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言蜜语一定要说给左耳听。”/电影《左耳》
阅历赋予饶雪漫许多身份，几乎个个都与文字有关。
在《小妖的金色城堡》（下文简称《小妖》）跃居畅销书排行榜之前，饶雪漫已经出了32本书。此前的二十余年间，她一直以青春作为创作母题，只不过当时还没有出现“青春文学”这个说法。
人民网曾发文报道《小妖》的出版盛况：“春风文艺社此番志在必得，以首印十万的良好条件拿下本书的出版权，旨在掀起新一轮‘青春文学’的高潮。”该书将目光投向疑似患抑郁症的少女，呈现了一幅痛楚与曲折相伴的青春画卷。它的成功，源自故事的差异性及对人物的生动刻画。
21世纪初，国内出版业蓬勃发展。饶雪漫2007年出版的《沙漏》销量达到千万级别，如今想来仿若神话。但“畅销书作家”这个头衔，没有勾起她的自豪感或优越感。
“那时候我怎么不嘚瑟呢？”饶雪漫自问道，“我应该走路都要飘起来，可是没有。那会儿觉得好像还是那样吧，也没有觉得自己很厉害。”那些年，一本畅销书甚至可以养活一家出版社；而现在，很多书只能卖一两万册，饶雪漫自己的书也很难超过10万册。
虽然洛阳纸贵的好时候一去不返，但饶雪漫从未停止写作。与此同时，她还通过影视、歌曲、读书会、公益讲座等多种形式，延续着青春文学的价值。
2021年3月，饶雪漫在兰州给留守儿童做公益讲座。 / 由被访者提供
转型不易
身为作家，饶雪漫的前瞻性体现在多个层面。抑郁症、暴食症患者等近些年才被文化界关注的群体，早在她2010年前的小说就已出现；她起用的多位书模也走出小说封面，成长为日后的明星演员。
“每个人都在画漫画，我就想做点不一样的。”饶雪漫起用书模的策略，起初并不被支持。“别人都说，人家都是画漫画，你为什么找人啊？找人的话（书）卖不掉。”
出版社为了说服她，到学校门口找学生做调研。调研结果一边倒，学生们在漫画和书模间选择了前者。即便如此，饶雪漫仍然坚持：“因为我写的小说影视风格很强烈，故事性很强，我就觉得可能要找一些跟主人公比较相似的人演绎我的作品。”
最终，出版社作出妥协，以书模作为封面的饶雪漫小说大卖。独特的写作风格，也为饶雪漫小说的影视化提供了先决条件。
饶雪漫的作品封面起用了书模。 / 由被访者提供
2008年小说《离歌》出版之际，配套MV和微电影相继问世。MV《毒药》由韩寒执导，胡歌演唱并担任主演；微电影《马卓》则由书模陈意涵主演。如今看来，这样的主创阵容可谓豪华，然而，饶雪漫表示：“当时我其实没有想过去拍真正的大电影。”
直到2013年电影《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上映，青春片市场进一步扩张，谋求《左耳》影视化多年的饶雪漫才开始产生动摇。
“我一直在犹豫，所以他们就嘲笑我：‘你《左耳》再不拍，《小时代6》都拍完了。’后来我就想，还是拍吧。”饶雪漫坦言，电影和写作是两个迥然不同的领域，她彼时并不擅长影视创作。亲自撰写剧本前，饶雪漫试过26位编剧，结果发现，他人的创作很难与自己的作品达到契合。
“他可能改编得很好，但会是另外一个故事，我觉得我的读者可能接受不了。比如把黎吧啦和小耳朵（李珥）的人设黑化、极端化，从影视角度来讲是对的，但可能不是我的《左耳》。”
电影《左耳》中，陈都灵饰演李珥，关晓彤饰演蒋皎。
饶雪漫别无选择，只得自己出任编剧，上了拍电影这张“赌桌”。自此，饶雪漫完成了从作家到编剧的转型。这一脚迈开去，阵痛随之而来。
“搞得我现在小说不会写了，然后剧本也写不好。因为我写小说真的就是信手拈来，但是一直是剧本思维之后，再回头去写小说，就很痛苦。”即使两种身份的切换并不容易，她仍旧选择了坚持。
饶雪漫笑说：“反正尽量（去做）。一直欠着大家稿，很不好意思，我加油。”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一名作家，几十年的写作经验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意识，这也是她最擅长的事。
2016年，饶雪漫成立雪漫舍影业（下文简称“雪漫舍”），一路上摸爬滚打，几乎每天都会遇到困难。从事影视工作的感觉就像坐过山车，如果一个月都平淡无事，那反而不太正常。面对各种突发状况，饶雪漫及团队已经能够泰然处之。
与做项目的跌宕起伏相比，剧本开发过程中的摩擦显得微不足道。“最多就是你不喜欢，不喜欢我再写一遍。你看《沙漏》都写了12版了，我无所谓。”不过，有一项原则，是饶雪漫永不妥协的：“得是我的作品。”不管剧本改成什么样，只要读者看完影片说“还是当年那个小说”，她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电影《大约在冬季》启动前，合作方不清楚饶雪漫到底想拍一个怎样的故事。为了让大家了解她的构想，饶雪漫索性先写了一本同名小说，然后再创作剧本。
电影《大约在冬季》中，马思纯饰演女主安然，霍建华饰演男主齐啸。
“我觉得，那个时候对自己做编剧比较自信了。做到《沙漏》的时候，就更自信了。”饶雪漫觉得，自己终于在编剧这个行当里上道了。
除了作家和编剧，饶雪漫还有一个作词人身份。她开玩笑道：“无心插柳吧，就比较有才华嘛！”事实上，饶雪漫涉足乐坛的起因与做编剧相似，因为别人的歌词没有写进她心里。再加上她曾有做电台DJ的经验，熟悉歌词路数，于是，她便试着给由自己小说改编的影视剧主题曲写歌词。
