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青:留取丹心照汗青——纪念蔡朗
风灵按:今日2023年3月30日是蔡朗先生即老狼是也兄出殡的日子。风灵公号获狼兄表哥徐晓青先生授权,发布他纪念蔡朗的文章。
老狼兄是我们的好兄长,好老师,好朋友。他的离去,是我们无可挽回的损失。以前经常和他在微信上聊天,当时只道寻常,如今再无下文。记录尚在,不忍翻阅。静夜怀想,清泪满襟。
曾听人言,一个人真正的死亡,不是他生命的终结,而是他被人遗忘。在这个意义上,老狼兄依然活着,而且会一直活下去,只要他的精神长在我们心中,只要他的作品他的工作得以流传世间,惠泽后人。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愿老狼兄安息。
周凯军兄弟好!
感谢五十一中学兄弟们(还有汤沐黎大哥)对蔡朗的关心和缅怀,谢谢了!我仅比蔡朗大24天,表兄弟间因为咱俩经历大体相似,读书、当"狗崽子"、下乡务农…以及尔后关注的问题接近,所以往来、交流最为密切。记得2016年间我专程去日本千叶的蔡朗家,喝酒抽烟、吃速泡面,畅谈了十天,天南地北,收获满满。当然他确实比我努力和勤奋。
我记得他大概的家况和生平:蔡朗(日本姓名桥本朗),1951年4月25日生于上海市,原家址:上海徐汇区延庆路四弄42号,祖籍江西九江市。父亲蔡仁麟、母亲张庆芳早在1938年就毅然决然地投身抗日救亡运动,与我父亲徐桑楚、母亲张庆芬(以及大姨父罗络、大姨张庆泉)都在抗日演剧宣传队二队(后九队)和九队(后五队)工作,(各队均设中共党支部)此隶属国共合作,联合抗战的国民革命政府军委政治部的三厅,亦随在桂林第四战区张发奎将军的军队行动,故均在军队服役,曾分别授予中校、少校、尉官等军衔。当时直接领导为周恩来(政治部副主任)、郭沫若(厅长)、田汉、阳翰笙、洪深等,并指示集体加入国民党。在姨父姨妈等的影响下,后来张家的两个儿子张拓、张渔也加入新安旅行团,汇入了抗日的洪波铁流……
姨父蔡仁麟出生在日本熊本市,约六岁赴中国,精通日语,为人正直,中文的写说能力亦很强(其父是著名医生,早年在日本留学,在江西九江开私人诊所,其母系日本人,生育一男两女。抗战胜利后父亲病逝,母亲携两位女儿返回日本),并积极参加反战同盟组织,秘密资助和掩护地下党员(包括后任中央音乐学院院长赵沨),后选拔为第四战区参谋长(后任国防部参谋次长)吳石将军(中共地下党员、后在台牺牲)的秘书(文职上校),随吳石赴庐山出席蒋委员长的专题会议,在广州参与组建华南军事法庭,从事审判日本战犯的翻译工作。解放后曾在上影、南洋模范中学、共青中学任历史教员,博览群书,很有才气,深受学生欢迎。姨妈张庆芳相夫教子,在静安区教师进修学校任语文教师,他们原本都应享受离休干部的待遇。但反右、文革中因所谓"右派言行"、"反动军官"和"海外关系"的经历,屡遭冲击,家里的诸多藏书被抄后付之一炬,姨父于1974年含冤离世。
狼兄上世纪80年代求学日本时的照片,由平一雷老师提供
蔡朗曾在华亭路幼儿园、长乐路小学、五十一中学读书。1969年初去吉林插队务农,先后在长春师范学院中文系、日本神户大学法学院国际政治系攻读(由姑姑资助),并加入日本籍。80年代中由日本狮王公司派至中国青岛的中外合资企业任总经理,后任狮王公司在华经销的总代表,业绩斐然。
