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威文化影响有多大？在全球影史最卖座的百部影片中，有18部电影直接改编自漫威漫画：包括《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黑豹》《美国队长2：冬日战士》《银河护卫队》等。还有漫威漫画改编的电视剧、小说、百老汇音乐剧、图画书、电子游戏、主题乐园，印有漫威形象的靠枕、冰箱磁贴、T恤和拼图，以及融入人们日常生活的漫威俚语，如“渺小的人类”（《浩克》）“我能这样打一天”(《美国队长》)“瓦坎达万岁”（《黑豹》）。可以说，在过去几十年的时间里，漫威漫画宇宙改变了数十亿人对未来可能性、英雄主义和美好事物的想象。
漫威漫画作品一共有多少？粗略估算，27000部不止。如果用页数计算，大约是54万多页。在阅读全部这些作品后，美国流行文化评论家、漫威迷道格拉斯·沃克于近日推出了评论性作品《关于漫威的一切》。该书不仅讲述了漫威如何通过一部部彼此独立却又相互关联的作品，打通成一个漫威漫画宇宙，也讲述了在过去60年的时间里，漫威如何见证并始终伴随美国政治和社会文化的兴衰。
连载时间最长又各自独立的虚构作品
漫威漫画最早在1939年诞生，当时它以“时代漫画”之名打造了世界上第一个变种人反英雄“海底人纳摩”和第一个生化人超级英雄“初代霹雳火”。但几经沉浮，直到编剧斯坦·李和画师杰克·科比在1961年11月联手创作出版了第一期的《神奇四侠》，才真正开启漫威的复兴之路。自此以后，漫威陪伴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长。
▲ 2021年8月25日，美国纽约，人们装扮成漫威“复仇者联盟”人物，参加返校新冠疫苗接种运动。
几乎所有人都至少知道几个漫威漫画故事里的超级英雄：蜘蛛侠、绿巨人、X战警、钢铁侠……但也几乎没有人敢拍胸脯说自己看完了全部的漫威。在过去60年的时间里，漫威总计出版了约27000本超级英雄漫画书，是“有史以来连载时间最长，却又各自独立”的虚构作品，所有故事加起来的总页数已经超过54万页。但这些数字还在不断增加：平均每周，大约都有20本薄薄的小册子（每册约20至30页）加入到漫威庞大故事的正文之中，它们的背后还站着成千上万的编剧和画家。
“漫威的故事就像一座山，横亘在当代文化的最中间。”美国漫画历史学家、批评家道格拉斯·沃克（Douglas Wolk）说。沃克可能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将所有54万页的27000本漫威漫画全部一页不落地阅读下来的漫威迷。他说，这些漫画作品是一场“独特的美学胜利”，讲述了“在一个被神迹改变的世界里发生的，喧闹、悲喜剧式、精心雕琢的有关权力与道德的故事”。接着，沃克就写了一本关于漫威的书，书名简单粗暴：《关于漫威的一切》（All of the Marvels）。
▲ 《关于漫威的一切》
“漫威的故事是探险的故事，探索我们已知世界之下的秘密世界，并尝试理解我们未曾经历的诸多可能性。它是高概念冒险故事，是打闹喜剧，也是性格研究、政治寓言。它伴随着它的读者共同成长，然后又超越好几代的讲述者。这是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故事。”沃克在《关于漫威的一切》第一章中这样写道。
漫威超级英雄方程式
沃克以《神奇四侠》进入写作正轨。他认为，这四名具有超能力的超级英雄——“神奇先生”“隐形女侠”“霹雳火”和“石头人”——所承载的历史意义是其他所有超级英雄无法比拟的：他们是漫威旗下第一支超级英雄团队，也是首批现代意义上的超级英雄，呈现了超级英雄作为“英雄”之前的人本位：脾气暴躁、自我怀疑甚至自我厌弃。最重要的是，他们和普通人一样拥有各种寻常琐碎的忧虑：
▲ 《神奇四侠》漫画
《神奇四侠》第51期中，“石头人”本·格瑞姆站在雨水淋湿的城市街道上，绝望地思考着他那被困在磐石般身子里的未来：“我再也不能变回人类了！”几页之后，是“神奇先生”里德·理查兹面临着类似的困境：他被困在异次元的“亚空间”，仿佛整个银河系的最高肃穆都在他面前展开。不过，和“石头人”不同的是，他没有绝望，反而沉浸在某种惊叹之中。
沃克曾提出一个漫威“银河方程式”：“怪物+浪漫+超级英雄+话题性=超级战士血清”。在此，他发现了它的终极催化剂：人的痛苦。“没有人类痛苦的银河奇幻只能是儿童读物，没有银河大架构的人类痛苦只能是肥皂剧。只有将这两者以恰当的比例混合在一起，才能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想象性叙事。”
▲ 《神奇四侠》影视形象
所有想象力织成的大网
沃克承认，并非所有的漫威漫画都出类拔萃，一些作品写得很糟糕，画得很糟糕，表达的思想也很糟糕——尤其是涉及种族、性别等一些盲点问题的时候。他告诉《连线》杂志，作为《美国队长》《永恒族》等作品的创造者，画师杰克·科比甚至很少重读他自己在漫威的早期阶段创作的作品。“他们想要做一些比单纯的埋头苦干更酷、更有趣、更有深度的事情。这并不总能成功，有时候他们摔得四脚朝天，但有时候他们也能做出非常特别的东西。”
