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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 | 我们为什么读鲁迅?

2021-09-25 23:3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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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史上有这么一个人,翻开他作品的那一刻,便使我们这一生的困惑,都有了答案。

这个人,便是鲁迅。

鲁迅生于1881年9月25日,今天是鲁迅先生140周年诞辰。

作为语文教材里选用文章数量最多的作家,我们对他并不陌生。

1918年4月,中国文学史上的第一篇白话文小说《狂人日记》像一把利刃,划破了一个蒙昧时代的阴霾。从此,在时间的旷野里,他以一支春秋笔,写尽五千年历史的凝重,以不绝于耳的呐喊慰藉同行急驱的猛士;在空间的标尺里,他以满载的温情,回溯爱与痛与未来与光,用温润与犀利开创了一条地上本没有的路。

随着《觉醒年代》等影视作品面世,“鲁迅热”又在当代年轻人之间流行起来。鲁迅的文字为何有着超越时间的魅力?百年后的今天,为何我们仍需阅读鲁迅?

习近平总书记在论述继承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时,始终强调“优秀”,强调传统与当代相适应、相协调,强调“具有当代价值”。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鲁迅作品中所蕴含的对于传统文化的态度,他所坚持的现代文化立场,对我们今天就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启示和价值。

鲁迅的朋友圈

鲁迅有多强,来听听这些“诺奖级”的同行是怎么说的:

莫言说:“倘若我能写出《阿Q正传》,我宁愿我所有的作品都不要了。”

大江健三郎说:“在我有生之年,我希望向鲁迅先生靠近,哪怕只能靠近一点点。”

罗曼罗兰说:“读到他作品的那一刻,我忍不住潸然泪下。”此后一生,罗曼罗兰致力于鲁迅作品在法国的推广。

即便是世界范围内,也很少有作家,能像鲁迅一样,获得同行如此一致的高度评价。

▲2009年1月大江健三郎在鲁迅博物馆

郁达夫评价鲁迅:“当我们见到局部时,他见到的却是全面。当我们热衷去掌握现实时,他已把握了古今与未来。”

庆幸不少人在社会上滚打几年后,重新拿起了他的作品,发现了他的深邃、超前:

每个成年人,都应该再读一次鲁迅。即便过去了100多年,鲁迅的一字一句,仍在上演。那些至今纠缠我们的问题,鲁迅也早已在他的作品里给出了回答。

有趣的鲁迅

提及鲁迅,大部分人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弃医从文、以笔做矛、横眉冷对的文学斗士形象。然而,“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对岸,其实站着另一个鲁迅。他总是放松的,游戏的,豁达的。那一点“好玩”给了他人格乃至命运庞大的余地、丰富的侧面和宽厚的背景。

斜杠先生

不仅仅是作家,鲁迅还当过医生、翻译、公务员、大学教授,除了笔杆子厉害,审美品位和设计能力同样出色。他不仅设计了北大校徽,还参与设计了“中华民国”(北洋政府)的国徽。

此外,鲁迅一生还设计了60多个书籍封面。在没有任何技术辅助的20世纪初期,鲁迅仅靠纸和笔设计出来的封面,丝毫不逊色于现代的设计。

不仅如此,鲁迅生收集版面2100多幅,来自16个国家的300多位版画家,是版画界的收藏第一人。

百年来中国第一好玩的人

夏衍曾说:“鲁迅幽默得要命。”陈丹青更是说:“他是百年来中国第一好玩的人。”

鲁迅在北大讲课时,川岛教授留了个学生头,鲁迅便给人家取名为“一撮毛”,每次见面,就叫其“一撮毛哥哥”。

有一次,章衣萍等人去找鲁迅玩,瞧见先生正往家走,于是隔着马路就喊,鲁迅没听见,众人撵到家门口,对他说:“都喊你好几声了!”于是鲁迅就说:“噢、噢......章衣萍问:“为什么要噢这么多声啊?”鲁迅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叫我好几声吗,我就还给你呀。”

