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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障碍

“从城市搬到更安静的角落，换份节奏慢些的工作，花更多的时间和家人相处”

2022-02-16 10:4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原创 Lens WeLens

逃离城市，回到乡村，是不少都市年轻人的理想生活。在田野和乡间辛勤劳作彷佛也是一件有趣或者很酷的事，在「小森林」般电影生活的另一侧，也有另一种生活。

辞职在乡下经营家庭农场的卡米拉，讲述做农场10年，她都经历了些什么，全职做农场是一种什么体验。

以下是她的故事：

又是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卡米拉坐起来，望向窗外，雾浓得她无法看见对面的谷仓。多年来，她已经学会在这样的早晨，分辨出雾气是会长久地凝聚不散，带来灰暗的一天，还是会慢慢融开，变成其他的东西。

快，雾要散了。她赶紧下床穿衣。她得在第一束光亮起时把动物喂好。她走进鸡的栅栏里，撒些谷粒，然后是猫，兔子。之后，她才拿着相机走出去，绕过花园，穿过田野，走到海滩。

在这样的清晨，卡米拉总是在两种不同的冲动之间挣扎：是立刻用相机拍摄下她所看到的？还是待在原地，吸气，呼气，感受雾中的水分慢慢地附在她的手背，她的眉毛，她的头发，然后去倾听周围鹅叫院更幽的寂静。

这是她在乡下居住的第十年。她和丈夫经营着一个小农场，有蔬菜园、有动物、有巨大的苹果树，还有旱金莲、郁金香、蒲公英、大丽花、玫瑰、冬青、狗蔷薇等等组成的花园。

还有猫，以及一只年幼的猎犬。猎犬还太贪玩，她总要跟它斗智斗勇，防止它又偷偷溜进鸡舍里......

上午，送完孩子们上学后，大概八点半，她会在电脑上坐下来，一边吃早餐，一边处理些工作。中午的时候，进园子摘点菜，敲两个鸡蛋，就是午餐。

之后一整个下午，她就在花园和农场里忙活，中途把放学的孩子们接回家后，孩子们也会加入劳动中——比如协助卡米拉做一些翻修工作，或是搬运柴禾之类的。孩子们对这些活动很兴奋，但最大的乐趣还不在此。比如在搬运的途中发现几只蝴蝶飞过，他们一眨眼就不见了。天将黑，卡米拉准备好晚餐，一天里最困难的工作来了——她得想办法在各种奇怪的地方找到孩子，然后把他们强行拽回家。

“家庭就是应该生活在农场里”

这个农场，是她公公的养母西格瑞德留下的。

卡米拉的公公出生在一个离这不远的农场里，有着一大堆兄弟姐妹，家里很穷，也没有人顾得上他。他总是饿着肚子孤零零地在附近游荡。西格瑞德看见了，就邀请他来农场里待一会儿。后来索性把他正式领养了过来。

卡米拉的岳父一直清楚地记得，养母卡米拉没有见过这位慈爱的女士。她听公公回忆西格丽德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如何在花园里奔走忙碌，戴着头巾和围裙，发出“查克、查克”的声音，唤小鸡来吃食。在因病住院的最后几个月，西格瑞德仍然坚持着每天从医院，穿过田野，走回农场来看看她的小鸡还好不好。

农场在1960年代的面貌

农场在2008年（即卡米拉即将开始改建之前）的面貌

农场如今的模样

几年前，卡米拉夫妇找木匠刻了一块“Sigridsminde(纪念西格丽德)”的牌子，挂在农场入口处。现在，每当她从外面回家，远远看到那个木牌时，就总觉得，这个词语是在提醒他们，到底为什么选择了现在的生活。

“家庭就是应该生活在农场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句话像魔咒一样植根在她心里。卡米拉小时候也成长在乡下，长大后去了城市，直到遇见现在的丈夫，发现两人都认同“家庭应该生活在农场里”，就决定一起搬过来。

“这里不是乌托邦”

但刚来这里时，很多事情都不顺利。

首先是交通不便，基本设施很少，许多事情都要渡河去对岸去办，而渡船一天都不一定有一班。

卡米拉不只想当个“农妇”，她还是小有名气的婚礼摄影师，经常需要跟着新人出差，小岛的交通状况显然给她的工作带来了许多困难。

看着母鸡生蛋、孵蛋，看着小鸡出生，将那些毛茸茸的小鸡抱在怀里，照顾它们成长......

这样的过程总是给孩子们带来巨大的惊喜和快乐。但想要获得小鸡的代价是，必须养几只大公鸡。

卡米拉对公鸡有点爱恨交织。首先，公鸡交配的方式让人目不忍视，

她说，“那画面更像是一种突袭或者强奸，大公鸡们整天在母鸡身上跳来跳去，

对母鸡的身体和精神都是相当大的摧残。除此之外，它们成天斗殴，还会啄去彼此脖子上所有的羽毛，总之没有一刻能安静。而且，公鸡的攻击性还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增长，从攻击情敌，到攻击我们的孩子，再到我的丈夫，最后是我......”

