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两年，博物馆将获新定义，它的内涵到底是什么？

▲8月8日讲座“改变的力量：博物馆的一个新定义”的海报

你想象中的博物馆是什么样子的呢？是奇珍异宝陈列展吗？还是社会实践、教育基地？还有一周即8月24日，作为全球性组织——国际博物馆协会（ICOM）将在布拉格召开特别会议，对博物馆新的定义进行投票。今年5月18日是第46个国际博物馆日。ICOM将今年的主题定为“博物馆的力量”，认为21世纪的博物馆拥有巨大的潜力和影响力，可以将世界变得更美好，在这背后是博物馆功能的悄然变化。经过2年时间漫长的工作，ICOM给“博物馆”进行重新定义的工作也进入了尾声。

8月8日，全程参与到博物馆新定义修订工作的ICOM博物馆学委员会主席Bruno Brulon Soares，在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学院主办的国际文博前沿学术系列讲座上，主讲《改变的力量，博物馆的一个新定义》，细数了博物馆定义的发展过程，其实涵盖了博物馆本身的发展历程。伴随现代性发展而成长起来的博物馆，终将摆脱殖民色彩和它的先天政治身份，为21世纪人类的进步服务。

▲主讲者、国际博物馆协会博物馆学委员会主席Bruno Brulon Soares

为什么我们需要一个关于“博物馆”的定义

儒家常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名是概念、是共性特点，又是契约、是规范。在当今社会，博物馆无论是数量上、类别还是样式上都呈现出多样化的趋势，我们真的需要一个博物馆的定义吗？或者说博物馆的定义能够涵盖到所有博物馆的类别吗？

ICOM博物馆定义常设委员会联合主席Bruno Brulon Soares显然认为定义是必须的，这个工作ICOM花了2年漫长时间，如果从2015年成立研究博物馆定义的工作小组开始算起，时间还会延长。在讲座中，Bruno认为给博物馆下定义至少可以在5个方面发挥作用。

▲博物馆定义流程图

从内部而言，ICOM作为一个全球性组织，对于博物馆明确的定义有助于规范组织结构，在确定合作伙伴、接纳成员方面提供良好的帮助。也就是说，这一定义能够更好的确定谁可以成为ICOM的成员。了解了博物馆的定义，也就可以进一步界定从事博物馆行业的专家。

而从外部来看，ICOM的成员国还可以将定义作为参考，来制定自己国家博物馆行业的政策和规定。

当然，博物馆运作离不开资金，所以从经济角度来考虑，关于什么是博物馆的定义在为那些保存和传播遗产并主张记忆权利的人分配资源方面是可行的。Bruno Brulon Soares提到，假设你本身运营一家博物馆，那么通过该定义可以从政府甚至是私人投资者那里获得支持。

更重要的是博物馆的定义决定了博物馆的核心概念和其功能定位，这也有助于博物馆的专业化进程。并且在伦理的角度上，博物馆的定义是ICOM伦理规范的基础（随着时代的发展ICOM的伦理规范目前也正在进行修订），它规范着全球博物馆专业人员的行为。

总之，博物馆的定义具有实际价值，也具有实用价值，因为它将在某种程度上塑造博物馆的实践和专业精神，对博物馆在各个时代的发展进行一些反思，以便我们了解博物馆是如何创建的。

▲2022年5月18日，第46个国际博物馆日的主题是“博物馆的力量”

早期博物馆是脱离原生环境的好奇箱

博物馆一词在中国是完全的舶来品，有研究指出，在林则徐根据英国人慕瑞著的《世界地理大全》所编译的《四洲志》一书中，第一次出现了博物馆三个字。今天中国已经是世界上创建博物馆最多的国家。但从欧洲历史进行回顾，博物馆最初的存在，是以为民族国家服务的现代政治工具的形式存在的。它作为科学知识的认知发展标的，标志着西方科学革命发展的进程。

17世纪，以好奇柜形式出现的珍宝展出就是现代博物馆的雏形。但好奇柜里展示的珍宝是与社会分离的，只在非常特定的背景下展示。根据赫密斯分类法，在现代化的早期，通过选择对特权精英有价值的东西，博物馆也在选择谁可以访问他们的藏品。第一个面向大众的博物馆，事实上也有指向——只有七贤者、爱好者和艺术家，这意味着基本上只有白人男性才被允许进入博物馆参观。

