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两个女孩的名字，一个叫齐小荷，一个叫唐雅。如果不看面相，只看名字和生日的话，叫唐雅的女孩应该是一辈子大富大贵顺风顺水的命格。而叫齐小荷的女孩却应该少年夭折，而且夭折的方式很……不好看。可在许念冰的印象里，这一年死的女孩叫唐雅，不叫齐小荷。这是她整个初中印象最深的事情。唐雅是镇上住的女孩，很温柔漂亮，成绩也好，家里还十分有钱，听说她家是做生意的，父母哥哥常年都在外头跑，所以没时间照顾她，就让她回到老家跟爷爷奶奶住，顺道转学过来。他们镇上已经有不少有钱人家了，可像唐雅家这么有钱的还是少。全班只有她会穿蕾丝裙子和小皮靴，这些东西再早几年可是要算在四旧里的，一个小女孩，却穿得比大多数大人都好。许念冰跟唐雅关系不好不坏，毕竟唐雅家太有钱了，走近一些都像在讨好人一样。后来没过两个月，班里忽然开始自动排挤孤立唐雅了，有些家里嘴碎的，都在说唐雅应该推出去游、街、关牛栏。总之，唐雅很快就消瘦下去，而且不敢再穿漂亮裙子来学校，甚至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可是这样又传出她家出事的谣言，说她家其实家里人都去坐牢了之类的。谣言没有害死唐雅，可她还是出事了。当年的事情到底如何已经没法知道，许念冰只知道结果——唐雅是被流氓□□而亡的。一直到许念冰毕业，□□唐雅的流氓都没找出来。而且，唐雅算起来，应该是许念冰见到的第一具尸体。那天晚自习唐雅一直没回来，许念冰跟着班主任出去找人，最后在学校北边的林子里找到了没穿衣服还一身血的唐雅。许念冰后来又独自回到宿舍拿了一张自己的毯子还有一套衣服给唐雅裹身。处理好后跟班主任一块将人抬去了警察局，班主任和许念冰都不知道要保护现场，应该先报警的，虽然以这个年代的技术，可能依旧无法查到什么。这事不好听，警察局通知了校长，都决定先将事情压下去，说到底，是女孩子，名声上不好听。许念冰年纪小，跟班主任去了警察局之后很快就被许瑞和领回家，学校给她放了三天假，等她又抱着新毯子回到学校的时候，很多人都消失了。包括班主任和校长，以及班里的一些同学。人走得太多，许念冰自然疑惑，问过副班长，他却说校长和班主任辞职下海了，而其他同学则是退学不读了。反正经常有人突然就退学，说家里情况不好，要结婚什么的，大家也不觉得奇怪。那时候年纪小，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现在许念冰看着这两个名字，对当年的事有了些猜测，心下叹息。许念冰带着名单回到了宿舍，这时已经到一半人了，都在收拾自己的床铺，只有许念冰还随意堆放自己的东西。拿着名单对了一下床铺的位置，数了数没到的人，许念冰心里有了数之后也开始铺床。之前吃牛乳花生糖的女孩叫项冬，她走过来抬头望着许念冰：“许念冰，你今年还是班长吗？”一般来说如果不换班级的话班干部都是连任的，许念冰便点了点头：“怎么了？”“那你知不知道班里的学习委员退学了？我想你推荐我当学习委员。”项冬说得理所当然，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可以请你吃一个学期的糖。”许念冰废了老大劲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个步骤。基本上所有的班干部都是班长和副班长调查后跟班主任推荐，说班长和副班长是班主任眼线都不为过。于是许念冰将班里的名单又看了看，上面没有成绩，许念冰又实在想不起来这些人的成绩了，只好说：“我是可以推荐，但是班主任的意思是，学习委员还是得从成绩好的里面挑，我只能说，有转校生，你成绩可能不如他们。”