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华：柳叶青青（九）
2022-09-27
柳叶青青（九）
作者 | 张光华
今天是“柳叶青青（六店）”盛大开业的日子。从开第一家店开始，柳叶就给超市起名为“柳叶青青”。人来人往中，何青如果能够抬头看到超市的牌匾，看到牌匾上的这几个字，会一下子想到她的吧。
因为提前做足了宣传，再加上这些年积累下的口碑，还有开业第一天优惠力度之大，所以一大早店门口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店里更是人头攒动，只见顾客们在认真地挑选着所需要的商品，理货员们穿梭着往货架上补货摆货，一会儿功夫，各个收银台前人也满满的了。
柳叶在各个区域巡视着，顺便给忙碌的员工们搭把手。许姐的大嗓门在吆喝着：“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今天每种商品都有优惠，尤其蔬菜水果和海鲜，活动力度最大。大家不要挤，慢慢挑选哈。”许姐边吆喝边热情地同大家打着招呼。六店旁边这个小区有30多个楼座，顾客大部分来自这个小区，都是许姐的邻居，所以好多客户许姐都认识。
突然有两个可爱的小女孩儿从拥挤的人群中冒了出来，俩小女孩儿长得一模一样，都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扎着朝天辫，五六岁的样子，一看就是双胞胎。只见她俩蹦蹦跳跳地跑到许姐身旁。
“许阿姨！”
“许阿姨！”
双胞胎兴奋地大声喊着，然后一人一条腿抱住了许姐，一看就是跟许姐很熟的样子。
“哎吆吆，大月儿小月儿！我的小宝贝！你俩咋来了？”许姐忙蹲下身，把俩小女孩儿揽在怀里。
这俩可爱的双胞胎一出现，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纷纷聚拢过来，众口称赞着：“好漂亮的双胞胎！”
“这俩女孩打扮得真好看！真稀罕人！”
“大眼睛水汪汪的。你俩咋长得这么漂亮呀！”
正在旁边忙碌的柳叶转身看见了这俩天使般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正眨巴着大眼睛四处张望着，她一下子呆住了。
这双胞胎长得是真好看！粉嫩粉嫩的小脸蛋儿，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神纯净透明，像一汪水。
许姐问双胞胎：“大月儿小月儿，爷爷咋没跟你俩一块啊？爷爷在哪？找不到你们爷爷该着急了！”
“爷爷在家打电话呢！我俩偷偷跑出来的。看见这里人好多，就跟着进来了。阿姨放心，我俩就玩一小会儿。”站在左边的小女孩说道。
“爷爷又在给我爸打长途电话，又在吼我爸。”另一个小女孩说。
“爷爷那是在催咱爸，让他赶快回青岛呢。”左边那个小女孩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另一个小女孩的肩膀说道。
大家都被她们可爱的样子逗笑了。
许姐转头跟柳叶说道：“我把她俩送回去吧。这是我家对门邻居的孩子，她们爸爸在南方工作，妈妈上班，奶奶下肢瘫痪，爷爷一人又要照顾奶奶又要照顾她俩，够累的。她俩跑出来玩，爷爷找不到该着急了。”
柳叶忙说，快去吧，快把她俩送回去。
柳叶目送着她们离开，直到看不见。店员们边干活边议论着：这俩双胞胎的大眼睛真好看，水汪汪的。
一上午都在紧张忙碌着，一直忙到两点多，顾客终于少一些了，大家便轮班进饭厅吃午饭，顺便休息一下。
柳叶没胃口，啥也不想吃，她抱着水杯坐在许姐对面。许姐边吃饭边给大家讲述着双胞胎家的故事：
月儿爷爷家和我家是多年的对门邻居，我们相处一直不错，他家的情况我比较了解。月儿爸大学毕业后考了安徽省的公务员，在政府部门工作，后来志愿到山区当了一名扶贫干部。当初，月儿奶奶是不同意儿子考到那么远去的，她想让儿子考青岛本地的公务员，可儿子是考上了才告诉父母的。月儿爷爷倒是支持他，说男孩子嘛，要志在四方，国家哪里需要就应该去哪里。就在月儿爸去安徽工作一年后，身体一直不好的月儿奶奶突然下肢瘫痪，生活不能自理。这下子可累坏了月儿爷爷，单位工作忙得很，又要伺候病人。那段时间真是难为了这个大老爷们，既要上班又要忙家里，打扫卫生，买菜做饭，洗洗刷刷，还得给病人按摩理疗。没多久便累得憔悴不堪。这时候，住在隔壁小区的月儿爷爷的一个老战友一家及时出手相助，帮了大忙。老战友夫妻俩那时刚刚办了退休，有时间。于是男的帮着买菜做饭，女的帮着照顾病人，还定期把病人拉到康复医院去做康复治疗。热心的战友夫妻俩这一帮就是好几年，在他们的细心照顾和积极的康复治疗下，月儿奶奶慢慢的大小便有知觉了，慢慢的生活能够自理了，甚至能够站一小会儿，只是还不能够走路。后来月儿爷爷办理了提前退休，老战友夫妻俩才轻快一些了，不过还是一有空就过来，帮着收拾收拾啥的。本来就战友情谊深厚的两家人经过这一次磨难后关系更加密切了。