20世纪中叶在法国，博物馆开始根据藏品进行分类。因此，Bruno Brulon Soares有些尖刻地指出，当时博物馆的核心是收藏品。他以1926年成立的国际博物馆办公室的一份报告为例，报告中将当时的博物馆分成四个具体类别，分别是美术、考古、历史和民俗。同时根据当时一份作为指导博物馆专家工作的出版物《年轻的缪斯》，它几乎报导了所有关于艺术和历史类博物馆的活动，但将民俗和科学研究的内容排除在外。这与当时的博物馆功能定位直接相关。

当时的博物馆基于客观知识的分类，对物质世界进行客观划分，却将人类经验排除在外，特别侧重于藏品。另一类则被归类为是探险家的发现，让这些收藏品与其原生的环境和原生人类社会相脱离。博物馆的重点关注不是公众，而是藏品的保存。物质资料与其背后的人类经验被彻底隔绝了。

▲作为好奇箱，是早期博物馆的主要功能，侧重于藏品，但脱离原生环境

殖民人性观：欧洲早期博物馆样式的复制黏贴

对于现代的博物馆来说，它可以代表一种文化，并保存对全人类有价值的东西。它是由一种殖民的人性观念维持的，这种观念被用来巩固现有的权力关系，沉淀在博物馆和收藏品中。这种人性概念的前提是存在现代实体，如国家、民间社会和其他机构来管理和控制少数群体。从一个普遍的角度来看博物馆的功能只是在于保留有价值的东西。就像某人的雕塑，在任何特定的背景下它都是中立的。

这种形式的伴随着现代化的脚步逐渐成长起来的博物馆拥有很大的全力。在19世纪，这种模式通过殖民的形式被大量输出到世界各地而普遍。最初仅限于美洲、印度、澳大利亚和南非的广大移民社会，最后又扩展到亚洲和太平洋地区的其他几个殖民地。

作为巴西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教授的Bruno Brulon Soares举例说，英国和法国的殖民统治导致了博物馆的建立，特别是在加尔各答，1814年建立了印第安博物馆，1827年在悉尼建立了澳大利亚博物馆；20世纪、1952年在奥克兰博物馆在新西兰成立、还有1865年在加勒比海的帕帕博物馆。

Bruno Brulon Soares还补充，在非洲大陆，博物馆也是促进民族认同的现代化进程的结果，例如1825年在开普敦建立的南非博物馆，以及1963年在埃及建立的开罗博物馆。国家博物馆的一部分是1988年在托尼创建的。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些博物馆是在殖民地建立的，遵循同样的欧洲模式。它们通常规模不大，往往只是科学或哲学社团的集结地，主要作为殖民地、科学和社会精英的集会和知识交流场所。最初在公共宣传方面相当有限。在殖民地的背景下，他们主要关注的是地质学和自然史。

▲由关键词构成的博物馆新定义的架构和维度

博物馆内涵不断被扩充：学习、展示非遗……

在Bruno Brulon Soares讲座一开始，他在回答“什么是博物馆”这一问题时，就回顾了博物馆的发展历程。15世纪时，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开启，博物馆随着殖民运动，作为政治工具被带到了世界各地。18世纪启蒙运动和法国大革命以后，博物馆作为普遍的公共机构成为了欧洲现代化运动的标志性成果。

到20世纪下半叶，1960年深深植根于法国传统的博物馆概念应运而生。“博物馆是一个永久性的、已建立的机构，为公众利益而管理，目的是保存、研究、通过各种手段加强，特别是向公众展示，以获得娱乐和教育。”具有文化价值的物品和标本、艺术、历史、科学和技术收藏受到充分重视，如植物园和动物园以及水族馆等。

Bruno Brulon Soares认为这个定义其实与我们今天对传统博物馆的理解是相同。一个博物馆的主要重点就是保存、研究。但随着欧洲以外的其他地方加入到ICOM这个组织，博物馆的定义成为了被讨论的对象。

