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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甘孜藏区转山,我在双彩虹之间看到了神 | 三明治

2022-01-12 20:0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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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拉姆 三明治 收录于话题 #短故事学院 244个

文 | 拉姆

编辑 | 恕行、李梓新

写下这段文字的此时,我在傍晚的太原坐车。

太原有着自己的悲情,那些变成弃婴却还未爆破的老旧建筑掩在浑浊的空气背后,人们的生活与这些在场的消失毫无关联。放眼望去,房子的直线和屋顶完美的弧度挤满了我的视觉。窒息的,压抑的,纯理性的线条、符号不给人留有任何余地。桥洞下虽然布满了青苔,但桥洞的弧度却如此规整。就连霓虹灯的排布都是直的,蓝绿相间往前蔓延,看起来丝毫对行人的看法不管不顾。

我们生活在笔直的横与竖之间。字体有着它的大一统,横七竖八的笔法很少在我们的生活里再次出现。上一次看到手写的字体是什么时候了?为了看到手写的字体,我曾专门跑了两趟菜场,只为在肉摊边看到“猪耳朵三十五元一个”。路边的吆喝声都刻在了SD卡里,放在喇叭里无限大声循环,是一样的,重复的,无边无际的聒噪。绿灯突然从红色跳动,吓了我一跳。这一切数字化的、理型的现象世界包围着我,路人无动于衷,已经习惯了没有生命的,永远达不到的理性。

我在钢筋水泥和各种制图、测量、水平机器之间旋转着叫嚣。哪里都是人,但哪里都没有人!突然开始想念拉萨小昭寺那条巷子转角处的肉店老板。距离上次离开拉萨已经快一年了,我想念那个处处都可以找到心安之处的城市。那里的人们如此笃信着神性的体验,因此经历着神的眷顾。

初中的某个晚上,在睡着前的意识之中,我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毫无由来的情绪冲击。我感到自己是一个刚从秦末时期的沙场穿过千山万水终于看见自己家的男人,脑海中不断浮现着穿越一片森林后,突然出现的黄土坡上岌岌可危的木头房子。我不敢向前,总觉得妻子已经死在家里,对战争的厌倦与痛苦使我也无法再往回走。一切感知持续包裹着我的视觉,听觉,甚至嗅觉,持续了几个日夜。从那一刻起,对终极真相的好奇成为了我人生做一切事最大的驱动力。

当时的我感到如此孤独。世界上没有他人可以与我共享这一种情绪,也没有人可以给我一丝一毫的线索。我翻阅历史典籍,甚至向量子物理寻找办法,都无法找到答案。最终,在被这些问题死死纠缠的那些日子里,一切灵性的事物成为了最大的慰藉。我将自己全然融入自然的神性,就像跃入滚烫的泉水,去体验那些超验,并通过藏教的方式,尝试拨开真理的面纱。

猛然间意识到,这不正是我急切要回到藏地的原因吗?我想念从远处山顶缓缓流下的溪流是一条白色的竖线,肉眼看去好像直得不得了,定睛一看发现还有一条小小的曲折。这小曲折真是深得我心!那一定是因为在那儿卡了一块冲了一万年也没冲走的石头!我想念石头堆砌的藏式建筑,墙上壁画中细微的花纹透着这个县里不知道是哪位工匠艺人的或幼稚或娴熟的笔触。甚至是颠簸的山路,要避开的土坑,爬上路面的牛群,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

因为一切都是随机的,不可预测的,是自然的、不被人的认知规训的、出乎意料的。神性在下一棵即将被吞下的枯草中显现,因为这棵草即将成为进入轮回的循环,进入能量的转化。

2018年6月28日。我第一次去转山。

转山即围绕神山以行走、磕长头或以别的交通工具旋转,是一个全然与自然交互,并从中体会到自然散发出的神性的过程。在转山的身体力行之中,可以感受到信念的驱使,以及神明的陪伴。因为朝拜的动作是向神的,那么这个行为的发生即指向神在前方的真实存在。

