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丨燕云十八飞骑,奔腾如虎风烟举
【《为你读书》第172期】“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两句诗是金庸十四部小说的首字合称。在这些小说中,《天龙八部》无疑是“金庸式”悲剧的集大成之作。书中段誉、乔峰、虚竹三大主角,似乎都有一种“命运”的悲剧色彩,他们的一次次奋进和抗争都不可避免地滑向不幸的旋涡。陈世骧评曰:“书中的人物情节,可谓无人不冤,有情皆孽。”今天的《为你读书》节选自《天龙八部》第四十一回“燕云十八飞骑,奔腾如虎风烟举”。该章节于2004年入选至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全日制普通高级中学语文读本(必修)中。
主播|晓峰
金庸,当代武侠小说作家、新闻学家、社会活动家,被誉为“香港四大才子”之一,与古龙、梁羽生、温瑞安并称为中国武侠小说四大宗师。金庸所创作的小说中无处不体现了对历史意义及价值的探寻。他企图通过在小说中抒发强烈的悲剧情怀,达到解构负面价值、弘扬正面价值的效果。金庸袭用了旧小说夹用诗词、歌赋、联句等方式,在行文中大量使用对联、诗词,在语言表述上,则使用白话,夹用韵文等方式。不同的表达方式均运用得浑然天成,体现出深厚的语言表述功底。代表作《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天龙八部》等。
|本文节选自《天龙八部》
一片喧哗叫嚷之中,忽听得山下一个雄壮的声音说道:“谁说星宿派武功胜过了丐帮的降龙十八掌?”
但听得蹄声如雷,十余乘马疾风般卷上山来。人似虎,马如龙,来者一共是一十九骑,人数虽不甚多,气势之壮,却似有如千军万马一般,前面一十八骑奔到近处,拉马向两旁一分,最后一骑从中驰出。
这人正是萧峰。
1997版电视剧《天龙八部》剧照
那日阿紫突然外出不归,连续数日没有音讯,萧峰自是焦急万分,过了数月,终于得到回报,说她陷身丐帮。
来到少室山上,远远听到星宿派门人大吹,说什么星宿派武功远胜降龙十八掌,不禁怒气陡生。他虽已不是丐帮帮主,但那降龙十八掌乃恩师汪剑通所亲授,如何能容旁人肆意诬蔑?
一瞥之间,见丁春秋手中抓住一个紫衣少女,身材婀娜,雪白的瓜子脸蛋,正是阿紫。但见她双目无光,瞳仁已毁,已然盲了。
萧峰心下又是痛惜,又是愤怒,当即大步迈出,左手一划,右手呼的一掌,便向丁春秋击去,正是降龙十八掌的一招“亢龙有悔”,他出掌之时,与丁春秋相距尚有十五六丈,但说到便到,力自掌生之际,两个相距已不过七八丈。
1997版电视剧《天龙八部》剧照
天下武术之中,任你掌力再强,也决无一掌可击到五丈以外的。殊不料萧峰一掌既出,身子已抢到离他三四丈外,又是一招“亢龙有悔”,后掌推前掌,双掌力道并在一起,排山倒海的压将过来。
只一瞬之间,丁春秋便觉气息窒滞,对方掌力竟如怒潮狂涌,势不可当,如一堵无形的高墙,向自己身前疾冲。他大惊之下,将阿紫向上急抛,双掌连划三个半圆护住身前,同时足尖着力,飘身后退。
萧峰跟着又是一招“亢龙有悔”,前招掌力未消,次招掌力又到。丁春秋不敢正面直撄其锋,右掌斜斜挥出,但觉右臂酸麻,胸中气息登时沉浊,当即乘势纵出三丈之外。
萧峰轻伸猿臂,将从半空中附下的阿紫接住,随手解开了她的穴道。阿紫虽然目不能视物,于周遭变故却听得清清楚楚,身上穴道一解,立时喜道:“好姐夫,多亏你来救了我。”萧峰心下一阵难过,柔声安慰:“阿紫,这些日子来可苦了你啦,都是姐夫累了你。”
2003版电视剧《天龙八部》剧照
段誉见到萧峰突然出现,大喜之下,便想上前厮见,只是萧峰掌击丁春秋、救回阿紫、会见游坦之,没丝毫空闲。待阮星竹抱住了阿紫大哭,段誉快步而出,叫道:“大哥,别来可好?这可想煞小弟了。”
萧峰自和他在无锡酒楼中赌酒结拜,虽然相聚时短,却是倾盖如故,肝胆相照,意气相投,当即上前握住他双手,说道:“兄弟,别来多事,一言难尽,差幸你我俱都安好。”
萧峰一十九骑快马奔驰的来到中原,只盼忽施突袭,将阿紫救归南京,绝未料到竟有这许多对头聚集在一起,他转头向段誉道:“兄弟,此时局面恶劣,我兄弟难以多叙,你暂且退开,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段誉眼见各路英雄数逾千人,各个要击杀义兄,不由得激起了侠义之心,大声道:“咱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大哥有难,兄弟焉能苟且偷生?”
