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如何优雅地度过自己的至暗时刻？

每个人度过至暗时刻的方式都不一样。

林徽因和梁思成穷到揭不开锅的时候，这样说：“把这派克笔清炖了吧，把这块金表拿来红烧。”丧夫、财产被洗劫一空...严幼韵选择“不回首”，100多岁了还要穿上旗袍、脚踩高跟鞋去跳舞。女博士赵萝蕤的做法是：守在厨房吃一口黄油面包。

民国是真正的乱世浮生，但留给我们的却是优雅与达观。只可惜，我们现代人尽失了。

“如何在时代洪流中安放自己”这道命题，我们要向他们学习。

“那个时代的优雅，太闪耀了。”

如果去民国，一定要见见唐瑛。

在那个年代，她穿的是CHANEL套装，定制旗袍、背着LV的手袋、用蜜丝佛陀化妆。金子一向是不戴的，要戴只戴镶嵌的钻石。

▲ 唐瑛，名门才女，父亲是第一批留学生，她会唱昆曲，曾给英王室当翻译，也会用英语唱京剧

就算不出门，唐瑛在家里也要一天换三次衣服，早上短袖羊毛衫、中午旗袍、晚上西式长裙。

她最喜欢的一件旗袍，用金丝银线绣了一百多只蝴蝶，连纽扣都是红宝石。她要是设计一个什么洋装，全上海的裁缝都有的忙了。

▲ “唐瑛去参加舞会，无意中跳掉了一双舞鞋，当时小报说，这双鞋价值两百块——天呢，《情深深雨蒙蒙》里依萍找黑豹子，开口讲了一堆‘爸爸，我们已经欠了房东太太两个月的房租了！家里没米了！’她要的生活费也不过两百块而已！”——李舒《从前的优雅》

如果去民国，也一定要去戏院听听戏，看看热闹——

看女孩们如何追星。那架势现代饭圈女孩可比不过。

▲ 民国著名追星女孩：言慧珠，是一位敢到台前高声叫好的主儿。

喜欢他就要往台上扔东西，黄金起步，还得是足金。

什么金戒指、金项链...顺便还会把情书或是饭店房间钥匙扔上去。

▲ 言慧珠追星后续：偶像娶了别的女粉丝。她一气之下自己唱戏反成了角儿，成了梅兰芳的徒弟。

▲ 一跃成为业界女王，也为欧米伽手表做过广告

最擅长写民国的作家李舒采访过一个当年的饭圈女孩：“扔钻戒上台，钻石会不会cei？”

女孩拢了拢自己的银发：“钻石喽，又不是玻璃的。”

“那个时代的有趣，是有风骨的。”

王世襄的有趣京城第一。

八岁飞檐走壁，爬墙放鸽，养狗玩葫芦养鸣虫，后来又爱上熬鹰。上层子弟的风雅，民间的三教九流，没有他不会的。

▲ 王世襄，著名收藏家、文物鉴赏家、学者。图为1936年，燕京大学时期。

他的妻子也有趣，袁荃猷从小读《论语》长大，会弹古琴会画画。

袁荃猷有一个独门绝活——剥葱。一根葱可以层层剥光，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然后埋怨老王：你是不是不会买葱？

▲ 王世襄与袁荃猷。两人看对眼竟然是因为这样一件事：王世襄吃柿子，吃完竟然能留下完完整整的柿子壳！

民国的优雅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严幼韵是第一批复旦女学生，天天开着别克去学校。车牌号“八十四”。男同学们天天站在学校门口就为了看她一眼。

▲ “84小姐”

她喷香水，跳舞，打麻将，每天更换的衣服总是令人眼花缭乱。如果故事就这样结束，严幼韵就不能称为传奇了。

以下每一项都足够把人压垮——日本人杀害了她的丈夫。她从上海带出来的珠宝，也被洗劫一空。孩子们总是在生病——水痘、疱疹、登革热，一个接着一个。

舞池里的C位女孩，学起了喂猪养鸡，自己也会做酱油和肥皂。

▲ 曾经她的婚纱都是定制款

后来受到朋友帮助前往纽约。即使没有钱也要为自己做指甲，100岁时还穿着高跟鞋去超市买菜。见客时总会细细描眉，浅浅施粉。

生完病还没好利索，又穿上了白色绣花旗袍，脚踩金色高跟鞋。口头禅还是那句：“事情本来可以更糟。”

