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儒逸、霍晓东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壹
2013年9月5日，在沈阳全运会的一场男足比赛中，新疆队以3比1战胜广东队，第一次杀入了全运会四强。这是新疆足球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全队上下兴奋不已。
不过他们也有忧虑。当时新疆没有本土职业俱乐部，参加全运会算是昙花一现，球队往往在赛后就地解散。偌大一个自治区，并不是足球的乐土。
几天后，新疆体育局召开发布会，公开回应了球队解散的传闻。相关官员称，这次全运会闯进四强，坚定了新疆尽早建立足球俱乐部的决心。他提出了两个酝酿中的方案：一是组建一支本土俱乐部，通过参加中乙联赛冲击中甲，二是寻求与其他中甲俱乐部合作，直接参加中甲联赛。
中甲联赛开始于2004年，是国内仅次于中超的第二级别联赛。没有职业化经验的新疆男足，希望能顺利征战中甲。
关注新疆队那届赛事表现的，有一个叫张福军的人。他是新疆一家都市报的记者，任务是跟踪报道全运会。张福军从2009年起就关注新疆男足，因为没有职业球队接收，他看到太多新疆球员最后无球可踢，令人遗憾。听到新疆要组建职业俱乐部的消息，他太高兴了。
最终，体育局官员的第二个方案落地了。2013年底，中甲球队湖北华凯尔陷入资金困难，盛传赛季后将解散。艰难求生之际，新疆向这支球队敞开了大门。新疆方面表示，可以帮助球队解决一系列难题，原投资人仍可以全额控股。随后，华凯尔的注册地转移到了新疆，成为当地唯一一支中甲球队。
体育局牵线搭桥引来了“金凤凰”，但这还不够。归根到底还是钱的问题。中甲毕竟不如中超，华凯尔也并非明星强队。当年中超的火热行情之下，更多的中小球队不过温饱而已。这支代表新疆的新球队，迫切需要找到更多赞助商，才能活的下去。
王志坚就是被体育局领导想到的那个人。
他是乌鲁木齐君泰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这家公司成立于2000年，王志坚持股90%。最近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他表示当时领导们找自己协商赞助的事，彼时房地产生意比较好做，因此就答应出资800万元赞助，也算为新疆足球出把力。
王志坚（右），图源：天山雪豹足球俱乐部公众号
2014赛季，君泰房地产以赞助商身份承担了球队的运营费用，并直接参与了管理。就常理而言，一家赞助商并没有染指球队管理的权限，但这支新创初期的球队，内部似乎并不太平。2015年初问题暴露，球队原股东决定不再继续投入，而几个月之后，股东们又陆续撤资。原本只打算赞助一年的君泰房地产，阴差阳错成了接盘者，王志坚承接了所有股份，成为球队的新老板。
贰
今年2月21日，新疆天山雪豹足球俱乐部发了一则公告，内容是拟退出2023赛季中甲联赛。目前这个赛季的中甲联赛还没开打，天山雪豹就决定不玩了。
这份公告是张福军亲自写的，也是他亲自发的。发布之后，据称他“忍不住泪流满面”。
此时张福军的身份是天山雪豹俱乐部的副总经理，也主管对外宣传工作——这算是他的老本行了。
天山雪豹就是当年王志坚接下的球队，2018年正式确定为这个名字。而在中甲赛场混迹9年之后，这支新疆唯一的职业球队，大概率将消失在绿茵场。
外界曾给天山雪豹起过一个绰号——中甲不死鸟。这反映的是中国足坛诡异奇葩的一幕。因为成绩很差，天山雪豹应分别在2018、2020、2021赛季降级。从中甲掉入中乙，意味着竞技和商业层面的巨大落差，但由于排名靠前的球队频频解散退出，天山雪豹均递补回到中甲。2022赛季，天山雪豹第四次掉入降级区，不过这次没能等到递补的资格——根据中国足协2月上旬颁布的新规，连续降级的俱乐部不得连续递补。这意味着天山雪豹新赛季将无缘中甲，这也成了退赛的导火索。
王志坚对这项规定意见颇大，他认为天山雪豹被针对了。张福军也感觉到，在中国足球最需要建立信心的时刻，不能递补回到中甲，极大伤害了投资人的信心和感情，是对俱乐部最沉重的打击。
其实还是钱的问题。
过去9年，王志坚称为球队投入了3.5亿，但没有收回一分钱。尤其疫情三年，天山雪豹表示只有支出，没有收入。而君泰房地产的生意也今非昔比，再无力支撑球队的运营。内外交困，只能退出。
最近对行业主管协会有意见的，还有61岁的孙广信。
就在天山雪豹退赛公告一周后，新疆广汇男篮宣布退出CBA联盟，并将俱乐部全部资产捐献给新疆。短短几天内，新疆的职业足球和篮球均遭遇重大危机。
