非常明确地表达出来”。46岁的民谣歌手张玮玮表示，创作代表作《米店》的时候，他31岁，正值生命中一段特别落魄的时期，在贫穷、迷茫和对爱情的向往中写下了这首歌，“特别想让自己好起来，干干净净、体体面面走完今后的人生路”。这首歌唱的是张玮玮自己的故事，但很多漂在异乡、经历过理想与现实冲撞的年轻人，都从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关于“怀旧”的定义，有代表性的解释来自新牛津英文词典，“怀旧是对过去的饱含情感的一种渴望感”。很多研究都发现，人们会在日常生活中频繁地产生怀旧的情绪，由于怀旧有一些补偿性的作用，能够使人平静和镇定下来，人们不断地通过怀旧，与过去的、年轻的自己建立情感上的联结，从而逐渐形成积极的自我认知，把生命的意义感重新带回到生活中去。这解释了在不确定的状态下，怀旧音乐综艺大行其道的原因。
《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二季》等喜剧节目仍是刚需，但要在短时间内打磨出好作品，难度相当大。 （资料图/图）
快乐成为刚需
喜剧是缓解时代焦虑的一剂良药，近年各类喜剧综艺受到热捧就是有力的证明，快乐成为一种刚需。
然而，让人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方面，经过几年喜剧综艺的喂养，观众对笑的预期、标准越来越高；另一方面，喜剧的创作空间，包括题材的局限、创作时间等都不同程度地受到挤压。以《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二季》为例，节目分为五个赛段，每个赛段留给创作者的时间只有十多天，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磨出一部好作品，本身就是一种苛求，观众的预期和实际呈现之间的落差就不可避免。
《脱口秀大会》办到第五季，豆瓣评分逐年降低，第五季更是跌至6分。节目开局请来周迅、那英做领笑员，被舆论一致认为是“败笔”。周迅和那英都是年少成名，没有经历过多少世俗意义上带有烟火气的生活，难以与普通人的生活产生共鸣，在节目中的发言和评论被认为显得悬浮。后期孟川、邱瑞等脱口秀演员带来了一系列关于真实生活的段子，例如升学、考研、考公、买房等，才为这档脱口秀拉回了好感。说到底，“笑中带泪”才是喜剧更高级的呈现。
《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二季》在豆瓣的评分达到了8.1分，可以说是2022年喜剧类综艺的“天花板”。但“没那么好笑了”，依然是喜剧大赛进入第二个年头被广泛指摘的地方，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作品并不多见，这背后意指的，还是喜剧的生产力。为了笑而笑的创作，缺乏对生活的敏锐洞察，只能让观众获得浅层次的欢乐，但经不起时间的推敲。
反观三个话剧演员组成的“某某某”喜剧小队最后的成功夺冠，靠的不是笑先行，而是对真实而细碎的生活所具有的观察力和提炼能力。以作品《排练疯云》为例，三人从疫情时代线下不能见面，只能线上交流为切入点，喊出了普通人的烦恼，“剧场不开，工作停摆，勒紧裤腰带”，引发观众的共鸣也就不意外了。由此可见，持续开掘、深挖生活的故事，才是喜剧能持续为人们供给快乐的基石。
综观2022年国产综艺，在把握时代脉搏上，一如既往有亮眼表现：疫情时期，去不了远方，但人们内心依然向往田园诗一样的生活，于是露营成为一种新时尚，慢综艺《一起露营吧》应运而生；紧跟冬奥会热点，又有《超有趣滑雪大会》诞生；年轻人对亲密关系的渴求，让情感类综艺数量猛增，类型也越来越细化，《半熟恋人》《没谈过恋爱的我》《春日迟迟再出发》等节目，以各年龄人群为切口，人生各阶段面临的情感问题都有综艺来对照。但内容的丰富性有余，可视性和创新性上仍欠火候。
相较而言，在2022年年底，一档不追赶热点、小而美的外景纪实类读书综艺《我在岛屿读书》，却让人眼前一亮。余华趿着一双夹脚拖鞋，一身休闲出现在海南分界洲岛的岛上书屋，与苏童、西川老友相会，在岛上过起了看书、听海、把酒言欢的舒适日子。作家从文字背后走出来，以真人秀的形式与大众见面，用苏童的话说，是一种“令人愉悦的崩溃”。他们不是娱乐意义上的明星，也没有所谓的偶像包袱，因此整个节目显得轻松、自然。他们在聊天中回忆故友史铁生，分享对鲁迅的再发现，解读经典作品，唤起了阅读之于生命的意义的思考。可以说，这档综艺给了大众多一种口味的选择，是一次向内探索、观照精神世界的有益尝试。
南方周末记者 李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