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榕：年味儿里的“艺境”与情怀——评内蒙古卫视《2023年春节联欢晚会》的美学特色

2023-02-01 12:2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媒体

李树榕

内蒙古艺术学院教授

亲亲的年夜味儿，是晚会的第一个特点

春节，是我国首屈一指的重要节日。与亲人团聚，是每一个在外打拼的人，年根最迫切的期盼。但若为了工作不能回家，怎么办？

男声独唱《稻香里的记忆》，大白话的歌词不断打动着人心:“小时候，家里最忙的人是老妈，可口的饭菜谁也不能先动一下。因为老爸还在稻田里没有回家……每个稻花飘香的季节，总是想家。因为牵挂着稻田里辛苦的爸妈……”普通百姓的亲历，具有强烈的带入感；通俗歌曲的唱法和旋律令人感动；由此，激活了华夏子孙潜意识里“百善孝为先”的柔暖心域。

《稻香里的记忆》↑

那么，能回家过年的人，如何享受天伦之乐呢？由武利平、武燕妮主演的小品《烩菜馆的年夜饭》，在喜剧色彩中，却蕴含着对社会问题的思考。不当“剩女”咋“脱单”，是在大城市打拼的“小人物”无奈的话题。

当女儿带着男友回乡过年时，作为“幸福烩菜馆”老板的妈妈，最关心的还是女儿的婚姻。充满悬念和误会的矛盾冲突，一系列夸张诙谐的动作，滑稽幽默的表情，一语双关的台词，让观众在笑声中悟出了一些道理：亲情与乡情是不可分的——想家，想妈，同时也是在想饭菜里“家和妈妈的味道”。在大城市里加班至深夜，回到出租屋，最想吃的就是妈妈做的饭菜。所以，女儿要通过网络直播把内蒙古特色的“精烩菜”推介出去。但，几十年了，家里最忌讳年三十吃烩菜，因为那是母亲的奶奶的忌日。一段回忆，让观众再一次领悟：满桌鸡鸭鱼肉和海鲜，包子饺子油炸糕，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勤劳的中国人民在改革开放中奋斗出来的。世界上还有太多贫困者，我们岁月静好，是因为生活在一个伟大的国家！

《烩菜馆的年夜饭》↑

情，是亲亲的。除了血缘亲情、地缘乡情，还有爱情啊。一段歌舞《天上的云朵》，便给了观众别样的感受，那是相爱的人在春节不能团聚的相思之苦：“绿色原野青色山坡，蔚蓝天空多辽阔，想你的时候就唱起牧歌……我多想化做天上的云朵，和你一起漂泊……”

当呼斯楞把一首广为流传的乌拉特民歌，演绎得深情动人时，老歌新唱的意境告诉观众，什么是百听不厌的“好歌”，什么是“用一己真情唤起无数人同感”的经典；什么是应该鞭挞的“宁肯在宝马车上哭，也不在自行车上笑”的拜金主义婚恋观。伴随着歌声，一位仙女般的舞者出现了，服装设计的创意，把歌词内容幻化成了难得的视象：乳白色的长裙，在绵绵的舞姿中酷似天上的云朵，慢慢飘动起来，那是设计师把几十个闪光的气球，缝缀在了长裙的后摆上，依凭氢气的力量，随着歌声被久久托起，荡来荡去，那飘飘欲仙的效果，即刻升华了人间至纯至真的爱情……

天上的云朵

美美的艺术追求，是晚会的第二个特点

“吃苦耐劳，一往无前”的蒙古马精神，绝不是一个口号。仔细想想，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人物质生活翻天覆的变化，就是靠吃苦耐劳获得的。因而，当李德戈景领舞的《万马奔腾》出现在观众眼前时，热烈的掌声充满期待。