什么是优雅？这就是优雅。

▲ 活过了一个世纪的她，人生信条：不锻炼；想吃多少黄油吃多少黄油；不回首。

“那个时代有多沉重，就有多动人。”

我们如今提到林徽因，总会把这几个人联系在一起：徐志摩、陆小曼、金岳霖。

她的客厅，冰心酸的不行，她在《我们太太的客厅》里写道：

墙上疏疏落落的挂着几个镜框子，大多数都是我们太太自己的画像和照片，无一处不表现出处女的娇情。

拜托！她的客厅里都是些什么人？

逻辑学家（金岳霖）、考古学家（李济）、经济学家（陈岱孙）……能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专心听她讲话，究竟是何等的厉害？！

这样的女性找不到第二个。

▲ 在所有的学术顶流中，她总是绝对的话题引爆者

她16岁就跟着父亲游历了整个欧洲，参观每一处文化古迹与博物馆、读各种作家的小说诗集。

她的英语好到美国闺蜜都觉得英语是她的母语。高数、写生、编剧、演戏哪个不在行？泰戈尔见了都欣赏至极。

▲ 泰戈尔离开中国前还写诗送给林徽因

真正了解她的人都不屑于谈论她的八卦，因为这个女人是真正的伟大。

当梁思成连建筑是house还是building都不知道的时候，她能准确的说出architecture（建筑学）。她很早就许下愿望，要让世界看到中国杰出的古建筑。

为了这个宏伟的理想，你知道她做过什么吗？请一定要点开看大图。

这个民国最著名的肺病病人，跟着梁思成骑着毛驴遍了大半个中国，趟的是烂泥潭，睡的是行军床。

▲ 去山西的路上

有时候她能步行三百里为了寻找一个古寺，住在脏的要命的车马店与跳蚤同床共枕，她可以忍受成百上千的臭虫爬上佛光寺，绘图前先清理掉蝙蝠的死尸。

不觉辛苦，是因为他们晚上会睡在佛像下。醒来能看到一望无际的乡村景象，宁静的像宋代的山水画。

她明明是这样“不矫情”的人。

▲ 林徽因在陕西耀县药王庙考察

▲ 林徽因喜欢在考察时静静瞻仰佛像

▲ 1936年5月 调查河南洛阳龙门石窟考察 梁思成（中） 林徽因（右一）

▲ 1936年，林徽因在山东滋阳县兴隆塔内测绘

▲ 他们精细的古建筑手稿

但时代就是这样的，所有人都要被卷入其中。还没从建筑考古中缓过来，战争就爆发了。林徽因一家从北京流亡到长沙，又从长沙流亡到云南，拖着她那瘦弱的身体。

但林徽因总是有弱化苦难的能力——

屋顶上面战机飞，房间里还能传出小提琴声。流亡路上车坏了只能露宿街头，她会这样想：“这个小山村该不会是上帝赐给我们的礼物吧。”

穷到揭不开锅的时候，那就“把这派克笔清炖了吧，把这块金表拿来红烧。”

▲ 林徽因的水彩画《故乡》

这是金岳霖最欣赏她的地方，有她在的地方总有开心与希望。

到了西南联大，她继续着自己“振兴中国古建筑”的梦，这个瘦弱的肺病病人，每次上课都要来回翻过4个山坡。教书时的那股热情完全看不出是个病人。后来直接让学生到她病床前听课。

和学生做设计、办展览...本来就瘦的林徽已经瘦到了50多斤，但每个人见到她的人都会这样形容：

“神采奕奕”。

▲ 林徽因设计的夔龙纹对罐

▲ 林徽因与她的学生们，当时已经瘦成了纸片人

教书一个月工资40元。一家人都等着吃饭呢。可谁能想到她去买了一把皮尺，23元！

要去一半工资也要买！只是为了让梁思成振作开心起来，它的背后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中国古建筑。