萧峰道:“兄弟,你的好意,哥哥甚是感谢。他们想要杀我,却也没什么容易。你快退开,否则我要分手护你,反而不便迎敌。”
段誉道:“你不用护我。他们和我无怨无仇,如何便来杀我?”萧峰脸露苦笑,心头感到一阵悲凉之意,心想:“倘若无怨无仇便不加害,世间种种怨仇,却又从何而生?”
2003版电视剧《天龙八部》剧照
段正淳低声向范骅、华赫艮、巴天石诸人道:“这位萧大侠于我有救命之恩,待会危急之际,咱们冲入人群,助他脱险。”范骅道:“是!”向拔刃相向的数千豪杰瞧了几眼,说道:“对方人多,不知主公有何妙策?”段正淳摇摇头,说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尽力而为,以死相报。”大理众士齐声道:“原当如此!”
萧峰见三大高手以鼎足之势围住了自己,而少林群僧东一簇,西一撮,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暗含极厉害的阵法,这情形比之当日聚贤庄之战又更凶险得多。
忽听得几声马匹悲嘶之声,十九匹契丹骏马一匹匹翻身滚倒,口吐白沫,毙于地下。原来丁春秋上前挑战,他的门人便分头下毒,算计了契丹人的坐骑,要萧峰不能倚仗骏马脚力冲出重围。
萧峰想到乘坐此马日久,千里南下,更是朝夕不离,不料却于此处丧于奸人之手,胸口热血上涌,激发了英雄肝胆,一声长啸,说道:“慕容公子、庄帮主、丁老怪,你们便三位齐上,萧某何惧?”
萧峰于三招之间,逼退了当世的三大高手,豪气勃发,大声道:“拿酒来!”
2013版电视剧《天龙八部》剧照
他适才和慕容复等各较一招,虽然占了上风,却已试出这三大高手每一个都身负绝技,三人联手,自己便非其敌,何况此外虎视眈眈、环伺在侧的,更有千百名豪杰。他拉着段誉之手,说道:“兄弟,你我生死与共,不枉了结义一场,死也罢,活也罢,大家痛痛快快地喝他一场。”
段誉为他豪气所激,接过一只皮袋,说道:“不错,正要和大哥喝一场酒。”
少林群僧中突然走出一名灰衣僧人,朗声说道:“大哥,三弟,你们喝酒,怎么不来叫我?”正是虚竹。
他在人丛之中,见到萧峰一上山来,英气逼人,群雄黯然无光,不由得大为心折;又见段誉顾念结义之情,甘与共死,当日自己在缥缈峰上与段誉结拜之时,曾将萧峰也结拜在内,大丈夫一言既出,生死不渝,想起与段誉大醉灵鹫宫的豪情胜慨,登时将什么安危生死、清规戒律,一概置之脑后。
2013版电视剧《天龙八部》剧照
段誉抢上去拉着虚竹的手,转身向萧峰道:“大哥,这也是我的结义哥哥。他出家时法名虚竹,还俗后叫虚竹子。咱二人结拜之时,将你也结拜在内了。二哥,快来拜见大哥。”
萧峰微微一笑,心想:“兄弟做事有点呆气,他和人结拜,竟将我也结拜在内。我死在顷刻,情势凶险无比,但这人不怕艰危,挺身而出,足见是个重义轻生的大丈夫、好汉子。萧峰和这种人相结为兄弟,却也不枉了。”
当即跪倒,说道:“兄弟,萧某能结交你这等英雄好汉,欢喜得紧。”两个相对拜了八拜,竟然在天下英雄之前,义结金兰。
(小说节选自《天龙八部》)
《天龙八部》
金庸 著
广州出版社
内容简介
小说以宋哲宗时代为背景,通过宋、辽、大理、西夏、吐蕃之间的武林恩怨,从哲学的高度对人生和社会进行审视和描写,展示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生活画卷。讲述了丐帮帮主乔峰、大理国王子段誉与少林弟子虚竹三人的成长经历与兄弟义气,其故事离奇曲折、涉及人物众多、历史背景广泛、想象力丰富,整体风格宏伟悲壮,是一部写尽人性、悲剧色彩浓厚的史诗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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