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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电影)

如何评价电影《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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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是一部优秀的国产电影,《师父》更是一部满含细节伏笔,线索暗线的海量信息电影,乍看之下并不十分复杂的故事之中却有着无数容易被人忽视与细思极恐的情节,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言语都可能隐藏着不为人所知的故事,这些数不清的隐藏在角落里的色彩,完全可以让您在自己认为了解的故事基础上再深入几个层次的告诉您这个故事原来还有着诸多不同的其他样子,这或许与您最初以为的那个故事有着截然不同的隐藏面目。它就像一把折扇,张开有着正反两面的不同,折起又有着前后左右四个侧面的不同,又如苏轼在《题西林壁》中所写的诗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所蕴的耐人寻味之理,而这也正是《师父》这部电影的精妙之处和最吸引人的地方。

《师父》仿佛带我重回了那个浮华百态的时代,让我置身于那个武馆林立的江湖,让我看到了不同背景之下却始终不变的复杂人心,它带给我很深的触动,因此在久久之前就打算为这部影片写上一篇全面的剖析评价。

由于《师父》电影的导演、编剧与《师父》小说的作者均为徐皓峰先生,虽然电影在小说的基础上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编和补充再创作,但鉴于作者是同一人,所以二者故事的风格、理念、隐喻仍然相通,因此我们可以把电影和小说拿来放在一起对照解读,电影为主,小说为辅,相互理解,相信能够更好的帮助大家理解这部影片。
下面我们就开始为这部优秀电影的故事做一次最细致最全面的解读吧。
(超长文警告,海量图片预警。图片上的字幕若看不清楚,可点击载入图片放大观看,本文将占用您半小时,若耽误了您的时间还望见谅。特别说明,如若未看影片,请不要阅读本文,否则将严重影响日后品味影片神髓的观影体验,也无法体会本文精髓。)




影片的开场由“规矩”二字引出江湖的冰山一角,在此道出了这个江湖由规矩构筑了一切行为准则,才保证了各行各业得以正常运转的时代大背景,也正是因为“规矩”的存在,制约着武界新人难立足,导致整个武行内里朽败,人才凋零,摇摇欲坠。而这,就是《师父》诉说的故事背景,也是主角陈识要在规矩之下暗度陈仓才能扬名门派的起因。


全片共出现了十次提到“规矩”的情节,其中大部分随着这二字的出现,都影响着整个故事的发展和重要转折。由此可见在这个规矩严密的江湖,其二字潜移默化的决定着所有人的命运与归宿,也定格了整个影片的主基调:在一片井然有序的规矩之下,一个各人如何以图所愿、各谋所需的故事。


故事开始于广州咏春拳传人陈识北上武术之都:天津搏名,以图壮大门派,报恩师祖,再整家业。
一个门派的兴亡皆系其一人之身,于是他拜访天津武行头牌郑山傲,既望其指点,更求其成全。


郑山傲则希望利用陈识北上扬名这次契机,在退隐之前打破武行以往拳术秘传不教真的规矩,能培养真正的武学人才。
但是,人谋事,先安己,想要打破武行多年固守的规矩,触动整个行业的利益,风险太大,此事一做,除了会被武行其他门派群起而攻之,更因违反师祖传下的守秘誓言,必遭同门讨伐,难以全身而退。
因此,郑山傲想让陈识这个外来人教真的,来打破这层规矩,便允其开馆。他说天津的师父都不敢,这事得由外来人先犯规。


可是,既然郑山傲已经做到了中国武术之都天津顶尖的头牌,为何还要冒着风险去坏固有的规矩来传真学呢?

原因有二。

一是,郑山傲无意间在俱乐部发现白俄女人的舞步与拳理同妙。民国时期本就因洋枪洋炮而落后于洋人的军力,在武人眼中,视为根基卫国护家的武术若再遭洋人破解,必铸大患。清末受尽洋人侵略凌辱的国人本就生于忧患,这种情况下,武人无法不去忧虑将来若再遭侵略,子孙难免国破家亡的命运。

关于这一段情节,原著小说有着这样的描述:
看着一位高帽长裙的舞者登场,陈识小有惊诧。长裙及地,看不到脚,舞者身形不动,行了一圈,状如飘行。飘行的奥妙,原来是在裙子遮挡下,高频率地小步而行,膝盖内侧肌肉如鱼的游姿――陈识的眼神有了变化,郑山傲凑过来:“看到了?”陈识点头。郑山傲:“走吧。”

郑山傲说:“提倡武术从来是一件虚事,我想把它变实了。天道不独秘,格鲁吉亚舞裙下步法跟‘八卦走转’同理,这个白俄女人吓坏了我,如果我们再不教真的,洋人早晚会研究出来,我们的子孙要永远挨打了。”



郑山傲决心打破武行不教真规矩的第二个原因,是武行本身的暮气阴沉,千疮百孔。外表一片繁荣辉煌,实则内里早已腐朽入骨。

用原著小说的话来说,就是:

这是一个“出师父不出徒弟”的时代,各派都有名师,都后继无人。

曾经祖师爷钻研磨练,代代传承,引以为傲的武术绝技,在洋人现代化的洋枪洋炮面前瞬间受到了最强有力的挑战,若说津门武行的武艺输给了洋人的枪炮,倒不如说是输给了个人贪婪名利的自私与内耗。可是即便如此,武行却还奉着规矩,打着算盘,把真学藏着匿着,秘而不传,世面上的武学招式大半徒有其名,分毫无实,已成常态。

原本传艺的修行场,却成了赚钱的生意行,用滴水不漏的规矩网压制着小拳种的扬名,压迫着才华横溢的新人难出头。

身为武行头牌的郑山傲如何不清楚这一片内里的真实景象,如何能不为这个自己打拼了一辈子的行当感到痛心,如何能不为武行的未来前景而担忧,又如何不想扭转这一片颓废的局面。

郑山傲的这番苦心,在影片中多处都有体现。

原著小说中也有多处关于郑山傲这番心境的描写:
郑山傲感慨:“天下武馆都是摆面子的,收不到学员,去学也受骗。我学拳的时候,师兄弟间不能有交流,师父都是单独传授。武馆是学员们一块练,违反千古的传艺规矩,哪个名师会把真东西在那里教?”
他随后说:“八卦门规矩,一代得真传者不超过三人,世面上流行的八卦掌就不是八卦,我不知该叫它什么。我看不下去,但学拳之初,已发誓守秘。自世上有了武馆,二十年来,没出过人才,因为天下武馆,批发的都是假货。”

年事渐高,行将引退的宗师郑山傲想在最后做一件改变武行,造福后人的事。

可是,初上天津,心系扬名,又视祖师守秘誓言如命的陈识却不明白也不关心这些,他想的只有不违背师传的忠孝和发扬师门的抱负,面对郑山傲的条件,他小心防备,谨慎又不悦的回问一句:“三十年不短,为何不早做?”

郑山傲脸含笑意的回答暗藏着狡黠:“许多事啊,不老想不起来。”

可是如果问问我们自己,难道还不明白答案吗?早做?早做还当得了三十年的天津武行头牌?还能在武术界成为受人敬仰的一代宗师吗?年轻的时候,人想的都只有个人的扬名立万,只有到老了,才会愿意做一些真正有利和值得的事,回报一方水土,造福一业繁荣,老则心善,或是最后一次展示自己价值,或是为后人忧虑的回馈,又或者仅仅为了以求心安。



郑山傲给了陈识三天时间考虑。在这三天里,陈识抱着师传的日月乾坤刀夜不能寐。

原著小说中则说:
陈识一病七天。


三天后,陈识依然决定师传的祖训绝不能忘,恪守守秘誓言,一生只真传两人的心意坚定不变,与其同时,扬名的初衷也不改。

郑山傲又如何不知破师训,坏规矩的难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罢,于是,二人达成了一个以老规矩扬名的他法。

陈识纵然有一身连郑山傲都被惊着的了得功夫,却也打不穿武行多年来为求自保,利用“规矩”织就的铜墙铁壁,只能在郑山傲的指点下用见不得光的方法瞒天过海。

面子上想要扬名,就得里子中耐得住性子,要想成为德高望重的一代宗师,就得狠得下心来暗地里做一些污秽肮脏之事。江湖的现实,自古如此。

现实世界不是写小说,外来拳种若想在抱团排外的天津武行开宗立派,没有精细的盘算和长远的谋划是成不了事的。郑山傲按打过八家武馆就可以在天津立足的老规矩给陈识支了招,武馆得找个本地徒弟打,天津人容天津人。等打到第八家,为保天津武行颜面,各武馆会联名请出一位顶尖高手对战,初出茅庐,火候不够的徒弟难有胜算,被击败后,会被逐出天津,永不许回。但此徒的师父则可依靠踢馆八家的战绩立足天津,开宗立派。