饶雪漫认为，承担不同功能的文字是相通的，它们与音乐一样，皆为有感而发。她能写诗、写小说，当然也能写歌词，这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2018年，网剧《小妖的金色城堡》播出。饶雪漫任编剧，并创作了主题曲《永不失联的爱》的歌词。歌曲走红后，不少影视公司找到饶雪漫，希望买下它的影视改编权。她不知道这个IP会在别人手中变成什么样，忧虑之下就“先把坑给占了”，等有好剧本的时候再拍。
饶雪漫随性得不像一位老板，没有任何商业布局，也无心把公司做大。雪漫舍的主要业务一直是电影、电视剧和网剧的制作，基于饶雪漫自己的文学IP，“做点自己的活”。
她将自己定义为创作者：“我要是个生意人，很多事就不这么做了。”不符合行规的行事风格让饶雪漫吃过不少亏，不过她从未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我觉得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已经在做的事情，就把它做好。本来也没有后悔药嘛，所以其实没有时间去后悔，向前跑就对了”。
寻找同伴
写书是一个人的事，拍电影是一群人的事。身为过来人，饶雪漫希望转型做编剧的年轻文字工作者能够凭毅力坚持下去。做编剧很难，她建议新人们到片场去，切实体会拍摄氛围，并了解一些必要流程。
“因为你写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场景，人家都要去拍的，而且不是一个人拍。”导演和制片会尊重编剧，力图完整呈现剧本里的每个细节；演员也会按照剧本进行演绎。片场实践的欠缺，可能导致实地拍摄出现问题，因此编剧必须足够专业，既要懂制作，也要懂表演。
饶雪漫在片场的工作照。
同时，饶雪漫也很关注观众的看法。“我的戏，我会在全国看很多社会场，看看大家的反应。”饶雪漫说，每个地方的观众反应不一，有些人甚至会在影片放映过程中，直接说出针对编剧的差评。
放在年轻的时候，饶雪漫可能会比较难过。后来她明白，一部作品不可能人人喜欢。到了这个“可以接受所有的批评、所有的指责，甚至所有的谩骂”的年纪，她觉得都无所谓了，总有人会误解，也总有人会理解。
饶雪漫不止一次表达，创作首先要取悦自己，文学如是，电影亦然。“如果你连自己都取悦不了，那怎么可能取悦观众和市场呢？”好在，当前运作的影视项目，她自己就是出品方和资方，在作品调性把控上拥有主导权。
对于合作伙伴的选择，饶雪漫有自己的看法：“大家如果愿意，就一起来做一件事。如果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正因为不强求，有些项目做起来也就比较随缘，比如电影《沙漏》，一放就是好多年。
不惮等待的人总能收获惊喜，饶雪漫的等待，换来了不可多得的合作伙伴。“两个优秀的制片人——李锦和潘梦琪，来到了我的生命里，她们愿意让我去拍自己最想拍的东西，我们才重新做《沙漏》，启动非常快。”
李锦被《沙漏》的故事内核所吸引，她希望通过这次创作，扭转人们对青春片的偏见。影片以主人公的友情和爱情为主线，串联成长的烦恼、代际问题、原生家庭问题、心理困扰等议题，在孩子、家长和其他青中年观众间引发共感。
两位合作制片人及雪漫舍制片人李冰伦告诉《新周刊》，他们对《沙漏》很有信心。无论是班底的搭建、演员的选择，还是投入的成本，该片都有望将国产青春片带到一个更高的水准。
钟汉良、韩寒加盟《沙漏》。
好故事是决定一部电影命运的核心因素。身为原著作者及编剧，饶雪漫肩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但她并不焦虑：“其实压力是大家理念不一样、不往一个方向跑、不朝一个地方使劲造成的。我觉得根本理念一样，就没有压力。”
拥抱影视行业7年来，饶雪漫摸索出适合自己的解决方案。在正式启动项目前，她会找到一个平衡点，与合作方朝着一致的大方向推进。“你要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一起往前冲。”在饶雪漫看来，这一点是运作电影项目的基础。
爱与使命
回溯多位知名青春文学作家的职业历程，不难发现，强烈的品牌意识和过人的营销能力，是他们区别于前辈作家的一大特征。
作为这批作家里为数不多的70后，饶雪漫的独特之处在于对创作对象的深刻体察和爱护。在进行每一次创作的过程中，她必定会深入年轻人群，把生活作为方法，塑造青春的人物形象，回应青少年的呼声。
“我写黎吧啦，就是在技校门口看见一个女孩子，染了绿头发、涂绿指甲油，从别人碗里抓了一把香菜。”生活经验是才华弥补不了的，饶雪漫笔下的故事和人物几乎都有原型，她愿意倾听他们内心的声音，毫无保留地爱着他们。
电影《左耳》中，马思纯饰演黎吧啦，杨洋饰演许弋。
“可能作品出来之后，他们发现还有一些跟自己类似的孩子，能感觉到还是有人照亮他们的人生的。”饶雪漫认为，一部优秀的青春文学作品应当展现社会责任感，具有疗愈功能和警世作用，“这也算是青春文学的一个不太被大家认识的功能”。
青春文学不等于言情小说，其最动人的力量尚有待被看到。饶雪漫不急切，也不辩驳，因为那些有偏见的人不是她的服务对象。
“我觉得这一切就好像我的一个使命，是我来到人间的某种意义，就是用我的作品——不管是文字还是影视——去帮助更多的青少年，让他们感受成长的力量。”
作者 | 洞照
排版 | 麻薯
原标题 | 《饶雪漫：我想做点不一样的》
首发于《新周刊》59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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