那次,我与干妈一同到了康定。在去金刚寺、塔公寺拜会了朋友之后,我们途径丹巴,在炉霍的三岔路口挤上了一辆朋友打了招呼的商务车后座,前往扎嘎神山与嘎绒寺。

对于期待看见一直在变幻,没有横平竖直的事物的我,视线能够停留在绵延的山峰的顶处,并不断往前运动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难得的雪山是最美妙的事物,不是因为那一抹白色有多圣洁,而是因为那白色的形状似一个规整的几何图形,仔细看看却并非是完美的形状。那块雪色所有的弧度都美得恰到好处、镶嵌在山的背阴面。前方也许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视野,比如一条河流。

川藏地区很多主要道路边都有一条奔腾的河流陪伴,这些河流在太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但是仔细看,所谓的“波光粼粼”不过是每一小块的波面上都有一个太阳!也就是说,在这奔腾的河流的表面,反射着无数个小太阳。

因为县际交通不发达,藏区的商务车似乎成为了县城间主要的交通工具,总是超载。我抱着一个奶绵绵的妹妹坐在中间一排的位子上,她的鼻孔因为太干在流血,插着两根纸团。妹妹不怎么会讲汉话,给了吃的就哼哼唧唧地笑。

车辆在墨尔多神山附近路过了一个小亭子,我们进去拜访里面的老奶奶。亭子里供奉的是一整块巨大的石头,而非神像。老奶奶一直念着二十一度母颂,让我们坐在地上的蒲团上听。丹巴的夏天树木茂盛,遮蔽着亭子也显得阴凉。老奶奶念叨了一些话后,我们便离开了她和大石头,去门口的小店里买了几块酥油挤到巨大的酥油灯坛里,好让灯多燃烧一会儿。

供奉着一块巨石的神殿

佛殿外就能看见高耸的墨尔多神山。丹巴,小金这一片属于嘉绒藏区。嘉绒是藏语“嘉摩查瓦绒”或“玛曲十贝嘉摩墨尔多查瓦绒”的缩写。“玛曲十贝嘉摩”意为威严的度母神,“墨尔多”意为“神秘的陨石”,“查瓦绒”为热带农区,全意应为:居住在圣山墨尔多热带地域的人们。

墨尔多神山绿得有些发黑,这令我想起了时刻提醒我不许做坏事的护法神。我进到殿内抽签,本子上写着14和31是大凶。掉出来的第一根是31,我想,再抽一次还是大凶的概率也太低了吧,想着就抽到了14。我是一个很迷信的人,在那一刻确实感受到了一丝慌乱。但在我跨出佛殿的那一刻,又看见了在训斥我的墨尔多,总觉得是它在和我开玩笑。

殿前一只被挂满佛珠的小神兽,看起来非常独立自主

面包车又行驶了个把小时终于抵达了新龙县城,我们找到了一辆可送我们上到新龙县后山的五菱宏光。在藏地,车的猛力不按排量、不按品牌区分,单纯按照司机勇敢的程度区分。五菱宏光可以比普通越野还要刺激,因为车身轻飘飘的,在360度转弯上坡的时候世界显得格外不真实。

这是我头一次见到白马师父。他是干妈上师的管家,掌管着嘎绒寺大大小小的事。白马师父是个健硕的藏族人,可以看出年纪不大,但由于高原的风,刮出了些淡淡的皱纹。他的笑有绝佳的感染力,藏地很多僧侣师傅的笑容总是拥有强大的力量。比如在询问是否可以进殿朝拜时露出允许的微笑,是一种温柔坚定的赞赏。白马师父的石头房子坐落在寺庙前的土路边。房子看上去很夯实,外观像一整块大石头,石头顶上撑着一些木头拼凑出的空间,姑且被叫做“住房”。

白马师父高兴地从那块大石头的一个门洞里出来迎我们,笑纹镶嵌在他腼腆又高兴的脸上显得格外亲近。他的汉语没那么完美,和别的藏族人一样,喜欢重复一些词汇。他一边说着“到了!到了!”,一边把我和干妈往石头房子里迎。石头房子里没什么灯光,需要爬上一架与我等高的手工木梯子到达阁层。里面拉了一根电线,吊着一个灯泡。杂物整齐又混乱地堆在墙角边,不会让人觉得脏乱,反而从空中飘来一阵好闻的藏香味,也许是师父刚煨的桑。