收徒,不为授武,只为利用;为师,不思传教,只为盘算。

这事,从“阴谋”开端,以“出卖”收场,一开始就是上不了台面的肮脏手段。可是,没有身后的肮脏,哪有身前的风光,世间大事莫不如此。

原著小说中关于这段谋划是这样描述的:
扬名需要深远策划,“一战成名”只属于武侠小说,现实中,一次扬名行为的周期是三到五年,布局和善后占去大部分时间。

放耿良辰去踢馆,是想好了后路。耿良辰踢到了第八家,已是天津武行能忍受的极限,将会有一位名师出面将他击败,维护住天津武林的体面。在这位名师的主持下,耿良辰作为一个犯乱的徒弟,被逐出天津,而连踢八家的战绩得到承认,背后的师父浮出水面,收取胜利果实,立名号开武馆。
――这是小拳种博出位的运作方式,踢馆者是牺牲品,一个门派立住了,一个人才毁掉了。这位承担除乱、扶正责任的名师,是运作最关键的一环,得是年高德勋、各派皆服的人物,陈识只选中的是郑山傲。



可是命运的伏笔总是胜过人谋,扬名大事尚未起步,儿女情缘便已到来。

即便这样单方面一见钟情的缘分一开始是以交易的形式换来一句“我以你为约束”的承诺,娶妻的同时背后暗藏着将其视为棋子的考量,可感情终究不是物件,人心也不是寒冰,谁能说长久相随的岁月里不会生出难舍的羁绊?

这个被陈识看中的女人叫赵国卉,出场便带着天津姑娘的聪慧与傲气,陈识一眼迷上了她。当陈识说要娶她,她嗤笑,不屑而潇洒地说这不是她最好的命。

可是人终归要从命,嘴上说着这不是自己最好的命,可命运却就是这么安排。在郑山傲的撮合担保下,这个傲娇聪颖的天津姑娘终究跟着陈识住进了贫民窟。

为何陈识偏偏看上了赵国卉,电影中只道出了一见钟情的意味,可原著小说中却有着更为详细的描写:
他要教出一个踢馆的弟子,在找到这个天才前,找到了一个女人。就在郑山傲请客时,她是起士林餐厅的托盘姑娘,脖颈如荷花秆挺拔。托盘姑娘说:“别吃了,我见不得占便宜没够的男人。” 她的眼,如远山,淡而确定不移。

人走出,一双眼镇住了他。不是十六七姑娘的明眸,不是青楼女子的媚眼,如远山,淡而确定不移。

男人的伟业,总是逆世而行。逆世之心,敏感多情。郑山傲叹口气,看出陈识中邪,一眼迷上了她。



也该命中注定,正是这个女人,引来了陈识扬名大计的根基,带来了他迫切寻找的那个徒弟,他口中的大才之选。

只不过,这个大才是个小人,却倒也更合心意,反正这个徒弟是用来出卖的,卖的是个小人,良心会好受些,大才毁了,也就不那么可惜了。

这个徒弟叫耿良辰,与陈识的相识是冲着他女人赵国卉的美貌而来,却误打误撞拜了师,学了拳,由此便也注定了他二人的师徒情分是段孽缘。

然而,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见着漂亮的女子,想多看两眼,也是常情,怎么耿良辰就成了小人了?

说耿良辰是小人有三个原因。

第一,因为他是脚行出身,脚行本就是强买强卖,勒索运费的行当,遇到不愿被讹强势的主,脚行的伙计们就会与之来场群殴,这也就是为什么脚行之人都在推车下藏根棍子的原因。

脚行之人出身底层,有恶行也有穷苦人的善心,只是长期从事这个行当的人,早已沾染痞恶之相,耿良辰正是这样一个人,不是恶人,但似小人。难免不让陈识这个浪迹过南洋,在世上走过一圈的人提防鄙夷。

小说中这样描述脚行的营生做派:

脚行设有“站街”一职,监视街面,见有商家自运货物,便呼来附近兄弟扣下,勒索高价运费,遇上伙计多的商家,总是一场群殴。脚行人都出身穷苦,有恶行也有善根,见老人摔伤街头,会帮忙送医;见混混调戏妇女,会阻拦。

第二,耿良辰想看漂亮女子本身没错,但明知这个女子是有夫之妇依然上门一窥,一脸痞夷之相形同骚扰,这就有了错了;得见女子漂亮,当女子的丈夫回来将借口的比拳改为真正的比刀就是大错了;在比试过程中乘人不备、偷袭,无所不用其极,更招招欲取人性命,更是错上加错了。这般伎俩,实属小人无疑。

原著小说中写道:

街头总有纠纷,脚行都会打架。他手黑,反应快,逢打群架就兴奋,盯上一个人:追出几条街,也要把人打趴下,被骂作“猪吃食,不撒口”。

没想到,给人耍猴般地打了!他记起所有他不屑的混混手段,撒石灰、捅刀子、打弹弓――第一次想弄死一个人。

第三,即便拜了师,陈识和赵国卉也看得出来,耿良辰拜师不为学拳,仅为能多看两眼师母的美色。

既已拜师,师为尊上,为徒之人还藏有不敬师母之心,实有心术不正之嫌,属小人所为。

原著小说中亦这般写道:

耿良辰最初学拳,是因为她。最初的一天,他拎着八十只螃蟹归来,她坐在门槛上嗑瓜子,耿良辰看着她,正如他在起士林看她的眼神。

学拳,为看她。耿良辰心思,陈识知道,自信他练下去便会改变,拳中有尊卑。

连耿良辰自己也未避讳自己的小人之举,出了脚行,不尊规矩,小车不还。

原来的兄弟上门收车,一言不合,就一时冲动,罔顾昔日兄弟之情,刀子抵上了兄弟的喉咙。这样的所为,虽非恶人,却也难逃小人。

小说中也有着关于耿良辰自骂小人之心的这般描写:
去北海楼的路上,耿良辰再次感慨。他拥书七十本,是师父出的钱,可谓恩重如山,他打了八家武馆,有了大人物自然而有的谦逊心理――人活着竟可如此荣耀!但近日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师父在盼着他死。
“怎能这么想?这叫忘恩负义,耿良辰,你是个小人!”他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可正是这个小人,恰好是个四方难寻的武术奇才,原本授徒就是作为棋盘上声东击西的弃子,如此一来便不再可惜,也就更合心意。于是,这个师父就这样拜了下来。



可除了陈识手举着扬名的雄心,为其事事指点的郑山傲也挟裹着私心,打算搅动天津武行被“规矩”尘封得一潭死水的愿望在“不老想起不来”的笑言间,流露的也不过是老前想要功成名就,老后想要功成身退,长留名声的野心。

人哪,终究逃不过“功、利、名”这三个字。

原本郑山傲为陈识安排好了一个徒弟,怎料扬名心切,等不了三五年徒弟出师之日的他,能得遇到一个大才,既合乎习武之人得遇极具天资后辈的惜才,又符合大才能最大程度缩短扬名之路的条件,自然毫不犹豫的弃前人而择后子。而这之中还暗藏了陈识不为人知的另一个私心

可是,对郑山傲而言,自己安排的徒弟终究是自己人,人前好吩咐,人后知根底,自己设的局,对方的底牌都由自己安排好了才真正的万无一失。

然而,耿良辰这个大才的出现打乱了郑山傲的计划。因此,他不得不道出“老规矩”中被自己隐瞒的后半部分 — — 踢馆至第八家,此徒将被武行联名请出的高手击败,逐出天津,来成就师父扬名立派,想以此来说服陈识改变决定。岂料陈识淡然一句“好在是个小人,毁了,不可惜” 表明心意已决。