看在对方是小姑娘的份上，许念冰不计较对方的态度，可话还是得说明白，免得这些小姑娘中二病发作，总觉得别人要害她们。至于那句成绩不如他们，特指唐雅，许念冰记得这个唐雅成绩真的很好。唐雅入学后第一次考试成绩直逼许念冰，当时班主任都打算只要唐雅坚持一年这个成绩，初三的时候就把女孩的副班长换成她。这么好的成绩，即使唐雅后来被孤立针对，都没掉下来过。显然项冬这个性格的女孩，让她认认真真学习超过唐雅那样的学霸，明显不太可能。项冬拿到消息后就不说什么了，依旧给了许念冰一块糖。小孩子，就是这么黑白分明。许念冰无声笑笑，继续收拾床铺，而其他女孩子听见了许念冰的话，都出声问新同学是谁，男的女的之类的。“两个女孩，两个男孩，女孩都不住宿，男孩住宿一个，名字什么的就先保密吧，给明天留点悬念。”许念冰笑呵呵跟小孩子们说。人陆陆续续来，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到齐人，许念冰清点过人头数之后就去给宿舍老师汇报。十点半就该集体熄灯睡觉了。去找宿舍老师的时候许念冰还不忘带上家里的那罐酱豆角，她打算都拿去孝敬宿舍老师。宿舍老师自己一个人就住跟普通宿舍那么大的房间，两头开窗，后面还有小灶，可以自己煮饭吃。许念冰自然也看到了其他学生送的东西，笑笑，递过去自己的罐子。“老师好，我来报一下名单，顺便，这是家里自己做的酱菜，您不要嫌弃。”许念冰一手将罐子放在了宿舍老师的桌子上，一边拿笔在宿舍号后面打勾。“许同学长大了，懂事不少啊。”宿舍老师看着那一大罐酱菜，笑得十分满意。许念冰含笑放下笔：“都是老师教得好，那我先回去，老师也早点休息。”“去吧，好好学习啊。”出了宿舍门，许念冰收起笑容，轻声吁了口气，慢吞吞走回依旧闹腾腾的宿舍。

第八章

到底是曾经吃过苦的人，许念冰适应了一会儿就在宿舍的木板床上睡着了。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左右，她比较习惯这个时间醒，而且再过半小时，宿舍老师就会敲铃喊学生起床。许念冰自己先起来了，不想跟其他人挤，悄无声息地就先出去洗漱，然后再回来收拾自己的床铺。半小时很快过去，宿舍老师敲过铃，宿舍里的女孩子一个接一个慢吞吞起床，相熟的就喊一声，免得迟到。明明只是个不怎么重要的初中，可学校要求早上六点开始集合到班里早读，不过每个班具体早读的时间看班主任安排。开学第一天，早读就是个简单的班会，班主任领着四个学生进来，说这是今年的转学生之后就让人自我介绍一下。其他同学看到唐雅都特别震惊，觉得这不是普通人家孩子能有的样子。唐雅跟许念冰记忆里一样，穿着漂亮的白色蕾丝裙子，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小靴子，就连书包的样式都很新颖，完全不是其他人那样的帆布书包。原本是班里最有钱的项冬一下子被比成了乡下村姑。初中，已经有很多人被家里安排亲事，所以都懂一些人事，更有男孩子对着唐雅吹口哨。班主任如前世一样制止了班里的同学闹腾，然后让他们简单说一下自己的名字就赶紧给他们安排座位。其他三个人的位置好安排，唐雅明显放在哪里都很扎眼。八十年代能穿蕾丝裙子的女孩不多，班主任思来想去，将唐雅安排在许念冰旁边：“唐雅同学，你就坐班长旁边吧，第三排，那个就是班长。”许念冰因为成绩好，她人不高，本来要被安排坐在前排，可她嫌弃第一排抬头累，自己挑了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坐，成绩好就是能挑座位，其他人也不敢硬坐她旁边。班主任将唐雅安排到许念冰旁边的时候还给了许念冰一个眼神安抚一下，避免许念冰当场下她的面子。前世许念冰因为喜欢唐雅的裙子，也没拒绝，只是后来班主任还是将唐雅安排走了，继续让许念冰自己坐。