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沟通师与宠物隔空对话？
本版文/本报记者 王婧懿
统筹/林艳 张彬
假如真的能和宠物沟通，会以什么方式进行？“我觉得宠物会讲话，就像电视剧《宠爱pet pet》里面的狗那样……”影视剧中的画面早已在Yola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随着宠物沟通师在各大社交平台的曝光度增加，她也迫不及待地付费体验了一把。然而结果远不如Yola预期，此后，她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篇“避雷”帖，劝诫他人谨慎体验。在网上，这类“避雷”帖也是层出不穷。尽管如此，仍有许多想要更深入地了解自家宠物内心世界的人，愿意为宠物沟通服务掏腰包。
需要事先与宠物主人核对宠物名字年龄等信息
在小红书的搜索框中敲下“宠物沟通师”五个字，显示相关笔记有6800多篇。这些笔记大致分为三大类，其一就是宠物沟通师发布的广告帖。这些帖子的正文有时只寥寥几笔，更抓人眼球的是大大的配图——通常是宠物主人对沟通服务的正面反馈聊天截图。
与此相对应的第二类帖子是宠物主人发布的“蹲靠谱沟通师”帖，大家纷纷晒出自家宠物的照片和身份信息，“求沟通”。
第三类帖子则来自那些已经尝试过宠物沟通的网友或宠物博主发布的分享帖。这些帖子一般包含个人的亲身经历，比如一位网友写道：“陪伴好朋友11年的狗狗突然得病去世，才想着通过宠物沟通服务问问自家狗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评论区清一色是陌生网友的留言：求推荐。
一些沟通师也会在个人主页上声明：能建立起连接时，保证80%以上的准确率，而是否能与宠物连接上，取决于宠物是否排斥沟通，以及沟通师本人的状态好坏。
一般来说，宠物沟通师需要宠物主人事先提供包括宠物的名字、年龄等信息，还要有几张近期的宠物眼睛直视镜头的清晰照片，以及主人想要和宠物沟通的问题，有的还需提供主人的出生年月和照片。
宠物沟通师鱼丸表示，之所以需要事先与宠物主人核对宠物的信息，是为了保证“连接”到宠物本宠。通常，宠物的信息对了七成就表示“已正确连接”。不过偶尔也会出现“连接错误”或是宠物不愿沟通的情况。这种时候，鱼丸会拜托宠物主人“打声招呼”，告诉宠物“有沟通师找你”。
宠物主体验后吐槽“没有一个回答是准的”
Yola养了一只4岁的阿拉斯加雪橇犬，名叫玛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在社交平台上找到一位收费300元、可实时交流半小时的宠物沟通师。
当初咨询时，Yola刻意切换成朋友的空白账号，加沟通师微信时，她还特意关掉了自己的朋友圈，目的就是不给沟通师留下任何关于玛丽的“可供参考”的信息。
一上来，沟通师就问起Yola：“玛丽是不是容易拉肚子？”实际上，玛丽从小肠胃就调养得比较好，不存在这些情况。Yola猜测，可能是沟通师知道阿拉斯加雪橇犬以“玻璃胃”闻名，所以才会这样问。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沟通师却更加自信，声称感受到了玛丽强烈的肠胃蠕动，并猜测是因为它刚吃完饭。然而，这一说法再次被Yola否定了。
Yola很快察觉到，这位沟通师多以“玛丽是不是……”的一般疑问句开启一个个话题，试图向她了解更多关于玛丽的情况，而Yola都选择回答“是或不是”，并不接话闲聊。
聊到最后一个问题，沟通师说玛丽最不喜欢的食物是蔬菜一类。Yola反驳：“不可能，玛丽很喜欢吃青菜，它基本不挑食。”对此，对方表示：“那就很奇怪了，玛丽给我展示的画面是一种绿色的植物，我也不懂为什么它给我看这个，它的想法很难琢磨……”
在Yola看来，这次沟通无疑是失败的。
同样是出于好奇，广东的小廖前不久也将信将疑地尝试了几种不同价位的宠物沟通。
小廖家里有两只狗，一只是4岁的泰迪犬肉丸（这次沟通的对象），另一只是6岁的比熊犬薯条。
小廖首先体验的是无偿宠物沟通。小廖的第一个问题是“肉丸跟家里另一只狗的关系好不好？”沟通师回答：“肉丸不喜欢另一只新来的狗，它觉得自己是原住民。”
小廖对这一回答还算认可，但接下来的问题却越发奇怪。对方提了几次，肉丸喜欢玩一个粉蓝色的球，但小廖从来没有买过这个颜色的球给它。
这次沟通很快便“潦草”结束了。
小廖在与第二位沟通师聊天前，光排队就排了6天。但最后，小廖的三个问题，对方回答得都不沾边，小廖甚至懒得反驳，就将对方的联系方式删除了。
对于第三位要价200元、可不设限提问的沟通师，小廖觉得更加离谱，“因为对方向我描述的我家狗的生活习性全部偏离事实”。面对小廖的质疑，对方表示：“你要这样说，我就没有办法了。”
“200块钱给两只狗子买肉吃不香吗！”小廖后来把这段经历写成了“小作文”发布到了小红书上。后来，当小廖手机里的一个有1000多人的狗狗聚会群里有人询问宠物沟通师时，小廖毫不犹豫地将“小作文”甩进群，希望能打消想要尝试“宠物沟通”的群友的想法。
宠物主人大多情况是想寻求一种心理上的慰藉
一些网友表示，他们在和宠物沟通师聊天的过程中也能获得情绪上的正向反馈。