月儿奶奶刚瘫痪那会儿，月儿爸是非常纠结矛盾的，他想过把安徽那边的公职辞了回青岛找份工作，能够帮着照顾家里。可是安徽那边的工作正干得起劲，他非常喜欢，也适合他的能力，辞掉实在不舍得。那段时间他得空就回家，我好几次下晚班回来，看见他独自一人坐在楼道里沉默，非常痛苦纠结的样子。后来这个家有了爷爷老战友的帮助，老战友及时说话了，他劝月儿爷爷：这孩子，有才华有能力，是块好材料，他那边工作刚施展开，辞了确实可惜。他这么年轻，就让他在那里好好干吧，这是舍小家为大家。再说家里有我们夫妻俩帮着呢，我俩退休了正愁没事干呢。
就这样，在老战友夫妇的鼎力相助下，困扰月儿爸的大难题才得以解决，他们爷俩才能够在各自的岗位上安心工作。看到老战友夫妇对病人照顾得这么好，爷俩感激不已。
大概过了三四年的时间吧，老战友突然得了一次脑梗，不算严重，打了几天针大夫就让出院了。这次脑梗虽然没有留下明显的后遗症，但他还是感觉身体大不如以前。由老伴照顾着在家休养的日子里，他很是挂念月儿爷爷奶奶，这些年一直帮助着他们，已然成了一种习惯，乍一停下来还极不适应了。虽然月儿爷爷来看望他的时候，连声说不用担心他那边，他一个人忙得转的，再说邻居们也经常搭把手，让他安心养好自己的身体就行。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老战友夫妇有个独生女儿，叫小雨，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外贸公司当会计。小雨人长得漂亮，性格开朗活泼，重要的是，她继承了父母的善良和乐于助人的好品质。她看出了父母的心事，便主动提出，叔叔阿姨那边以后由她过去帮着照顾。
小雨是月儿爷爷奶奶看着长大的，她比月儿爸小两岁，小时候俩小家伙总在一块玩，她总是跟在月儿爸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后来因为月儿爷爷工作调动去了外地，月儿爸跟着到那边上学去了，他们联系才少了。
小雨人勤快，嘴巴又甜，一进门就“叔叔阿姨”甜甜地叫。每个周末都过来，洗衣服打扫卫生啥都干，干完活就陪阿姨聊天，活泼开朗的她总是逗得阿姨哈哈大笑。她还经常给阿姨唱歌跳舞解闷，只要她一来，阿姨就心情大好。
渐渐的，对小雨甚是喜欢的月儿爷爷奶奶心里有了想法，想让小雨做他们的儿媳妇。当他们把这个念头试探着说给老战友夫妇听的时候，没想到老战友夫妇心中也早有此意，他们当即满口答应。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本来就十分对脾气的两对父母是越聊越高兴，越聊越起劲，他们巴不得马上两家合一家，巴不得让两个孩子马上就结婚，越快越好。他们当场决定各自回家后立马告知各自的孩子，然后根据俩孩子的时间两家聚一聚，有些具体事宜需要坐一块商量商量嘛。
小雨是非常愿意的，没想到月儿爸却断然拒绝。
“为啥呀？我记得你小时候挺喜欢小雨的。”那天晚上，当儿子在电话里没有丝毫犹豫立马拒绝的时候，月儿爷爷很是惊讶，他以为儿子肯定会同意的。
儿子没吭声。
“小雨这孩子人长得漂亮，性格开通，人品又好，两个家庭也互相知根知底，合得来，我们当父母的觉得非常合适。那你说说，小雨哪方面不符你意呢？”月儿爷爷着急地问道。
儿子还是沉默着，不回答。
“上次你回家，你妈说你年龄不小了，该领个媳妇回家了，你说还没有。既然没有，我看小雨就挺合适的，她各方面都不错，你俩般配得很。”
总之，那天的电话里，不管怎么劝，儿子愣是没答应。
后来月儿爸的几次休假，每次一到家父母就苦口婆心劝他，甚至跟他吵架。问他这么好的女孩你都不要，你说说为什么呀？你到底想要啥样的呢？怎么问怎么逼他就是不答应。
那一年的除夕，大家都在忙着包饺子过新年，老战友脑梗复发，大家手忙脚乱地帮着送到医院。这次非常严重，在老战友弥留之际，已经说不出话来的他用力抬手指着趴在病床边哭泣着的小雨，又指了指在病房门口宽慰着小雨妈妈的正休假在家的月儿爸，然后用期盼的眼光一直看着月儿爷爷。月儿爷爷老泪纵横，他紧紧攥着老战友的手说：“我明白，我明白，老哥哥你就放心地走吧，孩子交给我了，我们全家人会好好待她的。这个家我会帮你照顾好的，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娘俩的。”
那几天，月儿爷爷爷俩一直在医院照顾着老战友，一直到他去世。月儿奶奶在我家过的年。
我记得那天是大年初六， 月儿爷爷和月儿爸帮着小雨娘俩料理完老战友的后事，然后来我家把月儿奶奶接了回去。他们刚到家没多久，我就听到他们家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慌得我赶紧向他家跑去。
“你伯父伯母一家照顾我们家多年，恩重如山。孩子，做人得懂得感恩哪！”月儿爷爷黑着脸坐在沙发上，很大声地冲着儿子喊。