说是避免其他同学打扰她学习。唐雅乖巧地走到旁边，坐了下来，轻声说：“班长好。”“你好，唐雅同学。”许念冰轻声说。打过招呼，两人就没什么交流了，听班主任说着一些开学的场面话，还有让大家努力学习之类的鼓励。学生时期的生活极其枯燥，日复一日地，早读、早操、早饭、上课、下课。早饭的饭票是家长统一交的钱，然后每天由生活委员发放饭票，如果吃不惯的可以自己拿钱去买。许念冰是个独行侠，早操完之后刚要去顺着大部队摸去吃早饭，没走多远被好几个人喊住了。唐雅、齐小荷、项冬，还有另外几个不太熟悉的女同学。开口的人太多，许念冰一时间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找自己都因为一个事。“如果都是喊我一块吃早饭的话，就一起走吧。”许念冰干脆先开口，免得几个小姑娘面皮薄不好意思说。于是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跟着许念冰一块去打饭了。早上就是简单的捞面条混番茄汤，还有很多辣椒酱，总有人吃不下的，辣椒酱可以掩盖面条的难吃。许念冰多年养生，已经不吃辣椒了，即使面条实在做得一股子怪味，也忍着吃了下去。项冬几个初一就来念书的女孩子都很习惯地先倒很多辣椒酱，而齐小荷和唐雅不知道，跟着许念冰先干吃了面条。齐小荷尝了一口就不吃了，一直动勺子，却没有吃进去，而唐雅很乖，面条不好吃就自己乖乖拿了辣椒酱混着吃。“班长，你要吗？”唐雅小声问许念冰。许念冰摇摇头：“不用，我不吃辣。”旁边的项冬听见，有些茫然，她明明记得上个学期许念冰还得自己碗里全是红的才吃下去的呢。咋就不吃辣了？这么想着，项冬便问了出来。许念冰用勺子卷面条，随口敷衍：“就是突然不爱吃了。”吃早饭的时间挺短，几个女孩子都没能交上朋友略微有些遗憾。虽然，她们实际上只是想跟唐雅套近乎，奈何唐雅一直贴在许念冰身边。齐小荷没吃面条，等其他人吃得差不多之后就说请她们去小卖部吃零食，还问许念冰和唐雅去不去。许念冰自然不会像小孩子一样还喜欢去小卖部，就摇头说不去，准备回教室了。没想到唐雅也说不去，要跟着许念冰。于是两拨人在食堂门口分开，许念冰慢吞吞往教室走，看周围人少，偏头问唐雅：“你怎么跟着我呢？你应该跟她们搞好关系。”唐雅迟疑了一下，小声道：“我其实不太喜欢她们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但是班长你不一样，你就是很正常地看着我……”那是因为你有她们没有的东西。许念冰看着唐雅乖巧的小脸，有点想摸摸她的头，然后发现唐雅竟然比她还高了一点，瞬间放弃了这个想法。“不喜欢就不要靠近，也不要相信她们说的任何话。”许念冰淡淡给出忠告，就不说话了，随便唐雅跟。其实许念冰已经不记得唐雅到来后的一些细节，她本就是个心大的人，如果不是后来唐雅惨死，她肯定连带这个人也一块忘了。原本许念冰以为，唐雅被孤立的事要等过一阵的，没想到才三天，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排挤唐雅了。做法很简单，只要时不时碰掉她的书本或者撞到她。唐雅人乖巧，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而其他人不敢太过分的原因，就是许念冰还坐唐雅旁边。他们敢动唐雅可不敢动许念冰。许念冰能镇住这班人不仅仅因为班长身份，而是她能打，刚上初中没多久就把班里挑事惹到自己的人都揍了一遍。老师们也相信许念冰不会主动挑事，每次两个人打架，永远只有对方被家长揍。久而久之大家就避开许念冰了，毕竟，不惹许念冰的话她就自己干自己的事，还省得被揍两顿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