最有意思的,还是杂文家唐弢曾回忆的这段潇洒的“绍兴回旋”:“每次鲁迅来我家,总是一进门就轻快地在地板上转圈,打旋子。”

生活中,鲁迅第一酷爱养宠物,早年喜欢金鱼,晚年玩起了壁虎;第二酷爱看电影,光是1934年一年,就看了37场。不仅如此,鲁迅还极具文艺细胞和时尚感,简直是民国时期的时尚icon。年轻时,鲁迅很喜欢为自己设计服装。当同时代的大文豪们还被套在灰黑长袍里的时候,鲁迅早已穿上自己设计的限量版,中山立领,简约规整。

当然,鲁迅最喜欢的,还是吃零食,满口龋齿就足以证明他的“老孩子”本性。

“桂花白糖伦教糕,猪油白糖莲心粥,虾肉馄饨面,芝麻香蕉,南洋芒果,瓜子大王......”鲁迅在文章《零食》里留下了很多自己酷爱的零食的名字,其中尤为钟爱沙琪玛,就连儿子周海婴想分一个也不给。因此牙齿长了不少大窟窿,可每每看完牙医,还是会悄悄买几块甜食作为奖赏,然后陷入疼和馋的死循环。

互联网永远的梗王

100多年前的鲁迅万万没有预料到,自己在当下的符号会是“中文互联网梗王”“金句界顶流”。

在各种社会热点的留言评论区,在各大平台的鸡汤文学里,鲁迅语录随处可见,无论搭不搭边。

例如出自《孔乙己》的梗,有装深沉者专用的“回字有四样写法”,也有实力嘴硬甩锅的“xxx的事,能算偷么”。

抛开这些被恶搞、被疯传的段子,鲁迅之所以被无数年轻人追捧,还是在于他笔下的那些人物,一直鲜活地活在社会里,超现实的讽刺在今天也直戳痛点。而他那些犀利的评论,放到今天,也是一针见血。

谈熊孩子:“小的时候,不把他当人,大了以后,也做不了人。

谈杠精:“譬如厨子做菜,有人品评他坏,他固不应该将厨刀铁釜交给批评者,说道你试来做一碗好的看。”

谈质疑:“从来如此,便对么?”

谈盲从:“猛兽是单独的,牛羊则结队。”

......

读鲁迅的作品,我们不是在读别人的事情、遥远事情,而是此时此地此刻的事情。人们纷纷感叹:100多年了,鲁迅的话依然像在评论今日。

鲁迅的脸

在现当代作家中,鲁迅先生的图像资料并不少,从照片到木刻版画、国画、油画、雕塑等形象均有经典留存——因为他重要,且被许多人认为“长得好”。对他面容的评价,差不多就是对那一时代文人气质的最高评价:很“五四”,很中国,很摩登,也很酷。在鲁迅生命中各个时期的照片里,在那张渐渐沧桑的脸上,你能读出儒雅,也能读出风骨,甚至能读出他所经历的风雨,所写下的字句。

日本时期

(1902—1909)

■ 在弘文学院,1903年摄于东京

■ 1909年摄于东京

杭州、绍兴时期

(1909—1912)

■ 1909年回国后摄于杭州

■ “绍兴府中学堂春季旅行于禹陵之纪念”(局部)

1911年春摄于绍兴

北京时期

(1912—1926)

■ 为《阿Q正传》俄译本所摄

1925年5月摄于北京

■ 为《阿Q正传》英译本所摄,1925年7月摄于北京

厦门、广州时期

(1926—1927)

■ “我坐在厦门的坟中间”,1927年1月2日摄于厦门

■ 1927年8月19日摄于广州(这张照片采用了多次曝光的方法,有四张底片)

上海时期

(1927—1936)

■ 去光华大学讲演时被抓拍的照片,1927年11月16日摄于上海

■ 在景云里寓所, 1928年3月16日摄于上海

■ 五十岁生日所摄, 1930年9月摄于上海

■ 柔石等牺牲后,因谣传鲁迅被捕,为释母亲悬念所摄全家照 1931年7月30日摄于上海

“午后同广平携海婴复至福井写真馆重行照相。”