穿过长廊,是我最喜欢的“藏式客厅”。我喜欢从屋顶一路延伸而下的加热装置,还有炉子里实实在在的火焰。架着的铁皮水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却无人在意,因此沸腾也成了一种加热空气的方式。

白马师父的住所非常简单,客厅的一角有一张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床铺。师父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便请我们睡在佛堂里。佛堂不大,但是没有一处空隙。墙壁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唐卡与高僧大德的照片,架子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佛像。经书、汉语学习书堆满了柜子的底座。角落里摆放着落了灰的假花,房间顶部挂了一排经幡,还有一个作为法器的牛皮鼓从空中悬挂下来。左边有一个透明的小茶几,上面摆放着各类供护法的器具。一台缝纫机上摆着一尊擦得干干净净的银色佛塔,佛塔上挂满了洁白的哈达。有趣的是,佛堂的地上铺了一层常常能在幼儿园见到的正方形拼接彩色泡沫塑料板,非常舒服。我们把褥子铺在软软的塑料板上,躺在上面环视周围,被佛像、经书、佛塔及各类的经幡、风马旗等宗教用品包围着。

虽然我害怕打扰到这里的一切,深知这个小空间内已经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自发性的,存在过一段时间的能量场,但我依然从心底由衷地升起一种莫名的喜悦。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像回到了子宫之中。如果我们真的诞生于一个意识的母体,那也许在那一刻,我在白马师父的小佛堂回到了意识的母体。我开始放肆地忘记自己外来者的身份,自在地享受这种满足与安详,因为我知道这种能够随意伸展自己灵魂的机会在生命长河之中并不会太多。

白马师父的小佛堂,希望这个充满神性的空间可以聚集更多能量

白马师父在下午将我们带到嘎绒寺的护法殿,殿内供奉着嘎绒寺一直以来的保护神——黑马头金刚。念护法的师父在进行完他的咒语及仪式后,得到马头金刚的允许,从塑像上取下一条看起来已经伴随马头金刚有一段时间的橘黄色哈达套在我脖子上。那一刻已经距今三年半了,我依旧记得那一刻的喜悦。没有比被僧人,以及我与僧人共同信任的神所祝愿更为美好、更让人感到勇敢和坚定的事了。

观想护法神的忿怒相常常能让我获得坚定的力量。也是在观想(冥想,并在自己想象的时空中看见)护法神的时候我意识到,合理地、可控地利用愤怒的能量有助于驱散悲伤、懦弱与恐惧。那是朝向一切阴暗事物的忿怒,是粉碎一切负面的金刚杵,而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具备合理支配这种忿怒的能力。

在转神山之前,我们需要围绕嘎绒寺转经88圈,并拨动嘎绒寺四周墙壁上的转经轮。转经道上的时间并不孤单,还有一些拄着拐杖的老奶奶和我们一起。我喜欢转经轮在转动时,底座的木质结构转动发出的汩汩声,像房檐上蹲着的鸽子的无聊叫声。但是转经轮没有生命,这让我感到格外别扭、兴奋、又难以接受——无生命的事物可以通过我的介入而发出与有生命的事物区别不大的声音。我们念着度母咒,在一天之内转了嘎绒寺88圈。

转山的那天很冷,我们一大清早就从佛堂里爬了起来。白马师父要用他的摩托车,分别来回两次把我和干妈送上山去。虽然现在已经在山腰上,但是嘎绒寺靠着扎嘎神山,为了进一步接触神山,我们需要再往上去,到更近的地方围绕它旋转,以看着它最清晰的面貌。白马师父的摩托车可以在眼看要掉入坑里的前一秒迅速绕开,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刺激,不再兴奋。

