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 | 茹小凡 日常叙事
茹小凡《日常剧之二》
蝴蝶、气球、花朵、红唇……茹小凡在北京金杜艺术中心的展览现场像是一个盛大的梦境。与5月在苏州博物馆亮相的回顾展《人类思考，上帝发笑》中形而上的气氛迥然不同，《植物、气球与钟形罩》的作品意象无一不来自日常，在相互的碰撞中既产生出意味深长的寓意，也呈现出某种直接而甜美的观感。在艺术家看来，世界俨然是一个剧场，日常生活又有如戏剧。
1983年，茹小凡来到巴黎高等美院学习。当他前往法国之时，声势浩大的85新潮尚未开始开始。他在巴黎高等美院几乎修遍了每一个工作室的学分。如今他庆幸于这段漫长而复杂的绘画学习经历。“做一个艺术家是一辈子的事情，一生在探索，在实验，在未知的领域寻找新路。这个时候，你的技术手段和绘画能力，就是你的装备和武器。我的创作可以跨越抽象到表现到具象不同风格，水墨到丙烯到油画到各种综合材料。”
茹小凡气球系列作品
从中国到西方，又由西方回中国，茹小凡用花样繁多的材料和媒介，不断从日常的意象中发觉不同形式的表达。“楼梯、墙角、天与地，气球/地球，花，权力的象征，战争杀戮，钟形罩则有如我们意识中的世界，禁锢的空间形成我们的人生观。”在茹小凡看来，他的作品只是一种叙事方式，一种对自己人生的表达。
Numéro：在展览中看到蝴蝶题材的《DNA系列》，这一系列创作是如何诞生的？
茹小凡：蝴蝶题材的作品，我取名叫《DNA系列》，其中确实凝固着一个世纪之前的生物基因信息。我的素材是一百年前的蝴蝶标本，可能是某位探险家在中国西南猎奇，回法国后又不厌其烦地用最耐心的方法制作标本，把蝴蝶翅膀和身体分开，用重物把蝶翅压在棉卡纸上，经过半年或更长时间，翅膀彻底压入棉纸，然后，再一笔笔工细地画出身体。我在一次城堡拍卖中得到这些标本，城堡主人辞世，城堡中的一切—从书籍到绘画，从餐具到沙发全部被后人拍卖，我从尘封的什物堆里发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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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小凡DNA系列作品
面对这些古物，我看了很久，想到很多，从东方到西方，从生物到艺术。古物都有特别的趣味，趣味又转化为一种审美。不过，我感兴趣不仅因为它漂亮，还有它的生物学特征。我的工作看起来像似二次创作，这一批作品，都是与最单纯几何形体的组合，结构简单、过程复杂。类似于中国道家哲学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从朴素的“形”发展出连绵回味的“意。”
作品中有一系列描绘花卉的画作，非常法国，像是波德莱尔那个时代的作家会配上文字的作品。为何动念画这组作品？
波德莱尔的诗歌影响我画花，“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我的主色调，其中不乏对情、色、欲望的描写，有血有肉。其中也不乏对生命的热爱，对生活的渴望的基调。
茹小凡百花系列作品
与那些具有欧陆博物学意味的作品相对照的是《禅定》，有很强的东方佛教色彩，也有花朵的元素。所以是“花”这个意象把你引向这个作品的吗？
《禅定》是一件青瓷雕塑，它的图像来源是宋代的罗汉绘画，从绘画到雕塑，从宋代到当代，从工匠规制到艺术创作，其中有多重转化。特别是菩萨开脸，具有很强的宗教性和时代性，出手便着相，我把菩萨面部转化为枝蔓缠绕之繁花，你也可以理解成是禅定之花—日日禅定镜，时时般若花。当然更多人想到的是拈花微笑的故事，这是我在苏州博物馆回顾展的标题：“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的东方和声。这是东西方两大文明，对终极哲学问题的一种浪漫表述。这尊雕塑未设底座，而是与一件手工拉胚的瓷盘形成一个整体，大约也是王阳明先生所说的：“不离日用平常内，直到先天未画前”的意思。
茹小凡青瓷雕塑作品《禅定》
大漆器雕塑《百花系列》的材质非常有趣，用传统脱胎大漆工艺做雕塑然后表面涂上汽车漆。这系列作品如何诞生的？
大漆雕塑《百花系列》，都是在扬州与传统漆艺工匠合作完成，脱胎夹苎的技术，在唐代就已经十分完美，并且创作出伟大的作品。例如大都会博物馆的唐代佛像，日本唐招提寺的鉴真和尚像，都是用这一技术完成。其方法十分繁琐复杂，而制成之后，有极其温润滑腻的触感，和轻若羽翼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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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小凡大漆雕塑作品《百花系列》
1983年你去巴黎高等美院学习。当时为什么选择去法国？身处那个环境里直接的感受是什么？
我1977年考上南京师范学院美术系，毕业后被法国巴黎高等美院录取，1983年10月8日抵达巴黎，从那时起，在法国生活工作了34年。那个年代出国非常难，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仍然是国家包分配的，自身不能选择你的职业和道路。我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离开中国，这和今天的留学生完全不一样。从中国到法国，如同一粒漂洋过海的中国种子，在异邦扎下根，慢慢生长，寻找自己的道路，开花结果。这三十多年的沧桑变化，超过历史任何阶段，我的艺术之路与时代之巨浪，同命运、共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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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小凡启示系列作品
你离开中国的时候“85新潮”还没有开始，如今艺术环境已经变化了。在异国生活观察周围一切会不会有一种特别的视角？
1980年代初的海外中国艺术家大多带着上个时代的记忆和视觉经验，又直接和西方当代艺术碰撞，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艺术形式，这和后来的“85新潮”前后呼应。当时我们和国内艺术界也有一些交流，1980年代末， “85新潮”时期最重要的美术刊物《江苏画刊》就在海外艺术家栏目中介绍过我的作品。进入新世纪，我回国的时间越来越多，和国内艺术界的交往也越来越频繁，数十年的游子生涯，从中国到西方，又从西方回到了中国，艺术家需要沉潜思索，也需要不断有新的感受，新的激发。今天，我更多从中国感受到日新月异的变化和人人争先的蓬勃之气，回到法国，我又能回到工作室，万事放脑后，全身心投入在创作中，这种动静之间的差异更甚于东西方生活方式之别，毕竟，我们早已在一个地球村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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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水母
编辑|刘星 Cheyne Liu
图片提供|金杜艺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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