话已至此,无需多言。挥徒退下后,郑山傲便也不再藏着掖着,道出了自己的私心,作为代表天津武行最后迎战陈识徒弟的高手,为求一辈子声名功德圆满,不能有意外。


作为身居天津武行头牌三十年的一号人物,自然不是功夫了得就能在这个位子上稳坐三十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里子的硬功夫只保登上顶峰,至于想一坐三十年的守住这片巅峰,还得靠一套面子上的手段。那个时候,“规矩”就成了最好的利器,坐上位子的人们便心照不宣地用着陈规冗文来稳固自己的权力地位,层层封锁防止新一代的后起之秀对自己构成威胁。哪怕知道这样会使武行人才凋零,内里腐朽,遭后人唾弃,但人嘛,总得先顾好当前的日子,才能顾忌后人感受。即便是那难得为后人造福的破规立新的心愿,在“有些事,不老想不起来”的话语之后,依然要退居次席,得先成就了自己的声名圆满才行。

自己安排的徒弟好使唤,别人找的徒弟没商量,为了保险,郑山傲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你徒弟会的,我都要会。

于是,郑山傲毫不吝惜天津头牌的颜面,也不顾及自己年岁略长的老脸,随即磕头拜师,连拒绝的余地都没留,便迫使陈识授起了武艺。

原著中,关于此段描写几语带过,但其中况味深厚,不言自明。
教给耿良辰的,都先教给了郑山傲。成名容易,保名难,郑山傲十五年没比过武,日后一战,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郑山傲追根问底的武痴本色,令陈识越教越多,远超过耿良辰所学。

每每看郑山傲练得津津有味,想起北上时的豪情,陈识会一阵恍惚:这事似乎郑山傲成了最大获益者。唉,越执著,越会为人所夺――这是咏春拳的交手口诀,也是人事规律。

北上时,将刀拆散后装箱携带。唉,为郑山傲装上的刀。


人事不公,可是世事公平,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意外得了大才之徒,却也因此平白多了个自己不愿教的高手徒弟,此为一得一失;师传秘学授予不愿教之人,却也在教授之后,令这位武学高人体会了咏春的精湛,由此断言“凭此刀法,两年可以踢馆”,三年变为两年,加之耿良辰乃武学大才,远超常人,托其天资,两年更可缩短为一年。一年便可扬名,此谓一失一得。



陈识没有看走眼,耿良辰青出于蓝,果真是大才。

一年之后,这个徒弟打下七家武馆。

原著中说:
习武后,师父判断练三年,他可以踢馆。他的天赋比预想高,只用了一年。


这一年里,陈识的扬名大计小有所成,贫民窟的生活也悄悄生出了滋味,当初只因私欲才无情而合的二人也渐渐有了几分情意。最初自己定下的规矩,也在不知不觉有了一份真心后而被自己打破。世间一切,终归“心”字。有心,师祖的规矩死守方安;有心,自己的规矩立破无憾。

陈识虽经家道变故,从富庶到贫穷,漂泊南洋,见惯世事,懂得为达目的不拘小节,仁义讲多了,壮志不酬。可毕竟是练拳之人,真拳实干之人都有几分情义,久处之下,自然见心。
相处多日后,小说原著中,这样写道:
有次问她:“我怎么样?“ 她:”好。“ 不如抱着她就此死了,咏春拳扬名之事,本该下一代完成。

一日走出郑宅,陈识忽生悔意,后悔这一天用在武术上,这一天用来陪她,该有多好。回家路上,有人卖狗崽,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抱了一只小狗走。小狗卧于臂弯,像块烤红薯。他心里暖暖的,这下好了,自己在郑宅时,它可以陪她。



有了真心,就不知不觉的开始交心,然后情不自禁的彼此换心。

平日里硬气的严肃面孔,在女人遭遇危险时除了满含安全感的担当,还有了背着心爱之人走街过巷道不尽的温柔,本打算聚散红尘的女人在天津姑娘天然的傲娇之外,也渐渐有了柔弱的依靠和羁绊。

一声声天津姑娘骄傲又显露出几分可爱的规矩,两句“知道了”的呆萌回答,一张许诺为神的照片,诉不尽情意的弥散和暖意。

轻轻一句“再走走”的言语下,直至家门的回应,已经见证了二人间的情字再难斩断。



人会变,情会浓。

和女人的相处中不知不觉有了情分,和徒弟之间也免不了生出情义。

练拳后的耿良辰再无杂念,他爱的是卖茶汤的女子,除此之外一心习武。此时的耿良辰已经把师父师母视为家人。

一年后,他甩掉了小人的做派,成为了一个堂堂正正的武人,再也不用背上“毁了,不可惜”的荆棘。师父自然也有了真心之意和惋惜之情。

打下七家武馆后,陈识第一次让耿良辰进屋,这是对徒弟表现的肯定,也是对当初认定他为小人的转变,更是对这颗已经成才的弃子动了不忍不舍的恻隐之心。

多么希望,他就是门派的将来,或许,他会是咏春一派最完美的接班人。

这一天,师父对徒弟说:“你是一个门派的全部未来!”

可终究他只是一颗棋子,陈识依然盘算着自己的扬名计划,在陈识眼中,就算再痛惜这个徒弟,门派的将来才更重要,至少这一世这一刻,对陈识来说,我才一个门派的全部未来。

原著小说中有着这样的描述:

师父:“寂寂无名,愧对祖师。你现在不懂,但等我死了,只剩你了,就会明白这个‘愧’字有多难受。”师父的神色,有着长远谋划者的酸楚与壮志,征服了他。

他走向她,她回去了自己的茶汤摊子。坐在书摊后,有着吃了一顿冷饭冷菜后的沮丧,看着熙攘人群,他告诫自己,振作点,还有许多武馆要踢,你是一个门派的全部未来。

耿良辰备感厌恶,转身点马灯了,忽觉脖梗一凉,后背肌肉收伞般收紧――这是遭遇劲敌的预感,如野兽直觉,没踢过八家武馆,他不会有。呵呵。耿良辰,你疑神疑鬼,说明你当小人物当得太久,记着,你是一个门派的全部未来。




既然徒弟闯出了名声,武行之中又怎会没有丝毫风吹草动?你懂得在规矩之下暗度陈仓,武行中那些背靠规矩,倚仗着另一套面上功夫横行江湖的人物又怎会不怀疑徒弟背后有人在瞒天过海?

于是,以邹馆长为首的武行泰斗们来了场声势浩大的上门盘问。

而早已布好局,安排好善后的陈识,以做足万全准备的市井落魄姿态做出了回应。

一年来的贫民窟生活,餐桌上时时摆放的都是在天津比大米便宜的螃蟹,粗俗的衣衫,无礼的举止,名声不好的漂亮老婆,木工活糊口的伪装,唯一令人称道的只有落座时显露的身手,活脱脱一个为养家不易所迫,深陷生活琐碎的昔日武人模样。

可邹馆长何许人也,也是以一套面上硬功夫坐稳武行高峰的人物,精明如她,怎会轻易信服?你陈识即便事业不得志,过着清贫的生活不假,可是怎知你一身武艺是否甘于这般平庸,不会兵行险着暗地盘算?

陈识回应的这句话着实精妙,让人听着顺耳,也在某种程度上也打消了邹馆长的大部分疑虑。

“你更漂亮,我不敢动一点心。”

陈识此话的言外之意,自己生活虽然艰苦,倒也安定满足,你们的确位高权重,生活富贵,但我不敢动一点心思。

一句话的表态,让邹馆长选择相信了陈识只是一个满足于漂亮娇妻相伴,甘于平庸安逸生活的匹夫。加之陈识刻意显露的武艺也表明自己并非可欺之辈,真动起手来,自己这帮面子功夫了得,里子功夫空虚的武人未必讨得到便宜,难免大动干戈,走漏风声,坏了名声,得不偿失,故此也就灭了杀心。

娶个女人,住进贫民窟的此番筹谋考量,原著中这般记载:
他带她住进了贫民区――这是郑山傲的建议。
日后,当他训练出的人开始踢馆,会不断有武行人找上家门,责问为何放任徒弟作乱,他只能回答“管不住”。自顾不暇的贫穷生活,可以博得他人原谅。

穷人都是忙人。他学会了木匠活,让家里呈现出越忙越挣不到钱的底层特征。在郑山傲看来,娶她是一步棋,一个好吃懒做的女人是男人最好的伪装。



可是,骗过了津门武行的人,却骗不过身边的人。朝夕相处,到了此时,再笨的人也看清了背后的算计,何况是赵国卉这般聪慧的天津女子。

以身相许,却被人利用的怒火难以抑制,所有的一切竟都是阴谋。

种种的一切皆是为了掩护隐藏,唯把徒弟顶在幕前高调行事,所有的所有都指向了唯一的可能:出卖徒弟。

被识破的那一刻,陈识起了杀心。

踢过了七家武馆,骗过了武行的眼线,计划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经不起分毫差错,这个时候被赵国卉拆穿,到了最危险的境地。

可是,一年的夫妻之情已难理清,再不能如当初所想,成大事者,不困于情。他想她懂自己的苦衷,更想她不会去坏自己的计划,这一刻,他双手合十,强定心性,抑制心魔,祈愿向善。下一刻,他放她离开,他选择了相信于她。

在她走后,却依然久久不愿放开合十的双手,终究害怕自己会改变主意,终究却又不忍伤害她,同时也祈求着神明的宽恕,怀揣着对耿良辰的亏欠。

更重要的是,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可惜此时只是想到,并未领悟

原著小说中对陈识愧对徒弟的自知有着这样的描写:
从未去过耿良辰住所,也没让他请过一顿饭。不愿意受他一点情,因为他是个棋盘上的弃子。

拎着八十只螃蟹回家,滴了一路水,解脱了负罪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习武人活的就是‘强弱生死’,既然习了武,便要认命。我如此,他凭什么不如此?”