“当然，优点也是有的，凶悍的公鸡一直是鸡群的安全守卫者。而且，公鸡总是会督促母鸡们早早就寝，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把母鸡们送回鸡舍，给我们省很多事儿。”

其次，是孤独。最开始，这里除了自然风景和衰老木讷的居民，什么都没有。卡米拉不得不经常回到哥本哈根去，好多接触点人，让脑袋保持鲜活。

但抑郁症还是汹涌而来。一些童年的创伤和经年的压力炸开了她身体的安全阀。

她17岁上中学时，母亲患上了精神病。但母亲并不知道如何处理疾病，只是把痛苦发泄在孩子身上，她总是对卡米拉说，你是我的灾难。在这样的虐待中，卡米拉还得想办法照顾母亲，以及其他的孩子。在20岁之前的几年里，她不得不每天守着母亲，过得像噩梦一样。

而在脱离母亲后不久，她就有了两个孩子——然后忙于工作，忙于农场......直到2014年的某一刻，她从精神到身体都崩溃了。

在和抑郁症对抗的日子里，她尝试以新的眼光审视这个小岛。

这里不是乌托邦。她发现，城市里存在的问题、悲伤、压力，在这里也会存在，它们不会因为你躲到小岛上就神奇地消失。

她想用自己的方式来治疗抑郁症。比如改变生活方式：差不多有6个月，她没有吃任何加工食品，每晚都很早睡觉，取消和拒绝了大部分社交，关闭了Facebook。

平和下来之后，她开始在Instagram上用照片和文字记录自己的生活。几乎每天准时更新。文字有短有长，有时讲了一个故事，有时只是一句感受性的话。她发现这些表达帮助她舒缓了情绪。

家庭美食总是传递着关切、爱与热闹的烟火气，但卡米拉希望对生活更诚实一点。她在Ins里的这张图片旁写下，“昨晚我在晚餐之前拍摄了这张照片，本来是想给你们介绍这道欧芹酱抹厚切煎培根的，一道传统的丹麦菜，这是我的丈夫的最爱。但就在我拍完这张照片后，一切都“爆炸”了。我和丈夫大吵了一架，笼罩了整个家庭的几个月的压力一瞬间都爆发开来。”

后来，她停掉摄影师的工作，做一点减法，不用再跟着客户去到不同城市，她甚至不想再离开这个岛。

她已经接纳了这里。相反，每当她有城市里的工作邀约，或者要出席社交场合时，她会感到有一些窘迫：她会停下来，看看自己的双手，她的指甲缝，她手掌的掌纹里，深埋的淤泥颜色已经很难洗掉。她总是得一遍一遍地搓很久，直到把手掌搓得通红，才能稍微看起来体面一点。

每到这种时候，她又会想:“我为什么要为穿着橡胶靴而感到抱歉？是的，我整天满头大汗，全身脏兮兮的，但我有什么不可爱的地方吗？”

孩子正在一天天长大，女儿已经开始吵着要手机，他们终有一天还得离开这里。至少，等到孩子16岁时，必须得离开岛屿去陆地上中学。卡米拉决定顺其自然，她只是希望孩子们以后想起来，会感激这段童年的时光。

眼下，卡米拉的焦点都在农场上，以及修建房屋，拍照片。这都是她真正想做的事。

“我其实并没有完全想明白农场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我对此充满热情，我感觉到生活正朝着一种积极的方向走下去，这让我很快乐。”

Q: Lens

A: 卡米拉

Q: 你有很多漂亮的食器，是在哪里买的？

A: 我丈夫的父母留下了非常多的“传家宝”，像家具、碟子、瓷器等等，我们会尽可能地把它们都派上用场。还有一些是从这个小岛上的制陶工坊淘来的玩意儿。我会把它们搭配在一起使用。岛上卖东西的地方很少，只有几家便利店。像蔬菜、肉这些都得你自给自足。

Q: 两个孩子是否适应乡村生活？

A: 他们都是在这里出生的。从见到我丈夫的第一眼开始，我们俩就很确定，要在这种地方养育我们的孩子。

诚实地说，两个孩子对这里并不满意，他们已经到了一个对各种事情不满意的年纪了。我女儿再过几个月就满9岁了，她最近一直在恳求我能送她个手机。因为她几乎是班上唯一一个没有手机的。学校离这就5分钟，所有的玩伴住得也不远，手机对她并不是必需品。在这里也看不到什么广告，但孩子们还是只会从同班同学之类的人那里听来一些外面东西。这是挺让人烦恼的。

Q: 孩子总是充满好奇，他们是否会更向往城市生活？

A: 其实，我们经常会去哥本哈根玩，并不是完全把他们封闭在这里的。这里的孩子，大部分在16岁时转去陆地上中学。从岛上一起过去的孩子，总是会聚成团伙。他们总是可以搞定自己，莽莽撞撞地也就长大了。我只是希望当孩子们离开这里，去经历真正的世界后，能够愿意回到这里，帮助这个小岛屿发展。这里的人口非常少，老一代人普遍抗拒新事物。所以，多一些人走出去再回来，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