理想能顶饭吃。

这才是你应该了解的林徽因的故事。而这样的令人感动的民国故事还有很多很多……

唐薇红——唐瑛的妹妹，上海无人不知的名媛。在那个特殊时期，不得不把最爱的香奈儿香水倒在马桶里，做的是盘铁丝的工作，盘到两只手都哆嗦的端不起饭碗，拉链女工也做过。

▲ 乱世中也绝不离开上海的女人，80岁也要去百乐门跳舞

到底是骨子里的名媛。丈夫去世下葬那天，她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纪念他：

关紧门窗，冒险放了一次密纹唱片，一个人跳了一曲华尔兹，做最后的告别。

▲ 李安电影《色,戒》的礼仪指导就是唐薇红

生活难到不行的时候，“不会剥葱”的袁荃猷一个人养活着全家老小。

遇到别人借钱，还能大方的说：这里有两块钱，咱俩一人一块。后来又遇到了唐山大地震，两人睡在柜子里，王世襄笑称，这是“柜中缘”。

达观的令人感动。

▲ 送你一个超可爱的微笑

后来王世襄右眼突然失明，是袁荃猷一根根线条绘制、编辑、校对，才有了那本珍贵巨制《明式家居研究》。

不管时代和命运给了他们什么，他们总是欣然收下，并用最好的奉还。

▲ 妻子对王世襄只有两个字“支持”。去世后，王世襄只留了一个买菜的提篮，要人以后将它放进自己的墓里。他说这叫“生死相依”。

木心也是。

被开除被通缉，几次关进监狱，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人生不能再坏了。这样折腾了大半辈子，但他仍是那样挚爱着这个世界——

他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XX家，理想是否能实现，他依然要说：

把生活过成艺术，就能成为艺术家。

▲ 岁月不饶人，我亦未曾饶过岁月。——木心

民国的他们，比我们难多了。他们是先吃到甜，后面一生都在吃苦。先当了公子小姐，又学着做普通人。最坏最坏的都经历了。

这一切都被李舒写在《从前的优雅》里，23个故事，无一不给人以力量。

而写它时，李舒也正经历着自己的至暗时刻。

家人住院，心中的痛苦用写作“救赎”。她在医院有插座的某个角落里写、在麻醉室前的窗台上写、在手术室的床边写，在ICU旁放花盆的台子上写...最后在赵萝蕤身上，她找到了可以优雅度过至暗时刻的方式。

王家卫第一次写序，就献给了这本书。

在序里他毫不隐藏对李舒的佩服和欣赏——一边是饮食男女，一边是山河岁月，只有她理的出。而在李舒的书里，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借着从前的明月，滋养今天的自己。

每个人度过至暗时刻的方式都不一样。

赵萝蕤会守在厨房吃一口黄油面包。马修·斯卡德（Matthew Scudder）会喝一杯掺了波本的咖啡。

你会如何优雅地度过自己的至暗时刻？

______。别忘记写下你的答案。

李舒 | 作家 媒体人

著有《山河小岁月》《民国太太的厨房》《潘金莲的饺子》

良仓

您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和王家卫的奇妙缘分吗？

李舒

2017年10月，我在巴黎，突发奇想，和两位上海阿姐去了一趟里昂。在路上，我给她们推荐了金宇澄老师的小说《繁花》，这两位姐姐都是《繁花》中姝华一般的人物，她们对于这本书非常喜爱。到里昂之后，我们去了卢米埃博物馆（lnstitut Lumière），院子里正在铺着红地毯，三天之后，这里即将举行里昂卢米埃尔电影节，“卢米埃尔大奖”（Lumières Awards）将颁发给王家卫导演。

彼时的我，手里拿着一本有关电影节的小册子，记得上面写着“after all，dark glasses are undeniably classy”，完全预料不到，几个月之后，在上海某酒店餐厅，我第一次见到了没有戴墨镜的导演，而带我去的恰恰是金宇澄老师。