十多年前,蔡朗退休后开始确定自己晚年的研究方向为二战历史的中、日、美关系,他广泛收集日文版的书籍,靠一己之力,无偿翻译了近150万字的文章。他称自己是退休后的业余作者、译者,试图"问史求信","睁着双眼看世界"。他推祟的是研究近代史的高华、杨继绳、吴思、沈志华、黄仁宇等老师,他特别感慨沈志华老师自费赴俄收集解密档案,推开研究中、苏关系中一扇别有洞天的"暗门"。
狼兄(左一)与日本学者和赵荔老师的合影,由赵荔老师提供
大约是2012年间,蔡朗让我代买了十本上海人民出版社刚出版的译作《山的那一边》(自留和送人),这是英国著名军事、战略家李德·哈特的重要著作,记载了被俘德国将领谈二战的陈述……。他读后很有感触和启发:"我们的历史研究不能只看山的这一边(阳面),而忽略、回避山的那一边(阴面)。其实战争是双方的搏杀、比拼,黑白相间,共同编织了火与血的历史。若仅表达胜利者篇章的历史研究,活动区域受限于山坳间,无法完整探寻历史的立体真相!若讲到反对日本军国主义,自然要将他们决策的过程和缘由要梳理出来,才可能认识"菊花与刀"的民族,将那个"暴走帝国"的基本走向的脉络搞清楚!我决定翻译一些当时日本军方高官的供词和文章,让山的那一边的光影、碎片,甚至是冰山一角逐渐呈现出来!","你别忘记当年在没有看过原作,就稀里糊塗地批判三家村的《燕山夜话》,别忘了那本寃假错案诸多,误人子弟的《联共(布)简明党史》,听听布哈林临终的呼唤……,别忘了日本等国修改教科书的丑行……,历史书的生命是真实,不应该文过饰非,随意裁剪。"
狼兄难得的单人照,摄于2019年,由赵荔老师提供。
我知道这十多年间,他为了那些译文、原创和讲稿,经常挑灯夜战、废寝忘食、旁证博引,反复推敲,每天工作十多小时……虽然公开出版无望,但他亦坦然面对。万幸的是四川的风灵夫妇悉心汇集了那些译文和原创,功不可没!!据我的一位研究日本历史的朋友说:"老狼的译作真的很有价值……尤其是《密室九天一日本宪法的诞生》等文章!真应该感谢他奉献出心血之作!"我记得他在进临终医院前对我们说:"人生自古谁无死……!"
狼兄(右一)与黄春兴老师在日本。由黄春兴老师提供。
明天3月30日,是在日本教堂为蔡朗的送行日,许多亲人和朋友将献上心花。我认为:在历史的风陵渡口,蔡朗是个辛苦的纤夫或孤独的挑夫;在怪石峥嵘的山涧,蔡朗是执着的攀登者、认真的求索者,他负重前行,努力爬到人迹罕至的山的那一边,真累了!太累了!欣慰的是你点燃小小的灯绳,照亮了历史幽暗阴面的一角,山涧铃响,小小的马帮正寻迹而来…,好在蔡朗已投身上帝仁爱无边的怀抱,并在亲人及好友平一雷的陪伴下,挺着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步!
狼兄葬礼图片,左侧为亲友们献花,包括风灵群友和老狼读者的花篮。平一雷老师提供。
我想在蔡朗的耳边轻轻地说:好兄弟!你巳"留取丹心照汗青",现在可以"冷眼向洋看世界"了!安息吧!天国应该没有痛苦!咱们会再见!
徐晓青
2023年3月29日雨夜于上海
另:半痴兄(聂松桥)为狼兄撰写了一副挽联,由明史专家周兴福老师书写。代表风灵群友,遥寄哀思:
有译有著,无倦无怠,总望华族开宪政;
宜兄宜弟,亦疏亦狂,怎敌噩梦自天庭。
最后附上老狼兄的翻译作品集,望亲们收藏并时时广为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