当然，占重头的仍然是后者，这也是漫威漫画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人类想象力的彼此结合，能够发挥出比各自为阵更大的作用。”沃克说。他强调，正是每一部看似彼此独立的漫威漫画，共同交织成了一个由更广阔的背景、喻指和意义组成的大网。
▲ 2018年1月，斯坦·李与查德维克·博斯曼共同出席电影《黑豹》的洛杉矶首映礼。
例如，在2013年9月的《惊奇队长》第14期初次登场的新一代惊奇女士卡玛拉·克汗，是一个来自巴基斯坦的穆斯林，她那新鲜、现代的面孔充分展现了21世纪超级英雄该有的样子；但当读者将她的故事继续读下去，会发现她崇拜的偶像仍然是初代惊奇女士卡罗尔·丹佛斯，由此重返2012年的《惊奇队长》系列；再接着，读者或许会看到卡罗尔被卷入一个重大事件，即2016年出版的《内战2》中的故事，而后者是2006年漫威漫画《内战》的续集；诸如此类。卡玛拉·克汗只是进入漫威漫画宇宙的无数切入口之一。
▲ 新一代惊奇女士卡玛拉·克汗
破解当代文化的符号密码
《关于漫威的一切》不仅仅是一部漫威漫画宇宙的漫游指南，也是一部文化诠释学著作。《连线》杂志指出，尽管漫画在美国文化话语中的地位并不稳定，但在漫威漫画中，沃克看到了潜台词、象征主义，还有许多反复出现的图像和标识，它们的背后是某些特定的模式。这些模式既回应当下，也回应历史。
在较近的一部漫威作品中，一个角色唱了一首歌，沃克告诉读者，这首歌早在30多年前，就曾由“迪斯科皇后”、X战警成员眩光艾利森·布莱尔唱过。而在另一部作品中，“暴风女”奥萝洛·门罗在一场打斗前接住了有人扔向她的刀子，“这段情节讲的是暴力问题，你如何接受和转移暴力。但它也是对35年前的X战警故事的回归——那时，她也是在一场战斗前接住了对手扔给她的刀子”，沃克说，“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故事”。
还可以在漫威作品中找到更宽泛的文化注脚——一口气看完54万页漫画的沃克指出，几十年来，由几十个不同的作者创作出的漫威角色和故事似乎有着始终一致的主题，尽管这一主题随着时代的变迁而产生微调。
例如，关于“钢铁侠”的故事总是与军事工业综合体有关——从20世纪60年代初期的《钢铁侠》漫画中对美国军事实力的赞不绝口，到越南战争后期陡转直下的悲观情绪；那时的钢铁侠故事充满了激光武器、核武器，而如今，故事里出现了更多与监视技术、数据和人工智能有关的元素。“美国队长”的故事则总是与美国人的自我接受有关。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上世纪50年代的漫画中处处散发着共产主义气息的“美国队长”，到了70年代的作品中，却被重新讲述成是一个被政府雇用的冒名顶替者，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个白人种族主义者。此外，还有素来以多元化、高包容度著称的“X战警”，这支最初作为种族寓言的载体诞生的漫威家族队伍，在经过了数十年的演变后，如今愈加真切地映射着全球种族主义和性别平等的问题。
沃克也提到了当前风头正盛的东方元素新超级英雄“尚气”。从表面看，尚气的面世是由于20世纪70年代，李小龙在美国掀起功夫热潮带来的文化影响。沃克认为，这是由一群只知道英国小说家萨克斯·儒默笔下的邪恶角色傅满洲，而对亚洲的其他文化一无所知的白人作家所写的，“超越了东方主义的框架”。
▲ 《尚气》漫画
《纽约时报》评论家朱诺·迪亚斯则认为，沃克的论述难以令人信服。他指出，弗吉尼亚大学华裔教授西尔维娅·申·钟的专著《骇人听闻的东方》更能从根源上解释，为什么在越战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美国人渴望功夫英雄：“功夫成为一种新的出路，让美国式的男子气概变得更加刚强，也让他们克服在反思越战时受到的来自亚洲的暴力创伤”。在迪亚斯看来，钟的这一观点不仅能帮助漫威粉更好地理解《功夫大师》的故事，也从相当程度上诠释了自始至终萦绕在尚气内心的创伤源头，它不仅指向尚气，也指向真正创造了尚气的国度：美国。
但迪亚斯仍然肯定沃克在总体上的写作价值：“沃克阐述了我们这个奇怪的 ‘变种漫威世纪’的许多重要内容，借用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的话说，他证明了漫威不仅值得我们思考，而且在我们的文化中必不可少。”
内容来自《周末画报》
撰文：草西
编辑：登徒徒
图片：视觉中国、Marvel，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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