一年相处,对耿良辰的转变早已了然,视其小人的心思也已无存。赵国卉对其虽无好感,却也有了情分,知道他走在了一条被人算计的不归路上,他为瞧一眼自己才与拳结缘,也才步入这条悲路,怎么也不能不闻不问,更不能对这种肮脏勾当熟视无睹,最后她言辞隐晦的提醒了耿良辰要小心,却终究没有道出师父的卑劣。

有了情,念了情的,又何止陈识一人。


此时,耿良辰已踢下七家武馆,与其交手在即,郑山傲为保万无一失的求武之心也发挥到了极致。耿良辰会的,他都要会,耿良辰不会的,他也要逼陈识教出来。

郑山傲拜师一年之后,再比刀法,陈识不出全力已难敌其手。

而郑山傲是一代宗师,也是开馆授徒之师,又怎会不知授徒武艺,自留一手的道理。

将陈识打倒在地,依然不觉圆满,心有不安。

能做天津武行头牌三十年,除了面上功夫,内里功力也定非寻常武人好手能及,不逼陈识使出最后自藏一手的绝招便难心安,既是出于担心授之耿良辰而不授于己的防备,也是不改自己爱武成痴必求完满的本色。
陈识倒地之后,为了学会最后的绝招,郑山傲下定决心,出了杀招,对准陈识的胸口刺出了刀。为求保命,不得已情急之下,陈识使出了绝招,扭转了战况。
这一刻,郑山傲虽败,却不掩喜色,他知道已经学会了陈识的所有,刀技终成。
原著小说中曾这样形容郑山傲武痴本性:
郑山傲一个人有两个脑子,老江湖的狡猾、武痴的纯真。

日月乾坤刀一直放在郑宅,郑山傲练刀热情不减,不好要回去。


郑山傲已经为功成身退的最后一战做到了万无一失,可是对武行现状的改变却难以撼动。

耿良辰打败七家武馆后,一夜,邹馆长请郑山傲代天津武行与耿良辰一战。郑山傲借着卖人情的契机再次蜻蜓点水般提到了想一改津门武行不教真的规矩,可是邹馆长的一席话,让他彻底断了改变武行现状的念想。

细细一听,倒也有其道理。

拳术自古秘传,千古习武,师兄弟间不能有深入交流,高深技艺,独门绝技都是师父单独传授,那是顺了一个世理。门派一大,声明在外,纳徒便广,五湖四海,三教九流,难明来路,人心难测,如何知道拜师者们真为学艺,还是别门别派假拜窃技?绝技,绝技,若非独一无二,他人难解的技艺,假如广为散播,天下皆知,又如何还称得上绝技?

武馆本就是为了满足政客、商人的目的,顺应时代形式出现的毫无根据的产物,学员们一块练武,违反千古的传艺规矩,一授众知,又有哪个一身武艺的名师会把真东西在那里教呢?

天津乃是海运大港,贸易繁忙,物资丰富,流通渠道四通八达,历来是政商眼中的肥肉。民国时期各项军政商支持的运动都是有人支持,有人骂,褒贬不一,唯有支持武术,强身护体,利国健民,向来无人反对。

于是,政客捐助武馆,为的是倚仗武行的名望成就政绩,商家捐助武馆,为的是借武行的影响扩大生意的名声,生造出的武馆的繁荣也来自于此。

可是,政商迟早会发现其他更好积累名利的方法,革命与学生运动也在愈演愈烈,智慧在苏醒,愚昧渐消亡,人民迟早会有苏醒的一天,当所有人发现政商武之间的肮脏联系,健武强国的武行名望必然崩塌。见不得光的繁荣不长久,好日子过一天是一天,又何必认真呢?

当了天津武行头牌三十年的郑山傲被寥寥数语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无奈一笑,武行之内稍有资历的人们何尝不也都是抱着这种今日有酒今朝醉的得过且过态度呢?武馆诞生,本悖常理,且众心皆朽,早已无力回天。

所以,当陈识再见郑山傲时,郑山傲一改常态,斩钉截铁的说武馆必没落。在大势已定的形势之下,为圆造福后人之愿,他已将昔日想要打破武行旧规的计划,改为了为武行后人另谋一条出路,将武人引向军界求存。

剩下的,就只剩自己的功成身退,安享晚年了。

原著小说中,关于武行本质有着这样的文字:
“唉,好武之风,是政客们的游戏,习武人反而是陪着玩的。”

武馆重要的不是学员,是师父。官员和商人给武馆捐款,只为养住有名的师父。名师越出越多,凑成繁荣格局。

师父说,不与大众发生关系的事,也可以兴盛,比如国画、瓷器,便是富贾高官玩出来的。武术现今的处境等于国画、瓷器,但武术不是实物,进不了“奇货可居”的金钱游戏。政治需求改变后,武术的兴盛便会断亡。

邹馆长:“我们这一代习武人,都是客厅里摆的瓷器,一碰即碎,不能实用,只是主人家地位的象征。”

习武人在清朝是走镖护院的穷苦底层,武馆是民国才有的新事物。“我师父一代人,绝想不到我这一代人会如此富裕。我们有钱了,回不了头啦。”邹馆长举杯饮茶。



郑山傲纵然顶着两个脑子,既有老江湖的狡猾,又有一身过硬的真功夫,虽然做到机关算尽,万无一失,可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一场原本以为借与徒弟演练对招留下的录制影像能够走进历史的好事,却毫无征兆地断送了这位天津武行头牌三十年的名声。

接下来这段是全片最重要的转折,将做最详细的剖析。

在与徒弟录制过招拆招的过程中,投身军界的徒弟林希文的阴谋浮现,他在与师父正常对招过程中,突施偷袭暗算,将郑山傲击倒在地,穷追猛打。

可是师父毕竟是师父,武行头牌的硬功夫也不是白练的,遭受突袭的郑山傲随即起身出招反击。

可是毕竟年事已高,而且遭受偷袭受伤不轻,加之武行头牌当得安稳,规矩的铜墙铁壁又保武行多年无事,数年不涉实际比武,徒弟则是正当壮年,谋划已久,早有准备。数招过后,师徒二人旗鼓相当,郑山傲武艺虽高,却也讨不到半点便宜,伤后久战,体力开始不支,渐渐落于下风。

林希文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就在双方僵持,郑山傲体力即将竭尽的关键时刻,他使出了绝技“金丝抹眉”。

但人老心自软,袭上林希文眉弓的手生生停在了半空,念及师徒之情,终究没有用下八卦门绝招“金丝抹眉”,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毁了徒弟的一双眼睛。

犹疑半秒,郑山傲已滑落在地,昏死过去。而林希文惊恐之下,双目若失,久呆如滞,心中却无比明了,师父留得一丝情意,不然自己今生已毁。

三十年的光辉声誉,功德圆满,只差一步。

郑山傲败,败于徒。

郑山傲败于徒弟算计这一段在原著小说中的文字更为详尽传神:
肘下,林希文的手拐上来,偏离了“寓女推窗”。拍摄前练习仅两日,他还不熟,没事,郑山傲自信自己能调过来,绝不会让督军看出瑕疵……