▲ 2017年10月，李舒拍于里昂

良仓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民国？

李舒

那个时代很动乱，那个时代很先锋，那个时代很迷人。

良仓

我们很好奇，那么多小细节你是怎么找到的？！

李舒

我每天晚上会看一张《申报》，把看到好玩的新闻摘录下来，这个习惯已经保持了15年。最近迷恋看《大成》，非常过瘾，很多八卦小故事，是王导送我的生日礼物，几乎舍不得看完，每天看一点点。

良仓

书里的名字大多我们都没有听过，不是八卦场里的名人名角。你是怎么发现的她们，并决定要写她们的？

李舒

其实她们在那个时代，都是很闪亮的女子了。

良仓

你写了民国这么多人物，谁是最让你意外的？

李舒

其实不能算意外，我比较想讲的是唐玉瑞的故事，这是最让我感到惋惜的。她是清华第一批留美的女大学生，本来可以拥有无比独立的人生和事业。

婚后，唐玉瑞完全失去了自我，她好像只热衷于帮助丈夫蒋廷黻获得更高的职位。在蒋廷黻出轨之后，唐玉瑞坚决不同意离婚，并且把蒋廷黻告上了法庭，罪名是重婚罪。最严重的是，唐玉瑞闹到了联合国大厦。在联合国大厦的门前，唐玉瑞高举着告示牌，这个故事还被另一位传奇女子、顾维钧的前妻黄蕙兰写到了回忆录里。蒋廷黻在这段婚姻中的出轨当然是不道德的，但我真的很为唐玉瑞可惜，她到最后都执着于“蒋太太”这个称号，近乎魔怔地出现在蒋廷黻出现的所有公开场合里。

蒋廷黻去世之后，她也要以“正妻”的身份主持葬礼，连她的子女都觉得非常难过，希望母亲可以“找回平静和自我”。在面对婚姻和自我时，知识女性有时候容易有这样大的执念，我写这个故事的时候非常心疼她，也心疼所有女性，希望我们都能永远保持自我。

良仓

您最喜欢谁？被谁打动？

李舒

当然是周錬霞啦！她完全是一个勇敢、风趣与美貌集一生的女子，我在《三妇艳》这个故事里，特意安排了三个版本，三个女子，在面对旧时代的风暴当中，一个选择了沉沦如陆小曼，一个选择了逃避如陈小翠，而以乐观直面的只有周錬霞，真希望我能像她一样。

▲ 周錬霞，原本是“诗书作伴，自在风流”的女画家，乱世浮生为了养活5个孩子，画脸盆画珠帘，能赚钱的她都做。

良仓

这本书叫《从前的优雅》，你觉得我们现代人尽失了她们的哪些优雅？拾起可能会帮助我们过的更好。

李舒

一开始我想叫《体面》，但后来慢慢发现《从前的优雅》更合适，我们在好几个书名之间徘徊，甚至一度用了张爱玲的方法——占卜。最终，神选择了现在这个名字。

我其实并不想要臧否现在这个时代，我想要说的是，优雅在任何时代都存在，它只是在我们身上短暂的死去了，但只要我们放下那些成见，那些暴虐，那些浮躁，他们会重新回到我们身边。优雅并不仅仅是妆容服饰，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内心的安宁与善良，这一点太奢侈了，在现在这个时代尤为不易。

说实话我一直保持着非常悲观的态度，但在这本书出版之后，很多读者来信，说他们被其中的故事感动，鼓舞，我得到了非常大的安慰，因为我自己也是靠写作这些故事来得到治愈的，现在可以帮到他人，我非常非常高兴。

良仓

最后，您还想用一句什么话送给大家？

李舒

其实都写在《从前的优雅》封面上了，wait and hope，这是我最近的座右铭，与大家共勉。

“优雅并不仅仅是妆容服饰，

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内心的安宁与善良，

只要我们放下那些成见，暴虐，浮躁，

它们会重新回到我们身边”

文字 | 选自《从前的优雅》，李舒 著，上海三联书店，2022年9月。转载自公众号：良仓

编辑 | Cujoh

原标题：《你会如何优雅地度过自己的至暗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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