网友盛夏之前一直和狗狗生活在韩国。今年暑假，狗被带回国与盛夏父母一起生活。盛夏总想了解狗狗过得开不开心。当听到沟通师说“狗狗晚上很想你”时，盛夏得到了心理安慰。
网友Pome也表示，她的狗狗曾流产，她不确定狗狗是否因此难受。沟通师告诉她，并没有察觉到狗有这方面的伤痛时，她才放心。
所谓能“察觉痛苦”是宠物沟通师口中的另一大“天赋”。
宠物沟通师鱼丸称，一般而言，当宠物出现乱大便、乱尿尿等不良行为时，一些宠物主人会想寻求沟通师的帮助，另一种情况就是当宠物生病时。不过，一般遇到宠物生病，鱼丸还是会劝宠物主人先带宠物去医院看看。
现在，鱼丸每个月大约能接到20个宠物沟通的需求。
鱼丸也表示：“宠物主人大多情况是想从沟通师这里寻求一种心理上的慰藉，他们会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也想知道如何做才能让宠物更舒服。”
66元“沟通”10分钟假问题也有“标准答案”
无论是Yola还是小廖，在亲身体验后，他们都对沟通师的能力和真实性产生了质疑。
为了能更深入了解宠物沟通师的服务过程，北京青年报记者以一般宠物主人的身份用自己养的巴哥犬“慢慢”亲测一次。
通过小红书搜索对比，北青报记者最终选择了收费66元，可提供10分钟实时通话的宠物沟通服务。
这位宠物沟通师在账号主页有宣传海报，上面的小字说明“沟通”的局限性以及因接单过多而导致不准确的情况。
北青报记者提出，能否在正式沟通前先体验一个简单的问题，被对方拒绝。最终还是转账后预约了一次正式沟通。
随后，沟通师要求北青报记者提供本人的出生日期，以及宠物的姓名、性别、近期直视镜头的照片，以及想要问宠物的问题。
第二天晚上8点，对方发来一个腾讯会议的链接，之后北青报记者被邀请入会。
沟通过程中，北青报记者询问了“慢慢”最近喜欢吃的食物，然而沟通师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慢慢”最近吃过什么食物。对方解释称：“你可以先说一下，因为‘慢慢’也给了我一个字，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对得上。”
北青报记者坚持先让对方说出那个字，沟通师才表示：“你给它吃过什么膏之类的吗？”记者回答道：“最近只喂了狗粮和猪肝。”沟通师紧跟着说：“它给我的第一反应是‘膏’字，我不知道他说的是‘肝’还是‘膏’。”
下一个问题是：“‘慢慢’为什么不喜欢和一只叫詹姆士的狗玩耍？”沟通师提出，要先看詹姆士的照片，北青报记者随即找了一张阿拉斯加雪橇犬的照片发送过去。沟通师给出答案：“‘慢慢’觉得詹姆士太兴奋了，无法招架。”
其实，这一题是为了测试“宠物沟通”的真实性设计出来的。实际上，“慢慢”从未接触过叫詹姆士的狗。
最后一个问题是：“‘慢慢’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空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沟通师又反问：“你们最近在家陪它玩的时间多吗？它给我的反应是你们好像有点忙，没太陪它，它比较孤单，所以才不太开心。”这一题的“答案”与真实情况也是大相径庭，这次沟通体验下来的结果令人失望。
“沟通”解决更多的是宠物主的心理问题
对于一些人对宠物沟通缺乏科学依据的质疑，鱼丸表示“正常”。她说自己在学习“宠物沟通”时，授课老师也曾明确表示，现代科学很难验证与动物沟通这项技能。
为了更全面地认识宠物沟通师这一新兴职业，北青报记者还采访了几位动物行为训练师，他们从不同角度对“宠物沟通”进行了探讨。
邓俊曾在成都动物园担任动物行为训练主管，他认为人类与动物无法通过语言进行沟通。要理解动物行为，需要依靠科学技术而不是所谓的“读心术”。
科学方法的原理是基于实验证据的，比如巴甫洛夫的狗、桑代克的猫和斯金纳的老鼠等著名实验。邓俊强调，我们不能用拟人化的思维去构思动物的需求。
另一位职业宠物行为训练师王静则肯定了“宠物沟通”的存在。她告诉北青报记者，“宠物沟通”最早起源于美国。几年前，王静还曾跟随一位美国沟通师学习了“宠物沟通”的方法。“当前的宠物沟通市场存在着鱼龙混杂的情况，真正从事这个行业并做得好的人在国内应该不足20人，甚至更少。”王静表示。
从行为训练师的角度来看，她认为，“宠物沟通”只能当作一个参考，而不是一个指导方向。例如，在沟通过程中，即使得知狗狗喜欢追猫、不喜欢被牵绳等不良行为，主人也不能任由其发展。
此外，目前没有成功的案例证明“宠物沟通”能改变宠物的行为。在这方面，动物行为训练师的作用或许更大，他们可以通过脱敏、奖励等训练方法来纠正宠物的行为，并帮助宠物更好地融入人类生活。
王静观察到，如今许多宠物主人想要寻找宠物沟通师的主要原因是一种心理需求。他们很多时候，是担心自己无法给予宠物足够的陪伴，担心自己给予宠物的关爱不够多、不够好。
王静说，人们渴望与所爱的宠物建立更深层的情感联系，希望得到宠物的正向回应，这可能才是“宠物沟通”的意义所在。
供图/受访者 视觉中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