偷袭的痕迹已被剪掉,只见郑山傲肋下挨了一掌后,急速反击,指尖碰到林希文眉弓,不知是后劲不续,还是在镜头看不到的角度林希文有一招应对,他竟然停住。林希文趁机一记重拳打上郑山傲下巴,一招得手,立刻跟上五六拳,下下中脸。
郑山傲挨第一拳时神志已失,只是仗着多年功力而不倒,口鼻出血后,突然亮出一个漂亮之极的身姿,后撤三米。可惜只是灵光一现,林希文追上,左右开弓如洋人的拳击。挨到第十拳,郑山傲终于不支,半扇死猪肉般拍在地上。

郑山傲的败因,是袭上林希文眉弓的手停了。陈识知道,那是八卦掌毒招“金丝抹眉”,他狠不下心瞎徒弟的眼睛。

关于“金丝抹眉”的毒招,小说中有着这样的描述:
郑山傲变了脸色,因为跟八卦掌的“金丝抹眉”同理。“金丝抹眉”是郑山傲师父留给他的绝招,只用过两次,赚下一世威名。



一觉醒来,还记得被徒弟暗算的一幕,累积了三十年的名声却早已荡然无存。

饮了黄莲至苦,阴险的算计却躲在“谢师礼”的规矩之后,令人有苦难言。

曾经被规矩成就的高人,最终还是倒在了规矩之下。

有关”谢师礼“,小说中如是说:
习武人成名,多是打别的门派。如果自己师父有名,也可以打师父,称作“谢师礼”。无人觉得不妥,被打的师父觉得徒弟超过自己,是祖师技艺不衰,会请客庆祝。
二十年来,拳师成社会名人,输不起了。“谢师礼”被严厉禁止,甚至青年人只能与同辈人比武,向前辈挑战,被视为大逆不道。

传说西南边陲有一种叫“狗鹰”的鹰种,小鹰长大后先咬死老鹰。以前武行里,尽是狗鹰。



一年多来,郑山傲帮忙算计着陈识的徒弟,到头来反被自己的徒弟算计,因果循环,不言自明,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一切都是命。一辈子的盘算功亏一篑,聪明一世的英名成全了徒弟,换回的只有两栋不值一提的豪宅,不由得老泪纵横。眼泪滴到了房契上,但终究还是收下了。既已亏了名节,贱卖的钱财又为何不要?

到最后,一代宗师,终归也是芸芸红尘中的一介凡人。




与此同时,陈识心系的是徒弟与郑山傲的那场比武,可是郑山傲一世英名晚节不保,心灰意冷,早已没有颜面再见故人,况且此时游戏也已经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了。

只是,郑山傲的故事陈识自是不知。比武在即,他避而不见,陈识想到的是另一层意思。昔日学武之时,郑山傲为逼陈识使出绝招,为了尽学不漏,不惜毫不犹豫的使出杀招,可见,关乎一生名誉的最后一战对其而言非同小可。

原来天下从来没有白占的便宜,你为扬名托付郑山傲,郑山傲自然也有自己保名的算盘要打,关乎自己,必然先顾自己,再管他人。利益有悖,他无甜头,怎会让你白占便宜?

为保万无一失,最后一战,按郑山傲的性情,必下狠手,耿良辰虽是大才,不死定残,生不如死。郑山傲为免说情,更避免不好交代,多日闭门不见就是明证。

陈识虽不知郑山傲已败于徒,不会再战,但其对郑山傲的判断不差分毫,若按原定计划一战,耿良辰多半非死即残。

原著中同样记录着陈识深知徒弟与郑山傲一战的险境:
郑山傲六十三岁,所有年轻人的恶习――熬夜、抽烟、赌博――他都有,他的体能强于青年。但他是个老人了,老人都有恐慌,难以恰到好处,往往过分。耿良辰会残废。

郑山傲是武痴,也是老江湖。名誉之战,必下狠手。耿良辰会身死。



此时陈识的心中,相较于扬名,已然更加关心徒弟的生死与未来。为了耿良辰,他宁可放弃北上扬名的初衷,离开天津,也想确保徒弟安然无恙。

救徒心切,火急火燎的赶往耿良辰的书摊,欲带其离开天津,岂料武行的人来得更快,迟到一步,就被武行的人请上茶楼喝茶。

原著中写道:
陈识行至北海楼。转墙即是耿良辰书摊。
郑山傲不再能提供保护,武行的惩戒必来。他出身脚行,藏身于脚行运货车,是逃离之法。

北海楼共三层,一层是有名的环行围栏,出租商铺,几步便是一个门口。三位拳师模样的人自一个门口走出,拦住了他:“陈师父,中州武馆请您楼上喝茶。”

习武人活的是“强弱生死”四字,平时为养精气神,得懒且懒,所以武行办事历来拖沓。惩戒耿良辰,起码是两天以后的事,不想来得这么快。


宗师们道貌岸然的嘴脸,比脚行中的小人还要来得丑陋,只不过他们为了维护自己高高在上的固有地位,学会了包装,把一切背后黑手、环环暗算的卑劣害人手段包裹在“规矩”之内,只求一隅偏安。

就如决定处置踢馆的耿良辰时,各馆长都不开口,只摆茶,留杯的位置代表了武行的态度,留下边上的是朋友,留下中间的是敌人,对敌人可以不择手段。这一派所谓的“北方规矩”,正是为了害人时不语,以此安心。

小说中关于摆茶规矩的段落更加明了:
陈识坐定,这是个圆桌。没有递上帖子,摆上一个茶盘,五杯沏好的茶。围坐的馆长们依次拿杯。
陈识知道,这是以茶表态。如果剩给自己的茶,是最边上的一杯,大家还是朋友。
剩下的是中央一杯。
这是为敌的表示。不会有比武了,他们将不择手段,将耿良辰除掉。
各馆长看着他,只要他拿了茶杯,便是默认这事,今日会面便可结束。
陈识背上一层如霜的冷汗:“天津六十多家武馆,只你们几个说了算?郑山傲郑老先生什么态度?”
某馆长:“摆茶,是为不说话。拿了吧。”
陈识伸手,指尖未碰到茶杯,各馆长已起身离座。


可也正是茶馆之中,邹馆长的一席话令陈识的态度再次发生了转变。

不明缘由,郑山傲不再做主,武行对耿良辰的惩戒无法避免,但没有了郑山傲为保名节的私心干扰,结果却竟意外地变得可以接受。

若与郑山傲对战,徒弟多半非死即残,放弃扬名带其离开就是最好的结局,但此时由邹馆长代武行表态,扬名计划可顺利完成,而徒弟也只是受到武行惩戒,有伤无残。相较之前,既让人放了心,又难免令人动心。

原著小说中对陈识听了邹馆长这番话后,给予了一个不起眼的动作描写,却已足见态度:
茶馆在三楼,凭窗可见书摊,耿良辰正走向旁边的茶汤摊。
邹馆长一笑:“我们是武行,不是政客,不是黑帮。他活着离开,有伤无残。”
陈识垂首饮茶,掩饰喘出了一口长气。


于是,一切又再次回到了最初师父算计徒弟,徒弟被逐出天津,师父为门派扬名的老路上,这样的结果符合预期,也是最好的结局。
用喝了一口茶默许了这样的结果,再看着徒弟被众人围攻,陈识便不再说话。
摆出的茶,终究完成了“规矩”的使命,所有人的态度都在无言中一目了然。上不了台面的肮脏交易中,有茶杯,果然不用说话。


可是耿良辰曾为小人,小人都有小聪明的心思,长达一年的阴谋,师父隐藏幕后,自己冲在台前,师父的态度,师母的提醒,茶汤女的担忧,难道这个徒弟一点未曾察觉过自己已入的险境?

他当然想过。毕竟一路顺风顺水的踢过了八家武馆,太顺理成章的事总有危险。只是,师父师母此时已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提防的都是外人,哪怕师娘的提醒,他想到的也只是比武之中对手的阴谋。他想不到,也不愿相信自己最信任的师父才是那个从一开始就布局害他的人。

小说原著中,耿良辰也曾有过自己的怀疑:

天津是武馆最多的城市,赢了这里,便有一世之名。他渐渐体会出师父的思路:以木匠身份入津,为摸清众武馆底细,选一个天津本地人做徒弟,可免去“南拳打北拳”的地域敏感。

只是不知师父的下一步。天津武馆十九家,踢多少方止?扬名以后,如何收场?应该不会是“扬名、开馆”这么简单,太顺理成章的事情总有危险。



师父在身后算计,耿良辰怎逃得过阴谋?身中两刀,虽性命无忧,也不至残疾,但流出的鲜血和伤痛却是货真价实的代价。

看着载着耿良辰的军车驶出天津,陈识这才明白,军界已经插手了武行的事务。

邹馆长说军方在市民面前动手是一种表态,表明军方将接管武行。

既然政商都知道以捐款来分得武行这块肥肉的利益,当时更有实权的军阀又怎会不知其中的好处?