■ 1933年2月17日,与萧伯纳、蔡元培合影

■ “五一”国际劳动节所摄, 1933年5月1日摄于上海

■ 为斯诺编译《活的中国》所摄,1933年5月26日摄于上海

鲁迅很满意这张照片,鲁迅逝世后,万国殡仪馆供人吊唁的巨幅遗像,就由这张单人照放大而来。

■ 五十三岁生辰,1933 年9月13日摄于上海

■ 1935年摄于上海

■ 大病初愈后在大陆新村寓所门前, 1936年3月23日摄于上海

■ 1936年10月8日摄于上海八仙桥青年会,沙飞摄,这也是鲁迅先生最后一次留影

鲁迅的精神

100多年过去了,青年人依然在读鲁迅。鲁迅已然成为我们的一种精神符号。

他奋笔疾书那些愚昧的民众、不敢“直面真相”的上层阶级、“瞒与骗”的文人……他“论时事不留面子”的文风戳破了一众虚伪粉饰的面目。

他批判两面派——

人的言行,在白天和在深夜,在日下和在灯前,常常显得两样。——《夜颂》

批评拿固有的道理教训人的人——

“从来如此,便对么?”——《狂人日记》

关于认命——

运命并不是中国人的事前的指导,乃是事后的一种不费心思的解释。——《运命》

鲁迅虽已逝,但他笔下的国民依然活着。

“人在春风得意,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大概是很难接近鲁迅的,人倒霉了,陷入了生命的困境,充满了困惑,甚至感到绝望,这时就接近鲁迅了。”多少人,越长大,越喜欢鲁迅?

分享45个截句,戳心有时,锋利有时,苍凉有时,柔情亦有时。

我们在读鲁迅吗?读世事,读自己罢了。

NO.1

第一,便是生活。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伤逝》

NO.2

近来很通行说青年;开口青年,闭口也是青年。但青年又何能一概而论?有醒着的,有睡着的,有昏着的,有躺着的,有玩着的,此外还多。但是,自然也有要前进的。

《导师》

NO.3

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

《娜拉走后怎样》

NO.4

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

钱这个字很难听,或者要被高尚的君子们所非笑,但我总觉得人们的议论是不但昨天和今天,即使饭前和饭后,也往往有些差别。凡承认饭需钱买,而以说钱为卑鄙者,倘能按一按他的胃,那里面怕总还有鱼肉没有消化完,须得饿他一天之后,再来听他发议论。

《娜拉走后怎样》

NO.5

自由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但能够为钱而卖掉。

《娜拉走后怎样》

NO.6

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必竟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所料。

《祝福》

NO.7

人世间真是难处的地方,说一个人“不通世故”,固然不是好话,但说他“深于世故”也不是好话。

《世故三昧》

NO.8

从来如此,便对么?