月儿爸站在他房间门口，也很生气的样子。看见我进来，礼貌地叫了我一声“许姐”。然后朝他爸说道：“伯父一家对我们有恩，我一辈子不会忘记的，这个您不用担心，以后我一定会把伯母和小雨当亲人照顾的，这是肯定的。可您让我今天必须答应娶小雨，这本来就是两码事情！您这不是不讲道理嘛！”
“你爸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会连这个都不明白吗？报恩和提亲当然是两码事！但是小雨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品性很了解，再加上这几年近距离的接触，发现她各方面真的很不错，是居家过日子那种。如果不是她这么好，单纯是为了报答她父母的恩情的话，我们有很多方式去报答。问题是，这么好的女孩并不多，如果错过了，真的非常可惜！”
“儿子，这么好的姑娘你都看不中的话，你就没数了哈。你倒是说说，你看不中人家啥呢？人家小雨哪里不好呢？就这样回绝了人家，你爸咋对得起他老哥们的临终嘱托！”坐在轮椅上的月儿奶奶也急了，跟着数落起儿子来。
月儿爸低下头，不再还嘴。
“没话说了吧？你也找不出小雨的任何毛病对吧？我看你不答应就是没数！”月儿奶奶生气地继续数落着。
我一边拍着月儿奶奶的后背安抚着她，一边劝说道：“叔叔阿姨别心急嘛，总得给俺兄弟时间让他好好考虑一下的。”
“小许啊，我不是没给他时间考虑。”月儿爷爷转头又朝他儿子说道：“你许姐也是自家人，这些年成天帮我干这干那的帮了不少忙。那你跟你许姐说说，这事是不是拖了近两年了？你自己也说小雨挺好的，真挺适合结婚过日子的。既然认可她，还犹豫这么久！如果再让小雨继续等下去，我都没法面对她们娘俩了！明天你就去安徽上班了，这一去又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所以我想在你走之前咱把这事定下来，好让她们放心。”
“儿子呀，我和你爸也是为你好，你咋就不明白呢？跟你这么说吧，今天你必须答应这事！”月儿奶奶冲儿子吼道。
月儿爸扭身进了他自己房间，开始往拉杆箱里装衣服，动作很大力。月儿奶奶看到儿子一副要走的样子，气得掉起泪来。我一边说着阿姨别着急，一边准备到房间去劝劝月儿爸。还没等我进屋，他已经拉着箱子冲出来，急乎乎走到门口拉开门，我赶紧追上去。
就在我追出门外拉住月儿爸的时候，屋子里突然传来月儿爷爷一声惊呼：“老伴，你要干嘛？！不要啊！快来人哪！”
门外的我俩都吓一愣怔，然后赶紧冲回屋去。
原来，正在哭泣着的月儿奶奶看见儿子又要一走了之，气不打一处来，摁开轮椅按钮径直冲向窗台，然后拉开窗户扒着窗台就要往下翻，多亏月儿爷爷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她抱住。
“那场景！我真是一辈子忘不了。”许姐说到这，从餐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摁了摁眼角，然后接着述说。
只见月儿爸双腿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他妈，放声大哭：“妈妈对不起！妈妈我答应！我答应！”
“那后来呢？成了吗？”一名员工急切地问道。
“成了呀，他们是一年后结的婚，后来就有了这对可爱的双胞胎大月儿小月儿。”许姐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知道月儿爸当年为什么不答应，反正现在看起来是好幸福的一个家庭。这不，一转眼俩小可爱就到了上学的年龄了，上学需要来回接送，妈妈单位忙，奶奶离不开人，爷爷一人忙不过来了，所以爸爸必须回青岛了。前几天看见他回来一趟，说是办理手续，看样子很快就回来了，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一块了。”
“对了，叶子，我记得月儿爸的工作地点好像就是你们老家那个县城哩。哎呀，叶子，你的脸色咋那么惨白？”
正在餐厅角落里默默吃饭的沈林听到了，他“腾”地站起身，一个箭步冲过来，着急地说道：“叶子姐，走，我开车，咱去医院！”
柳叶摆了摆手，然后喃喃地说道：“大月儿！小月儿！这名字真好听！”
许姐笑了起来，说：“她爸起的，乳名学名都是她爸起的。人家学名更好听呢——何思月！何念月！”
未完待续……
图片/衣同新（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张光华，老家临朐，在青岛工作。喜欢读书写字，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自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