而这也回答了当初郑山傲被徒弟暗算那个想不明白的问题。

天津乃海运大港,枪支、医药的走私,各项给养的调运,都能为军方带来无穷便利,天津又是武术之都,控制了最有代表性的天津武行,就等于取得了人人支持的政绩和口碑,也就等于名正言顺的染指了天津的各项利益,军方又怎会放过这块肥肉?

小说原著中说:
那位军官是林希文,抢了本该武行人做的事,在街头亲自动手,是一种表态――表明天津武行的靠山以后是山东督军。

天津是海运大港,以走私枪支、药品闻名,山东督军插手天津,是看上这块利益。捐助武馆,不过九牛一毛,既有政绩又得口碑,何乐不为?
邹馆长:“民国初建时,军人声誉好,民众早已不相信士绅、官僚,希望军人能改变世道。二十年来,我看着军队一步步败坏,看着习武人沦为玩物而不自知。”

“军人的底牌是抢钱、抢地盘,不办实政,只搞运动。以运动迷惑百姓,所谓振奋民心。张作霖搞拜祭孔子运动、吴佩孚搞恢复古礼运动,得了乡绅支持,也遭了学生骂。所有运动里,提倡武术最保险,无牵无挂,四处卖好。”



虽然终归完成了自己的扬名大计,但中途计划变故,自徒受伤被逐,郑山傲的徒弟却接管了武行,陈识必然觉得算计别人的同时,自己也遭到了郑山傲的算计。遭人暗算,心中愤然,不是滋味,于是闯入郑府,岂料一切皆是天算,真正被算计得最多的竟是郑山傲。

一世英名,最后棋差一招,沦落漂泊异乡之命。看着他自嘲一辈子的名声仅剩数十套铠甲的改良,离去的背影,令陈识无限唏嘘。

而此时演武场上那套曾经象征郑山傲荣耀而供奉的前朝一等武将铠甲,此时也已黯然褪下。

旧时的供奉之处已是一片凋零。




另一方面,武行对耿良辰进行了惩戒,却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逐出天津,有伤无残。

怎料耿良辰不只是武学大才,还是一块硬骨头。

只是天下嘴硬的太多,真正骨头硬的却太少,硬到骨髓里的更是当世难寻。

岂料耿良辰却正是那块硬到骨髓神经末梢尖的铁骨头。
原著中,曾有过关于耿良辰不惧生死,骨头坚硬的心理描写:
他也是健康的。练拳后,常梦见自己的肋骨,十二根肋骨洁白坚硬,如同象牙。健康是一种磁性,健康的人之间有着特殊的吸力――这是他观察师父、师娘得出的结论。
或许,服从于健康,他和茶汤女会吸在一起,结婚生子一唉,跟她过日子,自己会很不耐烦,一定早死。临终前,咬着她的耳朵嘱咐:“我练了一辈子武,有点成就。肋骨拆下来,卖给洋人,就说是象牙。”


对于瞧不起的质疑与挑衅,他不惧生死,毫不犹豫的追着远去的汽车,朝天津飞奔而来。

林希文震惊之余本想救助,见耿良辰摊倒在地,不由黯然感伤,难得见到一条汉子,却活不成了......

小说原著中,这一段的描写是壮烈悲情的:
耿良辰:“我在天津活了二十六年,一受吓唬,就不要朋友、不要家了,我还算个人么?到别的地方,我能有脸活么?”
林希文手指天津方向:“天津人讨厌,是光嘴硬。你要让我瞧得起你,就往天津跑五十步。”
娃娃脸绽出揶揄的笑,暗赞林希文有政治天赋。耿良辰望向天津,一片铅灰尘雾,似一无所有。
头枕靠背,只想睡去。娃娃脸却叫起来:“头儿,看那是什么!”
后视镜中,一个渺小人影正奋力追来。
林希文扭头,从后车窗望去,耿良辰摔倒在土尘中。
娃娃脸:“头儿,要不要停车?”
林希文:“这么跑,活不成了。”耿良辰未爬起来,渐去渐远,近乎车窗上的一个污点。身子转回,林希文嘀咕声“蠢货”,却感到有些难过。


耿良辰却生生走回了天津,他想见心爱的茶汤女最后一面,他心念的还有师父教他练武的秘密不愿别人知晓,脚行兄弟的情意不愿留下遗憾,他想死在天津,落叶归根。

可见到茶汤女时,却终究不忍心爱之人的伤心,远远看一眼是为下辈子要记得她,一句”不吓唬她了“是留给她最后的柔情呵护。

原著中的这段令人心酸:
走回天津的动力,是想一直走到茶汤女跟前,要一碗茶汤,喝完说:“拆桩是咏春拳秘密,帮个忙,去我家把它劈了吧。”语音未落,倒地身亡。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生于天津,死于天津”的最好结局,但真见到她,却觉得这个想法多么不适合自己。

他在距北海楼七十米远的街口,扒着墙边望着她。他知道自己脸色灰黑、五官走形,这样子不配死在她面前――男人何必死在女人面前?
不吓唬她了。
耿良辰狠看她一眼,转身离去。她是这辈子记下的人,下辈子碰上,要认出她。



耿良辰年少轻狂,放荡不羁,率性而为,他却是真正的情义之人。虽曾一时冲动开罪了脚行的兄弟,却从未真正放下过这帮昔日的朋友。

死前再干一次脚行的活计,是悔过的心意,念及旧情的终愿,也是落叶归根的选择。

武学奇才,性情飞扬,狂放不羁,不失血性,满含情义。耿良辰的硬骨不阿实属侠之风范,可是世道从来难容硬骨头的英雄,芸芸世人皆是为了一己私利,极尽算计,为利而倒,尽失风范,难留节气,因此英雄自古多存于故事中,现实里骨头硬的人越来越少,只因骨头太硬,有悖普罗众心早已墨守的世道规矩,所以既活不好,也活不长。

师父陈识都无奈于“我得按世上的规矩来。” 可耿良辰瞧不上这规矩,他是大才,“规矩”此等俗理怎入得了他的眼,又如何框得下他的一言一行?因此到最后“规矩”也容不下他,他的硬骨之风,只能如腹下滴淌的鲜血,流散在尘世的规矩人心和手段之下。

耿良辰的侠义与踢下八家武馆的传奇,随着他倒在脚行推车轮下的那一刻,永远定格。
耿良辰死。

关于耿良辰的性情与脚行的羁绊,我们看看原著里是怎么描写的:
脚行是一天一结账,退行要赔款――耿良辰没跟师父说,自己交了这笔钱,交了又心疼,那是卖了多年力气攒的,用的独轮车便没还给脚行。
独轮车不值钱,本屋没追要,但行有行规,脚行兄弟从此不理他。

踢到第五家武馆,很想花钱请脚行兄弟喝酒。不为炫耀,源于恐慌。他愿意花光所有的钱,但知道他们不会来。

望着远去的脚行兄弟,他抽了独轮车一巴掌,如一记耳光。树木山石都挡不住天敌,野外物种最大的保护,是它的群体。这个不值钱的东西,让他成了一只失群的羊,无躲无藏。

耿良辰忽然很想练拳,哪怕只打几下。一队脚行兄弟推货车而过。他忍住了。

街面上,八九个脚行兄弟推着五米长的木架车,车上绑着三层货箱,是正兴德茶庄拒收的“疲货”,要连夜退给茶厂。
正兴德鉴定茶叶分“奇、鲜、厚、疲”四个等级,疲货是不堪入口的下品。“我是疲货了。” 耿良辰自嘲一笑,赶上去,在车侧挤出个位置。
有个脚行兄弟认识他:“小耿,你不是我们的人了。”耿良辰:“我今晚离开天津,就让我推一会儿吧。”
推出百米,他自车侧滑倒,如张纸飘落在地。

得知徒弟死讯的陈识来到昔日的练武场,毁了练武的拆桩,既为了发泄痛失爱徒的悲愤,也是恨自己一场算计竟还是得来最坏的结果,又是为咏春拳秘传的诀窍不至被后来者在拆桩上窥出门道。

而后者实属陈识的谨慎与多虑了。看到邹馆长带人进来,陈识随即举斧将打桩也劈成了碎片。

当邹馆长带着一帮人走进耿良辰的练武场,带着轻视怨恨的不屑口吻说出:“踢八家的战绩是这东西练出来的?”的时候,陈识带着愤然与鄙夷的眼神微微回头,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原来这些人的武馆被一个练武仅一年的大才一踢就破,不堪一击,并非因为“规矩”使然他们才不教真的,而是他们原来根本不识也不懂何为真的。遇见真正的秘传之物,反不识货,这些人的分量与肚量在行家眼里瞬间便暴露无遗。

邹馆长的仪态万千之下,有的一套原来只是场面硬功夫的桥马,里子中的真学却恐怕难见分毫。但这难道不是她的厉害之处吗?没有真货,也不识真货,却能身居如今号令武行的首席,一番言语就能令陈识这个一身武艺的高手放弃带徒弟逃离天津的盘算,改为重拾原定计划的心意。

或许她不是武行里的一代宗师,站在武学圈外仅懂武技皮毛,却依然能靠着更极致的面上功夫成为最了解武行运作规矩、人心百态的顶尖高手。

陈识看不上她的功夫,她又何尝看得上陈识的心思?