▲1974年和2007年博物馆的不同定位

1974年，在智利圣地亚哥的圆桌会议上，关于博物馆对发展中国家的社会作用，代表着较贫穷国家的呼吁，影响了ICOM的内部辩论，博物馆的定义发生了一些变化。博物馆被认为是“一个非营利性的永久性机构，为社会及其发展服务，并向公众开放，负责保存、研究、交流和展览。为了学习、教育和娱乐的目的，物质是人类及其环境的证据。”

1974年ICOM关于博物馆的定义，在Bruno Brulon Soares看来，也是有缺陷的，它忽略了非物质遗产或者说博物馆存在意图。因为这些原因2007年博物馆的定义再次修订。虽然首次提出了非物质遗产，但是其结构和主要特征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改变，它指出，“博物馆是一个非营利的永久性机构，服务于社会及其发展，向公众开放，它关注、研究、交流和展示人类的有形和无形遗产，以及用于教育、学习和娱乐的环境。”

虽然，2007年关于博物馆的定义被批准，但是对于Bruno Brulon Soares这些学者来说，它并不能真正代表21世界博物馆的所有方面及其特点。

新定义：扩容博物馆，为社会及其发展服务

本次ICOM对于博物馆定义的修订过程经历了详细和漫长的过程。包含了12个步骤、4轮咨询，耗时2年。

与其说，博物馆的定义是界定了博物馆是什么的问题，Bruno Brulon Soares更认同于，博物馆的定义更像一种陈述，在某种程度上，它承载着某种价值观的渴望。他解释道，对于社会而言，博物馆是为社会及其发展服务的。这是一种价值观。甚至当我们说博物馆不以营利为目的时，尽管我们知道许多博物馆是以营利为目的的，他们称自己为博物馆。但“不以营利为目的”的意思更多的在于ICOM希望博物馆成为什么样的博物馆。

▲世界各地的博物馆的造型，提供了建筑美的欣赏

为了这样的渴望，ICOM在形成博物馆定义的最开始，要求各咨询委员会提出最多20个关键词。这些关键词指向本世纪博物馆多应具有的属性。在所有征集到的关键词中，如“包容性、可及性、社区、可持续性、文化多样性、知识共享”等都是被提及的新的术语。

通过数据分析，在所有关键词基础上构建起了最初的博物馆定义具有的几个维度和其结构。以博物馆定义中的价值观维度为例，Bruno Brulon Soares说，从数据上看，96%的委员提出了博物馆价值相关的关键词。一个定义应该有价值，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决定让它不仅具有可操作性，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一种渴望。

当前现代博物馆都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这也是博物馆定义需要重塑的原因。Bruno Brulon Soares在现场展示了上海博物馆与公众交互场面，在巴西收藏和物质文化研究同时进行，人类的经验通过藏品被呈现出来。他指出今天文化互动、解读已经超越了殖民主义以及现代性的限制性边界。今天确立博物馆定义涉及博物馆实践工作的统合、转变和批判性选择。博物馆拒绝客体的绝对对象化和社会主体的民间组织化，在主客体之间生成更多的相对边界，颠覆了现代理性，让边缘性存在和阈限认同自由上升。

一个关于博物馆的新的定义，也许是博物馆前进的唯一途径，或将在8月底被讨论通过。“博物馆是为社会服务的非营利常设机构，致力于研究、收藏、保护、阐释与展示物质与非物质遗产。其向公众开放，本着可及性与包容性的原则，促进多样性与可持续发展。博物馆在运营与传播中应符合伦理及专业规范，并协同社区参与，提供教育、欣赏、深思与知识共享的多样化体验。”

▲由委员会提出的新博物馆定义的关键词，红色为已有的，紫色为新出现的术语

听完Bruno Brulon Soares的讲座，也许《博物馆奇妙夜》这部电影其实是一个隐喻。在今天本来被匣藏的展品只有恢复生命、复苏于人前，才能展开他们自身故事、历史和文化。才能与人互动。未来的博物馆或许都将拥有这样的奇妙。（完）（原标题：酝酿两年，博物馆将获新定位，你希望她……）

作者/童毅影

责任编辑：刘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