《狂人日记》

NO.9

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故乡》

NO.10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

于天上看见深渊。

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

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墓碣文》

NO.11

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野草》

NO.12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希望》

NO.13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秋夜》

NO.14

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也不转过去。

《半夏小集》

NO.15

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

《死》

NO.16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杂感》

NO.17

怀疑并不是缺点。总是疑,而并不下断语,这才是缺点。

《我要骗人》

NO.18

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

《战士和苍蝇》

NO.19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

《记念刘和珍君》

NO.20

在行进时,也时时有人退伍,有人落荒,有人颓唐,有人叛变,然而只要无碍于进行,则愈到后来,这队伍也就愈成为纯粹,精锐的队伍了。

《二心集》

NO.21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而已集》

NO.22

我的心也仿佛同时变了铅块,很重很重的堕下去了。但心又不竟堕下去而至于断绝,他只是很重很重地堕着,堕着。

《风筝》

NO.23

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

《再论雷峰塔的倒掉》

NO.24

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无声的中国》

NO.25

父母对于子女,应该健全的产生,尽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

《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

NO.26

贪安稳就没有自由,要自由就总要历些危险。

《集外集拾遗》

NO.27

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记念刘和珍君》

NO.28

人说,讽刺和冷嘲只隔一张纸,我以为有趣和肉麻也一样。

《朝花夕拾》

NO.29

愈是无聊赖,没出息的脚色,愈想长寿,想不朽,愈喜欢多照自己的照相,愈要占据别人的心,愈善于摆臭架子。

《古书与白话》

NO.30

我常想在纷扰中寻出一点闲静来,然而委实不容易。目前是这么离奇,心里是这么芜杂。一个人做到只剩了回忆的时候,生涯大概总要算是无聊了罢,但有时竟会连回忆也没有。

《朝花夕拾》

NO.31

社会上崇敬名人,于是以为名人的话就是名言,却忘记了他之所以得名是那一种学问或事业。名人被崇奉所诱惑,也忘记了自己之所以得名是那一种学问或事业,渐以为一切无不胜人,无所不谈,于是乎就悖起来了。

《名人和名言》

NO.32

倘只看书,便变成书厨,即使自己觉得有趣,而那趣味其实是已在逐渐硬化,逐渐死去了。我先前反对青年躲进研究室,也就是这意思,至今有些学者,还将这话算作我的一条罪状哩。

《读书杂谈》

NO.33

现在的青年最要紧的是“行”,不是“言”。

《青年必读书》

NO.34

一人说,将来胜过现在。

一人说,现在远不及从前。

一人说,什么?

时道,你们都侮辱我的现在。

从前好的,自己回去。

将来好的,跟我前去。

这说什么的,

我不知你说什么。

《人与时》

NO.35

我看一切理想家,不是怀念“过去”,就是希望“将来”,而对于“现在”这一个题目,都缴了白卷,因为谁也开不出药方。所有最好的药方,即所谓“希望将来”的就是。

《两地书》

NO.36

人们因为能忘却,所以自己能渐渐地脱离了受过的苦痛,也因为能忘却,所以往往照样地再犯前人的错误。

被虐待的儿媳做了婆婆,仍然虐待儿媳;嫌恶学生的官吏,每是先前痛骂官吏的学生;现在压迫子女的,有时也就是十年前的家庭革命者。这也许与年龄和地位都有关系罢,但记性不佳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救济法就是各人去买一本note-book(编者注:笔记本)来,将自己现在的思想举动都记上,作为将来年龄和地位都改变了之后的参考。假如憎恶孩子要到公园去的时候,取来一翻,看见上面有一条道,“我想到中央公园去”,那就即刻心平气和了。别的事也一样。

《娜拉走后怎样》

NO.37

我先前总以为人是有罪,所以枪毙或坐监的。现在才知道其中的许多,是先因为被人认为“可恶”,这才终于犯了罪。

《可恶罪》

NO.38

猛兽是单独的,牛羊则结队。

《春末闲谈》

NO.39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阳,我们自然心悦诚服的消失,不但毫无不平,而且还要随喜赞美这炬火或太阳;因为他照了人类,连我都在内。

我又愿中国青年都只是向上走,不必理会这冷笑和暗箭。

《热风》

NO.40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这也是生活”》

NO.41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要论中国人,必须不被搽在表面的自欺欺人的脂粉所诓骗,却看看他的筋骨和脊梁。

《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

NO.42

人的皮肤之厚,大概不到半分,鲜红的热血,就循着那后面,在比密密层层地爬在墙壁上的槐蚕更其密的血管里奔流,散出温热。于是各以这温热互相蛊惑,煽动,牵引,拼命地希求偎倚,接吻,拥抱,以得生命的沉酣的大欢喜。

《复仇》

NO.43

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我的罪过。

《野草》

NO.44

想到欧洲人临死时,往往有一种仪式,是请别人宽恕,自己也宽恕了别人。我的怨敌可谓多矣,倘有新式的人问起我来,怎么回答呢?我想了一想,决定的是: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

《死》

NO.45

忘记我,管自己生活。——倘不,那就真是胡涂虫。

《死》

编辑 | 陈彤

综合 | 文学报 陕西省图书馆 新华每日电讯 观察者网 学习时报等

原标题:《今天 | 我们为什么读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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