爱徒死,搬离贫民窟,住进酒店,开馆,纳徒,扬名,陈识对所有事都失去了兴致,可是该做的还要做,即使只为装装样子。
天津武馆纳徒授武,不教真,开馆不也是装装样子吗?
人活着,人前显贵,人后伤悲,全只自知,活着不也是装装样子吗?


和初来天津郑山傲要他破规矩传真学的那个夜晚一样,陈识夜不能寐,抚摸着日月乾坤刀,就像抚摸着徒弟的头。
永失了前人,才懂得了自己的追寻竟早已本末倒置,就如灼痛肌肤,才知玩火的危险。
之前意识到却未完全想透的事情,这一刻终于领悟了,可惜晚矣。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最后,耿良辰终究是被脚行的兄弟安葬,这帮兄弟虽出身低微,为讨生活,不免也会做些小人歹事,但并无坏心,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耿良辰的仇,他们虽知力量有限,也甘愿以命相搏。

耿良辰面上小人之相和内里情义之心的天性,也都承自脚行的这帮兄弟。

原著小说中,写道:
耿良辰是在夜里埋的。坟场在西水凹,附近的高粱地产螃蟹。多数脚行一辈子无妻无子,死后都埋那。脚行终将耿良辰认作了自己人。


陈识表面言辞犀利警告脚行的兄弟不要在他武馆开业之日惹麻烦,实则是因钦佩这帮弟兄的重情重义,不想他们无谓流血伤亡。

其实,他已下定决心要独自为徒弟讨回公道。

夜里,已开始和赵国卉商量与武行为敌的后事,武馆扬名此时已成了为徒报仇的舞台,却也知冤冤相报何时了。

唯一放不下的,终究还是这个跟了自己一年多的女人。

可女人说,就嫁过你一个,我认了。



不愿离开,不是觉得所托非人,也不是没有交付心意的念想,只是这里仍有割舍不下的牵绊。那些丢失的最重要的东西,只有在遗失地才能找回。

哪怕被人寻仇,哪怕别离爱人,哪怕孤独终老,也要在这里守候那割舍不断的血脉。



与武行为敌,凶多吉少,未来难料,徒增伤感。突然想起未曾留下一张照片,即使明日身死,能当她心中的神也好。

这一刻二人间的情意,早已今非昔比。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能见真心?

南洋十三年积累的全部家当,都交给了她。两张火车票,等不到团聚,便独自离开罢。放下了一直想带她去的广州,任由她去想去的地方,只要日子过好一点,十年后再回津门,还有与血脉重聚的念想,希望还能延续。

等得来我,更好;等不来我,也会很好。

这番话不再是动听的虚情假意,听得出来是句句真心的肺腑之言,从一开始就一直想要句真话见其心意的赵国卉终于放下了全部的防备。

无数次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跟不离开的坚持,终究转化成追随的妥协。

陈识的心意,最终换回了守着牵绊的天津姑娘依旧傲娇的回应。

原著中写道:
将皮箱摆上桌,西服、皮鞋下面,有一叠银票、一盒珍珠。珍珠未穿孔,五十多颗,是他二十多岁做货船护卫,在南洋所得。又放上一张南下青岛的火车票,在青岛可转去广州。
他:“这是我全部积蓄,交给你了。明天在火车站等我,我到时不来,你上车走。到了青岛不必去广州,再去哪里,随便你。”

她收珍珠时,眼眶微红,小有感动。


第二天,陈识的武馆即将开张。身穿军装,带着护卫队的林希文在邹馆长一番“规矩”的说辞之下,换下了军装,遣回了护卫队。

人有阶级,地位有尊卑,然而规矩比天大,哪怕你坐上了最高的位置,也高不过规矩的力量。

深谙这个道理的自是一介女流的邹馆长,相较于高强的功夫,“规矩”在她手中是更锋利的杀人利器。


而此时,赶赴开馆仪式的陈识,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去而复返。

他还有话要对她说,对于他做的事他想说给她听,对于武行这池深潭他有不能与外人道的真言想对她讲。

如果没有这番话,赵国卉会听陈识的话离开天津,但或许不会以心念祈愿陈识平安归来,不会死心塌地的坐在面包店一定要等到他一起离开。

这番话,电影中只说了开头,之后做了留白处理。但原著小说中却有详细的叙述。

原著小说中写道:
第二天,陈识出门前,想想还是要对她说番话。
“大清给洋人欺负得太惨,国人趋向自轻自贱。到建立民国,政府里有高人,知道重建民众自信的重要,但高人没有高招,提倡武术,是坏棋。
“在一个科技昌明的时代,民族自信应苦于科技。我们造不出一流枪炮,也造不出火车轮船,所以拿武术来替代。练一辈子功夫,一颗子弹就报销了,武术带给一个民族的,不是自信,而是自欺。
“开武馆,等于行骗――这是我今天开馆要说的话,武行人该醒醒啦!”
她小有感动,眼眶微红,昨夜收珍珠的样子。唉,她还不习惯听他说话,以致反应如此单一。
陈识走出门去。
跟她说的话,不会在开馆仪式上说,因为馆长们全知道。

或许今天他出门前的话改变了一切。她知道,那是些空话,但她确定了自己对他,不是被迫而是喜欢。


离开了赵国卉,陈识并没有直接去武馆,他还要到徒弟的书摊看一看。

那里曾承载了他和徒弟各自一生的名声。

当听到那句“师父”时,陈识的内心翻江倒海。

当听到那句“他被小人算计”,陈识五味杂陈,一时词穷。

命运弄人,当初被视为小人之人如今成了传奇,而评说别人小人之人却成了真正的小人。

此刻的心情,区区一句惭愧、悔恨怎能概全?

临走拿上一本染有徒弟鲜血的书,既是不忘的告诫,是留下最后的念想,也是为徒弟做主的无声承诺。

向着写有徒弟名号的那支招牌性旗帜深深的一个鞠躬,是歉意,是悔恨,是怀念,是痛惜,是愤怒,是为师对徒弟的肯定,是武人对英雄的致敬,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的自怨,是自酿苦果无力回天的无奈,是千言万语道不尽的迷茫与遗憾。



开馆仪式后,为表喜庆,将要放一场《火烧红莲寺》的电影,但在此之前却放了徒弟林希文与师父郑山傲对战时经过了剪辑的影像片段。这是在向武行表态,军人将接管武行。

各馆长怎能服气,纷纷拍案而起,可是邹馆长的表态,让明面功夫的威力再露锋芒,几句言语便让所有功夫远高于自己的宗师们均无言返座。

众人无奈默认。

原著中,对这一段的描写更加传神:
大厅灯光亮起,放映员换《火烧红莲寺》片盒。各馆长或低头玩手或仰看大梁,闪避他人视线,但一念共通――皆明林希文放片的用意。


可是陈识不服,更无法默认,他本就尚非武行中人,这一刻他一心只想替徒报仇。

《火烧红莲寺》的影片刚放,陈识就砍断幕布,持刀挑战。

徒弟踢下八家武馆,他便踢第九家,刀指邹馆长,你接吗?

