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岁男童被狗咬伤身亡谁之责

虽然死后未进行尸体解剖，但并不影响医疗损害鉴定

文/本刊记者 余东明 本刊实习生 张若唁 本刊通讯员 阮隽峰

被狗咬伤一定要及时注射疫苗。（图/ VCG）

六岁男童被狗咬伤，及时送医院救治后，又打了疫苗，结果还是死了，狗的主人、医院、物业公司、疫苗，到底是谁的责任？

在现代都市社会，越来越多的人养狗，于是狗伤人事件层出不穷，然而被狗咬伤后如何处理才安全，却很少有人真正说得清楚，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儿童被狗咬伤身亡

2017年4月16日，安徽某地6岁的昊昊在自家小区玩耍，结果被突然蹿出来的狗咬伤了面颊部。

得知消息后，昊昊的父母飞速地将孩子送往当地A医院救治，当晚，昊昊接受了眼睑重建成形和右眼睑裂伤缝合手术。由于医院没有狂犬疫苗，第二天，昊昊在另一家医院注射了狂犬病免疫球蛋白、狂犬病疫苗。

本以为应该无大碍了，可4月24日昊昊出院后，便出现了严重的发热、嗜睡等类似狂犬病症状，昊昊再次被送到医院，5月6日，南京儿童医院与南京二院联合诊断，确诊系狂犬病，22日凌晨昊昊经抢救无效死亡。

昊昊的父母随后将养狗人、初次就诊的A医院和物业公司等多名被告告上法庭，要求赔偿各种损失80万元。

由于涉及多方被告，对混合过错责任的判定是个难题。2017年年底，法院委托司法鉴定科学研究院（以下简称司鉴院）就此案是否涉及医疗过错作出司法鉴定。

张建华是司鉴院法医病理室的主任法医师，已有二十多年的从业经历，可谓是身经百战。尽管经手案件众多，此案又已经过去5年多，但他依然记忆犹新。“当时社会影响很大，受害者毕竟才6岁，加上当时国内曝出了疫苗造假事件，尽管此案已经排除假疫苗的可能，但很多人依然推波助澜，质疑接种疫苗有问题。”张建华说。

为了慎重起见，张建华对案情进行了仔细研究，并邀请院外专家一起审查，直到2018年3月14日才正式受理该案委托。

本次鉴定的事由是针对初次接诊的某医院进行医疗损害鉴定。“昊昊的临床症状非常典型，就是狂犬病，恐水、怕风、发热、嗜睡……因此本案昊昊的死亡原因是明确的，虽然死后未进行尸体解剖，但并不影响医疗损害鉴定。”张建华说。

那么医院的医疗行为到底是否存在过错，以及其过错是否与昊昊的死亡存在因果关系呢？张建华拿出一份资料告诉本刊记者，狂犬病的预防治疗有其基本的处置规范，患者被咬伤后，要进行彻底的伤口清洗，然后及时注射免疫球蛋白和狂犬病疫苗，所有这些程序和时间节点都有严格要求。而法医需要搞明白的是，某医院是否严格按照这些规范对昊昊进行了治疗。

不能忽视细枝末节

鉴定过程中，张建华邀请到了上海地区传染病防治医院的两名专家进行会诊，分析了该医院的治疗行为。

“我们发现，这家医院在治疗上存在四方面问题。”张建华说，这四方面问题恰恰是法院判定医院责任的关键依据，也是他们与专家会诊讨论近1个月的结果。

根据《狂犬病暴露预防处置工作规范》，伤者被狗咬伤之后，需要用20%的肥皂水或其他弱碱性清洁剂，以及一定压力的流动清水冲洗15分钟以上，但根据医院的病史记录，昊昊在当天下午送医后，医院只是对伤口进行了消毒与缝合。“孩子的伤口在面颊部，医生可能认为不方便冲洗。”张建华补充道。

伤口冲洗过后，应该用抗狂犬病血清或狂犬病免疫球蛋白在伤口周围进行局部浸润注射，使抗体浸润到组织中，以中和病毒，然后等待两个小时后再缝合包扎。而当时，该医院并没有狂犬疫苗，医生直接对伤口进行了缝合，也未告知家长及时转院，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狂犬病一旦染病，死亡率是100%，所以刚被咬的时候一定要及时注射疫苗。”

然而院方并没有就狂犬病的发病风险向昊昊家长告知，结果第二天家长才带孩子去打疫苗。同时由于面部伤口离大脑近，加快了昊昊病情的发作。

正如张建华所说，很多人虽然知道被狗咬了要打疫苗，但却很少有人知道打疫苗有多紧迫。

此外，张建华在仔细研究了医院的病历后，发现其病历存在书写不规范的问题。“虽然这只是小问题。”张建华说，但对于法医来讲，这样的细枝末节并不能被忽视。

得出最终鉴定意见

最终，根据专家会诊结果，法医病理室得出鉴定意见：该医院对昊昊的医疗行为不符合《狂犬病暴露预防处置工作办法》，增加了昊昊狂犬病毒感染及发病的风险，与昊昊死亡之间存在一定因果关系，建议判定其过错行为在死因构成中占比为45%至55%。

2018年6月1日，这一天是儿童节，张建华向法院递交了鉴定意见书。法庭上，虽然医院方找了传染科医生作为专家证人，但面对司鉴院出具的鉴定报告，对方还是无法辩解。“我们都是严格按照传染病的防治规范做的鉴定，每一个结论都有可靠支撑，经得起推敲。”

2018年8月3日，法院对该案进行一审判决，采纳了司鉴院的鉴定意见，判定养狗人、物业公司、医院按照35%、20%、45%的责任赔偿原告78万余元。一审后，几名被告不服，向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了上诉。2019年4月28日，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二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由此，这起令人痛心的宠物伤人致死案件告一段落。

采访结束，张建华再次希望记者发出警示：“这个案例并不是我作的第一例儿童被狗咬伤后感染狂犬病死亡案例，对于狗咬伤处置必须及时、规范，狂犬疫苗接种越早越好，否则后果和风险难以预测。

文章来源：《法制与新闻》杂志2023年4月下期

   编辑：周洁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