转山开始了。一开始面临的是一段直升海拔的坡路,我们只需要拼命喘气往坡上爬。要靠近神山,在一开始反而要绕远。

天气不好,神山隐在层层的云雾之后。没有任何现代建筑可以参照,我的判断系统像失了智的指南针,神山高耸的样子让人完全无法判断距离。早已厌倦了那一套靠房子高低、宽度、镶嵌在房子上的门窗作为单位目测距离的方式,我对这一点感到极度快乐。在这里,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因为无从得知而不必知道,获得了一种赦免。“未来”因此变得深不可测,遥遥无期,一切都脱离了我的掌控。

我不知道是傍晚可以转完神山,还是深夜,抑或是得在山上过夜。我们为了轻装上阵什么也没带,一切准备在这里似乎都会变成多喘的一口气,自然似乎在逼迫我无条件信任它。至于未来会发生的事,我们并不准备去想。像白马师父这样的人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既然事情还没有发生,何必现在就予以招架呢?

半山腰往下看的风景已经非常宜人,没有距离目测能力的我只能称我在的高度与山脚的距离为“深不见底”——而对面的山与我们之间也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壑间交叉着,布满了来来回回的经幡,密密麻麻地构成了像是纵身一跃可以接住的网。一只黑狗从上山时就一直跟着我,在我休息的时候也在离我不远处趴下。它时不时跑到远处的山脊上,仰起头。未经打理的毛自信地迎风摇摆。黑狗像是山的主人,大概它转山的次数与僧人差不太多,所以看我的眼神有着与白马师父相似的怜爱,有一种本地人对外地人适应本地环境投来的欣赏。

这只跟随我们一路转山的黑狗,

会在我们休息的时候跑去不远处沉思

这时,抬头就可以望见神山的脸了!它依旧遥不可及,但又毫不排斥我。我知道只要靠我的体力,就可以赚取与它亲密接触的机会。经过一段时间的攀爬,太阳悠悠地在雾后露出了半个脸。我们终于抵达了一块支着经幡的大面积草地。经幡的后面掩着一间闭关修行屋。屋里的师父给了我们一些糌粑和优乐美,我们在他简陋的小屋里坐了一会儿,听他念经又吹了会儿法螺。海螺的声音像来自亘古的号角,浑厚又直白地插进我没有防御的精神深处,也代表着“佛法”的抽象和无边。

师父们的经文、法铃和海螺

从僧人的闭关房出来后,我们即将踏上前方在神山身上,被前人走出来的一条险峻小道。抵达小道之前,我们需要经过一小片草坪。草坪的边沿即是悬崖,几只藏羚在崖壁与草坪的边沿窜跳。它们的眼神里有一种不惧世事,毫无担惊受怕的笃定与淡漠,这种淡漠令我惊讶,因为我也常在白马师父这样的藏族人眼中看见。这种淡漠并不是冷漠,而是一种积极的“无所谓”,是一种对无常的“乐观接受”。似乎无论明天会发生什么,昨日发生过什么都无所谓,只有当下的这一刻才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藏羚的眼神教会了我一种状态,这种状态很难学。在转山回来之后直到今天,我亦通过各式各样的练习终于半学半会到了这种状态中的勇敢,这是一种无畏的信念——未来会因为这一刻笃定的信任、踏实的努力而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

在山崖边上蹦跳的羚羊

陡峭的神山山体

然而,在我踏上那条三十厘米宽,一边是神山的山体,另一边是滚石悬崖的小径时,一切全变样了。小径没有任何护栏。前五分钟我还尽力不去看脚边的悬崖,逼迫自己勇敢。五分钟后,我忍不住看了第一眼。这一眼看得我天旋地转,找不到北,似乎只要稍有不慎就会马上没命。可以肯定的是,恐高会导致我眩晕。

我一瞬间失去了所有防备,一切所谓坚定的信念、为了信仰可以放弃一切的热情、将自己完全置身于自然野性的想往、对莲花生大士的顶礼膜拜、对文殊菩萨最本质的观想都在那一刻被恐惧冲击得烟消云散。顷刻间我从精神世界回到了肉身之中,再没有心思念经。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上,始终难以再往前挪动一步。白马师父向我伸出了援手,我紧拽着往前踉跄了几步,就再也没有力气了,瘫坐在那三十厘米宽的小道上,进退两难。那一刻我的注意力甚至不在往前迈步,而是需要倾全身之力保证自己不摔下悬崖——我已经眩晕到失去平衡了。

