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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黄

岛

明天村子里就要抓阄分地了。根据国家政策这次分地到户后十几年不再变动。当时土地产粮的高低直接关系到每个家庭的温饱。因此每个人的心里都在祈祷着明天能抓一好阄，分得一块产粮高的上等地，家里的日子也好宽裕宽裕。

晚饭过后，赵富贵拿出过年剩下的半包香，抽出三根点上，插在一个装满沙子的瓷瓶里，在堂屋大桌子上摆好，然后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两眼微闭，嘴里念叨着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咒语，之后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富贵今年四十出头，长年田间劳作风吹日晒，黝黑的皮肤像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头。富贵是父亲赵老汉的独苗，而且是老来得子。赵老汉希望儿子不要像自己一样贫穷受累，长大能享荣华富贵，故取名赵富贵。不想自己年老体衰，在富贵幼年时，赵老汉夫妇俩先后驾鹤西去，撇下了孤苦伶仃的富贵。多亏富贵当村长的三叔抚养，富贵才得已成年。

富贵的三叔宽厚仁义，口碑很好，当了几十年的村长，从未换过人。

富贵并没有顺遂父亲的意愿，成年后依旧过着清贫的生活。

三叔张罗着左邻右舍帮富贵把前后漏风的房子收拾一下，托媒婆把邻村一个有痨疾的姑娘介绍给富贵当媳妇。这种疾病不能生气上火，否则会危及生命。姑娘的父母打听到富贵人老实心眼好，不能惹自己的女儿生气，这才不嫌富贵家穷，把女儿嫁给了他。

富贵媳妇很是争气，进门三四年的时间里，先后给富贵生了两个儿子。由于身体原因富贵媳妇不能干地里的活，在家做饭都累的大口进小口出地喘气。坡里的活富贵只能一个人早出晚归地忙碌着。三叔空闲时会打把手帮一下富贵，但日子过得还是紧巴巴的。

第二天一大早，人们就陆陆续续来到大队院里等候着。这一堆那一撮地讨论着哪里的地好，哪里的地产粮高。言外之意都希望自己今天手气好，能抓一块产粮高的好地。

等到镇政府工作人员到位后，抓阄大会才正式开始。政府工作人员宣读完抓阄分地的条款后，村长就开始按照昨天已抓好的序号叫着人名上台抓阄。

你来我往，抓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再看从台子上下来的人，有的喜笑颜开，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平静如水。抓到手的地是孬是好，一看人的表情便知大概。

富贵站在人群里紧张的手心都出了汗。不知道自己今天的手气如何，昨天晚上烧香磕头许的愿能不能管用。

“赵富贵！”

富贵猛的一激灵：是在喊我吗？

“赵富贵！”

直到听见第二遍，富贵才回过神来，弄明白是轮到自己了。急急忙忙扒拉开人群，慌里慌张地跑到台子上，颤抖的手慢慢伸进装着纸阄的小匣子，胡乱扒拉一下，猛的拿出了一个小卡片，递给了看阄号的工作人员。短短几秒钟豆大的汗珠已挂满了富贵的额头。

打开卡片的那一刻，富贵彻底崩溃了：自己抓到手的地竟然是一块“风调雨顺能产粮，天干无雨不见物”的上层是土底下有沙的火杠地！四十出头的汉子竟当场哭起来：“这日子可咋过！俺孩子他娘还叫俺一定要抓块好地，好让她天天吃馒头，顿顿吃饱饭。这可叫俺咋办呀！”富贵哭喊着往家跑去。一时间整个会场鸦雀无声，人们面面相觑，在心底默默的可怜富贵一家人。

三叔望着富贵远去的背影，一脸的无奈。不知如何去安慰希望落空的富贵。

轮到三叔抓阄时，还好他老人家手气不错，抓了一块上等的产粮好地。三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像完成了一桩大心愿。人群里小声嘀咕着三叔好人有好报。三叔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抓阄大会结束后，天已大晌。送走政府工作人员后，三叔回到家里，三婶蒸的包子刚好出锅。两人一边吃一边讨论着抓阄的事，最关心的还是富贵家。三叔提议要与富贵家换地，问三婶意见如何。考虑到富贵的家境，善良的三婶同意三叔的做法。

吃过饭后，老两口决定去富贵家看看，顺便告诉他换地的事。三婶把剩下的包子装到大碗里端着，与三叔一起出门向富贵家走去。

富贵家的大门开着，老两口一前一后刚走进院子里，就听到屋里富贵说道：“你把这碗饭吃了吧，早饭不吃中午再饿着，这样不行。”富贵媳妇哽咽着：“俺不吃，这顿吃饱了下顿还得饿着。本想指望你抓块好地，俺娘仨个天天能吃饱饭。这下可好，孩子大了吃饭更多。咋整？”一起一伏的抽泣声敲碎了院子里老两口的心。三婶戳了一下三叔，手向前一指，三叔推开屋门径直走了进去。“三叔来了。”富贵连忙招呼：“三叔三婶，炕上坐。”富贵媳妇也抹了一下眼泪起身招呼着。

三叔侧身坐在炕边上，三婶则把包子塞到站在炕前里的两个孩子手里：“吃吧，孩子。”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三婶心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三叔把换地的事跟富贵说了一下，富贵不答应，他觉得自己欠三叔的太多了。三叔解释道：“你家俩小子正是能吃的年纪，不能缺了他们的饭。我跟你三婶就两个闺女，她们嫁出去，我家有余粮。等我种不动地了，还指望着你帮我种地呢。换了吧，就这么定了。”

“扑通”一声，富贵跪倒在三叔跟前，泪如泉涌：“三叔，你就是我亲爹！等你年纪大了，我养你！”富贵媳妇也跪倒在炕上，抽泣声更加急骤。三叔老泪纵横，起身拉起跪在地上的富贵，紧紧地搂在怀里。在他心里早已把孤苦伶仃的富贵视如己出，心疼他，帮衬他，时刻尽着一个父亲的责任。

三叔这一抱，让富贵又感受到了久违的父爱。

富贵一句“我养你”，也让三叔老有所依。

父子俩相拥而泣，久久没有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