万马奔腾

灯光幽暗的舞台上，一束光聚焦的是一个蒙古族汉子的背影，像一尊雕塑。乐曲响起，却没有“万马”的气势和“奔腾”的激烈，但，我们却从他缓缓张开微微颤动的双臂和“稳如钟”的蹲裆式造型的内在感觉，感受到了默默蓄积能量的自信。由此《万马奔腾》出现了三个舞段：自在、自信、自由。首先，舞者用挺、开、圆为基本韵律，呈现出只有生活在辽阔草原上的牧马人才特有的自在、舒畅和宁静；继而，舞蹈语汇激变，突然充溢于演员肢体动作的爆发力，在节奏加剧的音乐中，“万马”立刻恣意“奔腾”起来，跃马、跑马、奔马的仿生动作，在反映着人与马的关系。继而正视“敬畏自然，顺应自然”，才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而最后的一个舞段实在太美了！比惬意更惬意的是人与马的浑然唯一，比奔放更奔放的人与马的“姣然”与“骄然”。此刻，自由自得构成的情景交融，虚实相生的意境，便渗透到了人们心里。

在内蒙古舞蹈史上，顶碗舞、盅碗舞，都出现过经典之作。那么，如果把舞蹈《曲·盅·人》里的“曲”和“盅”通过“人”连接起来，会出现怎样新颖的“艺境”呢？

手持银色酒盅的美丽女性，身着深蓝色金丝绒长裙，在美妙、深邃的“草原之夜”，神秘地飘逸而出。随着舞曲的律动，优美的独舞和群舞不断营造着大气、端庄、高贵的氛围；长裙中点缀的白色时隐时现，美轮美奂；演员们双手挥动的酒盅轻盈飞转，“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憨态，可亲可爱，如诗如梦，令人陶醉。此刻，不禁令人想到，这是堪称“只此幽蓝”的杰作啊！与2022年“央视春晚”的《只此青绿》可谓美玉双璧。尤其值得回味的是，当舞蹈即将结束时，一束追光，聚焦领舞演员微醺中放慢的美妙舞姿，激起了观众的通感联想：“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曲终人不散，“舞终”情还在，草原上的年夜，由此升华得更加美好。

深深的家国情怀，是第三个特点

中国，是礼仪之邦。礼的灵魂是感恩与敬畏。

近三年，一千多个日夜，防疫、抗疫，国家付出了很多，无数白衣天使、社区工作者和志愿者也付出了很多。所以，在今年除夕这个特殊的历史节点，“感恩”就是最崇高的情怀。

《北疆有我》

多媒体·情景短剧《北疆有我》是一种新颖的艺术形式。也是晚会上，思想和感情最闪光的亮点。丈夫在舞台右侧，妻子在舞台左侧，他们的对话似乎很近，却又很远。作为人民警察，他要去沙海戍边，作为新婚妻子的女警官，她既心疼又难舍。怎么办？熊掌和鱼不能两全，就是考验。经不起考验，悲剧，就会发生。丈夫，毅然决然地上岗了，妻子呢？当主创人员用一句熟悉的陌生话：“你守边，我守你！”道出妻子的心声时，追随丈夫一同戍边的夫妇相拥在了一起……这，就是家国情怀！即把心怀天下的意志和豪情与爱情亲情融会在一起，由此构成了晚会最感人的亮点。

过年，蕴含着血脉赓续的仪式感。在二人转《小拜年》的歌舞开场后，男女对唱立刻将东北火辣辣的年夜味发散开来：“正月里来是新年呀，少的给老的来拜年呐……”继而，二人台的《挂红灯》，也是在男女对唱中，把山药蛋的浓香送到观众心里的：“正月里来，正月正；欢天喜地挂红灯……”

孰料，此时，一位身着长袍，肩搭长巾的长者出现。慈眉善目，文气十足，双手握着二人台的传统乐器四块瓦，悠然自得地走到台中央，高超的演奏技巧，沉着稳重的心态，酷似“闹中取静”。观众却因此领悟到，即使外来的艺术令人眼花缭乱，不可忘记和丢掉的还是本民族优秀的艺术传统。因而，拜年时，晚辈接过红包的同时，更应接下长辈们优秀的文化素养和审美取向。

《挂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