“相传白马灯登尊者曾在这座扎嘎神山的一个隐秘山洞中闭关。几百年之后,一位活佛曾梦到他的闭关洞以及伏藏品的具体位置,便带人寻找,真的找到了闭关洞及佛像等伏藏,以及一块似乎印着白马灯登十二岁脚印的石块。”

不远处传来白马师父和干妈的对话内容,而我无法转移一点注意力。这是一场自己与自己的精神对抗,我无法放下肉体的束缚。如果无法找到我给自己上的锁并亲手解开它,我就会在这里坐到天黑,坐到天亮,再坐到天黑,这无疑是绝对的绝望。习惯活在精神世界,或是习惯于探索外在世界的我,唯独忘了我存在的基本——我的肉身。这是多么讽刺的一种经验!我从未听过我的肉身如此大声地呐喊,阻止我分心,索取我全部的意识与精力。这也许正是一种提醒,我想。也许正是神在提醒我要多关注身体的变化,因为在到达某种超验之前,身体是精神得以运作的土地。

认识到这一点像是打开那把枷锁的钥匙。我尝试从头到脚回到自己身体里,从脚趾间,到头顶中心点。然后我换了个方向,跪在地上,一点点往前挪动.......

至少我能往前挪了!

那一刻我突然感受到了风,高原的风是实体的,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风的形态——它是无形的,但是它拥有击倒我的强大意识。第一次,我感到身体的感知能力被放大到了无限,同时感受到脚下小石子们聚集在一起而组合成的形状,感受到头顶的阳光霎那间躲进了积雨的云层。空气是干冷而凛冽的,每吸一口气只能获得百分之七十五的氧气。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是因为海拔过高的原因,一些云在脚下,一些云穿过了我,而我离天很近。我开始恢复对精神的支配权,开始念文殊菩萨心咒。在那一刻我再次想到那种说法——也许从出生起,世界就会朝我们坚信的方向改变,我们现在所处的平行世界其实由我们无时无刻的信念构成。

在我的精神回到身体之后,白马师父扶着我往前一口气走了很远。在那段路程中间我努力没有看向悬崖下面,维持相同的心理状态以及坚持身体平衡。白马师父告诉我再撑一小会儿就能钻进神山壁上的一个洞穴,是白马灯登曾经的闭关洞,我很高兴有地方终于可以歇息。

我们急急忙忙钻进洞里,外面上来看是一个不大的洞,洞口装了门,能够上锁。锁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的哈达,洞很低,需要略微低头才能进入。进洞后,漆黑的空间被几盏长明的酥油灯照地通亮,白马灯登的神像前供奉着厚厚的一坨坨哈达,地面上撒满了承载着人们对好运的期许,寄托了美丽愿望的隆达,洞的四壁被桑煨得黑黑的。四周出奇得安静,在这里,安静不是相对的,而是绝对的。这安静像月光下平静的湖面,是充满生命力的无声,震耳欲聋的寂静——我能听到远处一只奇怪动物的小声鸣叫,能听见神山的石块散发出的气场产生的精妙回荡,这一切像是一种既定的安排。

啊!在那一刻神圣与安定的气息突然席卷了我,许久没有回到这种信仰的包裹之中,我哭了出来。像受挫的孩子回到温暖窝巢的痛哭,是淋了雨以后遇见的篝火。那是一种有机会将灵魂得以安放在竹篮里,并替它掖好被子的心安,是一种出远门的孩子回到家的坦然。我趁白马师父和干妈不注意,在磕头的时候流了一脸眼泪又急忙擦掉。

这一能量至今影响着我,它给予我的体验不止停留在那一刻。在日后的时光里我常反复体验,发现可以延伸出一种进入精神的冥想方法。我常在这种冥想方法里看见神性的图像,他们有些由最基础的几何图像构成,有些具象到我能看清空间中那一事物的具体形状、具体细节。