围绕篮协、周琦以及广汇的口水战是非莫辨，但作为广汇男篮的背后老板，孙广信干脆决定恕不奉陪。
相比王志坚和君泰，孙广信与其执掌下的广汇集团更为庞大。在《2022胡润百富榜》上，孙广信以430亿身家位列第110位，而广汇集团亦是世界500强的巨头。
孙广信，图源：视觉中国
其实孙广信的发家也离不开房地产。20世纪90年代，新疆掀起“石油热。1991年，孙广信找到中国电子进口国际服务公司和中国陆地石油开发总公司，请求接纳“广汇”为新疆分公司。1992年，广汇做石油贸易，进口额就达到了8700万元。这给了孙广信信心，同时也攒下进军房地产的资本。
孙广信利用乌鲁木齐国企改革之际，大量收购当地亏损的国企，很快囤积了大量的地皮，并利用银行贷款四处盖房，很快垄断了乌鲁木齐的房地产市场。
但在进军房地产的过程中，孙广信和广汇曾饱受争议。比如对原来国企职工的安置却有所欠妥，有些工人转入了广汇集团自己的工厂，而有些人却并无去处，由此引发了工人的不满。
有媒体曾经质疑孙广信做生意过于霸道，孙氏当时回应称，这是性格里的东西，很难改变。正是靠着这样的性格，广汇一度占据乌鲁木齐60%-70%的房地产市场。孙广信摇身成为地产大佬。
叁
篮协主席姚明在回应广汇退出CBA时提到，过去20年，新疆俱乐部对中国篮球做出巨大贡献。但他也挑明，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把比赛带回球迷的身——似乎并没有任何妥协的姿态。
孙广信酷爱篮球，广汇男篮早在1999年就创建。征战职业联赛期间，广汇男篮曾6次闯入CBA总决赛，并于2016-2017赛季获得总冠军。
与此同时，广汇的商业帝国也在不断扩张。多年以来，广汇旗下的业务包括了清洁能源、汽车服务、房地产以及物流等，更有五家上市公司。孙广信俨然大西北首屈一指的超级富豪。
虽然生意盘子很大，但房地产仍然是重要的一环。如上市公司之一的广汇物流，其业绩高度依赖于房地产开发。这部分的收入占比，从2016年的28.95%飙升至2021年的95.01%。从营收构成来看，广汇物流似乎已成为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
而房地产板块与广汇男篮的绑定也最为密切。工商资料显示，新疆男篮关联主体公司为新疆广汇篮球俱乐部有限公司，而其最大的股东即为新疆广汇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持股比例为97.44%。目前，新疆广汇房地产已为被执行人，被执行总金额约 20.28 万元。
广汇集团业务广泛，不过盈利能力并不出众。据其在中国货币网披露的2022年第三季度财务报表显示，截至9月30日，公司负债总额为1729.71亿元，其中短期负债为520.87亿元，一年内到期的非流动负债为164.55亿元，而公司的货币资金为253.99亿元。实际上2022年，广汇物流和广汇汽车的业绩下滑势头明显。其中，广汇物流在前三季度营收约4.72亿元，同比减少79.04%；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约1.25亿元，同比减少69.35%。
在CBA，新疆广汇俱乐部堪称投入最大的球队，也是盈利最差的球队之一。这与天山雪豹的处境某种类似，如果不能在职业体育的环境中自我造血，仅仅依靠老板的情怀和金主的慷慨，一支球队很难走的长远。
两位地产出身的老板性格上有类似，王志坚也是个“刺头”。2020赛季天山雪豹曾与球员协商，降薪渡过难关。但几名球员就此向足协仲裁委员会提出仲裁，结果俱乐部落败。而由于拒不执行仲裁判决，天山雪豹一度在2022赛季被禁止新注册球员登场。只不过为了继续比赛，王志坚才选择缴纳罚款了事。
不同的是，王志坚的愤怒没能得到足协方面的表态。
某种程度上而言，两家新疆俱乐部退出职业联赛，是钱的问题，但又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天山雪豹并不是足坛开此先河的球队，实际上过去三个多赛季，有将近40支球队宣布退出。篮球赛场似乎好过足球，但这次的广汇事件，可能会成为标志性的行业分水岭。
而负责献祭的，则是新疆体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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