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活过的生命

夏丽柠

在流行跨界的二十一世纪，《大雪将至》的作者罗伯特·泽塔勒，显然不是个老实写小说的人。1966年，他出生于音乐之都维也纳，曾做过演员和编剧。四十岁时，才写第一部小说《碧内和库尔特》，但一鸣惊人。

这本《大雪将至》（南海出版公司·青橙文化）于2011年获得德国格林美尔斯豪森奖，2016年入围布克国际奖终选短名单。那届布克国际奖，本书输给了韩国女作家韩江的《素食主义者》。同样关注生命成长，但两部作品相比，我更喜欢《大雪将至》。因为它举重若轻地探讨人类的终极问题，很欧洲，不美国！

本书的故事就发生在阿尔卑斯山脉旁。在奥地利，只有那里夏热冬寒，积雪覆盖。可“大雪将至”，暗喻的是死亡。生命周而复始，既有欣喜，也有哀伤。人类与自然现象的融合缠斗，即是本书的文眼。

艾格尔是个私生子，生于1898年。四岁丧母，来到富农亲戚家当帮工。干活辛苦，还要遭主人鞭打，甚至有一条腿被打瘸了。十八岁时，他终于强壮到可以与富农抗争。虽身有残疾，但凭借辛勤劳动，二十九岁那年他租了块土地，三十五岁时还娶了玛丽姑娘，生活待他不算苛刻。

艾格尔沉默寡言，内心却明亮无比。寂寞时会与石头交谈，求爱时会点燃花火，是个不失情趣的人。可惜结婚两年，三十七岁的艾格尔在雪崩中失去了玛丽。永失我爱的心情，让他疼了一辈子。小说里玛丽的戏份不多，但每当提到她，读者都会跟着艾格尔扑簌地落泪。由此可见，作者泽塔勒的情感描写真挚细腻，不知不觉便让读者入了戏。

丧妻之后，艾格尔孤独地在森林里艰苦工作。二战开始，他被征召到俄罗斯作战，被俘后在战俘营待了八年。胜利后，他回乡做起了登山导游，还展开了一次不成功的爱情。日渐衰老的艾格尔，返老还童地与四周的东西说话，裸着身子乱跑。七十九岁时，心脏病突发离开了人世。

对于艾格尔来说，死亡就是一瞬间的事。这些瞬间，组成了他的人生记忆。一生里，他见识过无数次死亡：山体滑坡，小牛犊地被冲下山谷，它的眼睛睁得很大;富农的岳母是个善良的老太太，出殡时太阳很亮，手很白，像花瓣;妻女玛丽被压在大雪之下;工友托马斯因修建索道而丧命;战争中与死亡擦肩而过;富农的两个儿子都死在战场;老富农死于秋末的一天;修建索道的老板因破产而自杀……

这部小说用“死亡”贯穿了艾格尔的生命始终。他与生活搏斗一生，一次次地突围，从未服输。然而，小说的精妙之处在于，艾格尔说出了给读者印象最深的话，“我自己走！每个人瘸着腿自己走自己的！” 仅用寥寥数万字，作者便交付给了读者一个孤独、勇敢、顽强生活的男人。纵然自然强大，人类渺小，但顽强的生命之光却不会放弃照耀，这才是生命不朽的奥义，也是人类不屈的史诗。

博尔赫斯说，死亡是活过的生命，生活是在路上的死亡。显然，泽塔勒深谙其道。

作者：夏丽柠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