丹巴一处苦行僧曾经闭关的山洞,闭关洞外部的朝拜空间

只是在离开闭关洞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又要回到那条只有肉体与精神平衡才能走的小路。实在接受不了又无法轻易回到刚才状态的我,看着进退不是的路,再次崩溃。

然而这次趴在地上的我抬起头,和白马师父与干妈一起看到了神奇的景象。

在我们正前方的500米处,有圈圆乎乎的彩虹半圆正在以我们为圆心,从虚空的空中慢慢显现。彩虹的色彩一点点饱和,我清楚地看见那个奇妙的变化过程。彩虹还在变深,在这一条彩虹的后面又出现了一条彩虹,一样以我们为圆心,从无到有地出现了。白马师父说,这像神安排好的一场气象演出。

彩虹在藏传佛教中一直是一个典型的符号,“虹化”现象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都已经成为藏地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高僧大德们在成就后,肉身会消失于虚空之中。我之前无法理解消失在虚空之中是何种意象,在看到彩虹渐渐从虚空中出现才明白。在这座山与对面的山之间的山谷上空,大概在距离这座山与那座山的同等距离之处的空中,渐渐从空气中出现一条淡淡的色条,颜色再慢慢加重。我想,虹化的高僧大德大概就是相反的过程,他们的肉身从物质变成了某种其他的能量,并从肉眼可见慢慢褪色成了肉眼不可见的存在吧。

后来,我在双彩虹带来的巨大鼓励下走完了剩下的悬崖路,从每一个角度看见了神山的脸。走下那条费了大力气爬上来的坡路时,我回头看向神山,产生了巨大的不舍。在环绕它的过程中,我们将自我融化,以更好地与它相融,所以在离开它的时候,感觉一部分的自己从神山中扯出了另一部分的自己。

如今距离转扎嘎神山已经过去三年,我常常在看到河水反射太阳的时候想起它,想起它温润又强大的能量。我依旧没有拨开真理的面纱,没能看透所有的规律,没能看见那个“我”到底是谁,正如神也没有告诉我世间万物的一切到底是以如何方式运行。但初中时困扰我的执着消失了,神曾抚慰我,向我证明一切都会是不言而喻的,还有无尽的感知需要我自己去寻找、体验,一切都会在最后不证自明。

我还在纽约的时候,住在面向东河的高楼里。我的房间直面着东河的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东河就在我面前,与我毫无距离。我常借助东河的自然之力念经,冥想。东河很平和,美好,晴天的东河是蓝色,阴天是白色。从大一起,在曼哈顿这座密不透风的城市里,唯一能找到慰藉之地的便是东河边的堤岸,所以到后来我更不愿离开它。

有一次我对着东河画绿度母,东河的河面上出现了彩虹。另一次,我对着东河念了很久的二十一度母赞,东河又出现了双彩虹,并带着天空变成了粉色。这些也许都是美丽的巧合,但我始终相信与我的意念有关。我无法说服自己,彩虹为何在我抬头的那一秒渐渐从虚空中出现,正如我无法说服自己,有一天我真切地看见一朵云飘到东河上方,在我的面前,分成了左右两块,向着中间的两部分开始坠落,坠落,慢慢拧成一股,坠进了河里,紧接着慢慢地,整朵云都坠进河里了。

灵性又理性的状态让我看见世界万物的存在拥有了新的意义,太阳不再只日出日落,星象也有了更美好的寓意。等我知道风从哪里来,就也能知道雪山上哪一片雪在等着我去。如果至少在我的信念里,万物可以从消费主义的、后殖民主义的、数字化主义的时代下复苏,那么所有美丽的事物都能找到自己归于美丽的理由。从此虚无不再令人困扰,无常也不再令人惧怕。世上万物之间的爱充斥了每一个角落,所有有限的生命都能体验到无限的美好。

扎嘎神山

原标题:《去甘孜藏区转山,我在双彩虹之间看到了神 | 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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