邹馆长明面功夫早已出神入化,可内里功夫又怎么接得起这般红了眼的私仇挑战,怯战的目光闪向一旁,脸上却还是一片淡定不屑的神情。

原著中说:
陈识:“我徒弟打了八家武馆,我想打第九家。邹馆长,你接么?”邹馆长陪坐在林希文左侧,笑笑,不接话。


本就不是冲邹馆长而来,他要找的是带徒弟有去无回的那个人。

林希文靠偷袭,加之师父心软才取胜郑山傲,功夫本就不济,面对踢下八家武馆之人的师父,这般挑战自也不敢随意应对,低下头佯装镇定。

当刀向林希文刺过去时,却被邹馆长挡了下来,徒仇虽让怒火攻心,但冲动之下的陈识何尝没有犹豫,即使杀了林希文,又能如何?徒弟已死,自己以寡敌众也是凶多吉少,师恩未报,咏春便绝,这份罪责自己如何承担得起?车站还有等着自己的女人,这份期盼自己又如何辜负得起?

不是邹馆长的话打动了陈识,只是这个给出的台阶让本就犹豫的陈识顺势接了下来。

陈识一番豪情的冲动,自己为徒报仇的目的未达,邹馆长谋划的算盘却已经打响。

这一场戏,在小说原著中有着极其精彩的心理描写,相信能够帮助大家更好的体会陈识此时心意的改变:

林希文苦笑,自己用功不勤,真没有起身比武的豪情。但此人气势不足,一人挑战全武行的壮举,并不令自己佩服,反倒显得古怪。

林希文:“别不识抬举,你想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了吗?”

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人,有着锋利的眉形和高隆的额头,似乎在人种上优于一切人,占据着历史的高点。陈识片刻迷惘,新生代的恶行往往是历史演进的手段,谁也猜不透历史的终极,所以谁也没有评判权。善恶是无法评判的……

理想失落后,施暴是一种补偿。壮举都有一个自惭形秽的来源,许久以来,在我心中,耿良辰只是扬名大业的一个牺牲品,和眼前这些人一样,期盼他早日毁灭。

与一年前谋划北上扬名一样,谋划了一个月的开馆日复仇,事到临头,便显得可笑。封门大战,以寡击众,力尽而亡――只属于临睡前的热血沸腾,难道真要砍死砍伤眼前这些人么?

邹馆长离座,走到陈识面前,试着将手伸向刀柄:“陈老弟,放下刀。丧徒之痛,我们都体谅,只当你跟大伙开了个玩笑。”

陈识后腰冒出一层汗,有着大战过后的乏力感。邹馆长安慰:“林副官也不会在意。”余光中,林希文点了下头。

邹馆长取下他手中的刀,将他送回座位。

放下刀的那一刻,陈识明白了,自己其实和这些人没有区别,当日耿良辰从自己面前被带走,也是自己无声默许,自己和他们一起算计着耿良辰,盼着他早日毁了。
自己为扬名,武行为守势,目的不同,做的事却是一样。
和这些人做了一样事情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和理由强装正义,自称师父去替徒弟报仇?
与其说是师父,倒不如说是一个盘算着自己利益,算计着别人背后的算账人。



一滴泪滴到八斩刀上,他轻轻拭去,眼泪既是为徒弟而流,也是为自己而流,陈识知道自己一生的声名已经毁了,他愧对师门。

原著中说:

日月乾坤刀是天下最善防守的刀,而自己没有守住做人的底线――一颗眼泪落在刀面上,如一颗平日保养刀用的桐油。

拇指一推,将这颗眼泪桐油般推展出去,永远渗在刀面里。

还记得电影开篇陈识说过的师门守秘誓言吗?一生最多真传两人。

可是北上天津,他已收徒两人,而且真传两人,他今生已不能再纳徒真传,否则将违反师门誓言,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可当陈识领悟到自己已被师训逼入死局时,深得真传的二徒,一个已经武无可恋,漂泊去了巴西种可可;一个已成为传说,身死津门。

咏春拳真学已无后人。

最初为了遵从师门一生最多真传两人的守秘誓言,宁愿放弃教真即可开馆的机会,才选择了筹谋时间长出数倍难度也高出数倍的踢馆之路。

郑山傲为其挑的徒弟资质不佳,却占用其中一个真传名额,所以遇见耿良辰后,为不浪费仅有的两个真传徒弟名额,陈识无数次斩钉截铁、不留情面的拒绝承认自己是此人的师父。

可是时至今日,二徒一死一离,师门真传已成死局。
再纳徒,教真,就是违背师门一生最多真传两人的守秘誓言,属于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不纳徒,咏春拳则无后,师门必绝,属于愧对师祖,更是罪大恶极。
无论如何选择,陈识这一生最看重的师训与师承的底线和原则,连同师门历代祖传下来的规矩,到了他身上却都永远守不住了。
他已成为师门罪人,愧对师祖。

小说原著中对于陈识意识到自己已被师传守秘誓言逼入死局时,有着这样的描写:
郑山傲是武痴,也是老江湖。名誉之战,必下狠手。耿良辰会身死。
等他死后,再要她吧。
为了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双眼睛。
陈识如此许诺,猛想起自己拜师时发下的守秘誓言,如遭雷击。



武馆之外,赵国卉苦苦等待着她的男人。坐在面包店中,在这个像极她EX的店员面前,200米外自己的男人陷于危难之中,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心意,知道了自己的心归属了谁。

带着陈识南洋十三年的积蓄,她不缺钱,却卖掉了洋人EX留下的那支向来视若珍宝、从不离身的首饰,仅换50个面包。她已经完全放下了曾经的人,此时,她的心思已全在了陈识身上,卖掉了重要的首饰,是与从前道别,也是跟过去的自己告别。

现在,她用自己的心念祈求他活着,两百米为界,她不能离开。这一刻,陈识已成为如同她孩子般的执念存在。

小说中,对于赵国卉用心念帮陈识祈求的来龙去脉有着详细的描写:
她在十七岁的一天,忽然想起了这个小丑,一想便断不下念头,想得渐近疯狂。舅舅送她入寺庙,领受《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老和尚告诉她:你永远不会失去你的孩子,只要你忆念你的孩子,孩子便会出现。在漫长的轮回转世中,一位母亲的坚周忆念,超过菩萨神力,即便是佛陀,也不能阻挡母子生生相见。
《圆通章》开示,女性思子的忆念力转而念佛,必获大成就。
她没有转而念佛,只是忆念自己的孩子。现在,她转而忆念他。

这个人突然来临,突然改变了她的生活。女人总要跟着一个人生活,她顺从了老天的安排。

一天他从街上带回只小狗,从此她用来实验自己的忆念力。

两百米的范围内,她起心动念,小狗掉头便回――她不太自信,或许只是小狗观察到她的神情或她不自觉的什么动作。
但在东门里大街,她必须自信。只要她在,他就得活着。




武馆中,擦去刀上泪滴的陈识刚刚坐定,就被一帮人按倒在地。为救林希文受伤的邹馆长回来了,她说还是放心不下林希文的安全。这一刻,她的戏码已经全部完成,可以做自己明面下真正想做的事情了。

林希文是钦佩耿良辰的,不愿他死,但耿良辰骨头太硬,这样的人在世间往往自寻身死,成为传说。他曾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一个真正有骨气的人,但是他见到了,耿良辰就是这样的一个传奇。

原著中这样描写林希文对耿良辰的敬佩之情:

林希文笑笑,对他人向自己卖好,久已生厌。看着眼前这伙人,不由得有些想耿良辰,唉,他如活着,武行能有趣些。

生命如此无聊,令每个人都变得下贱。林希文也二十六岁,还未见过一个高贵的人。督军不是,师父也不是,他俩是强者和聪明人。耿良辰 ――或许,他是个高贵的人。




在林希文说话之际,有人从暗处向压住陈识的人堆中递过一把八斩刀,层层转手,最后这把刀被按到了陈识手中。

陈识被一群人按扣得红了眼睛,生死存亡之际,思绪一时混乱,此刻有刀在手,刀刚握紧,左边压住身体的力度不明减小,自己恐怕命不久矣,林希文如何高谈阔论,也改变不了他的一句话令耿良辰赌一口气而死的事实。用尽力气,左臂甩刀向上一挥,林希文的喉咙瞬间开出一道血口。

刚划破林希文的喉咙,电光火石间,八斩刀就已被按压的一群人趁乱收走,丝毫痕迹不留。

原本想借军界驾驭武行的人就此倒下。

林希文死。

很多看过影片的朋友对这一段林希文之死挥刀者是谁有所分歧,但相信看过我的插图之后就已心中明了。但更详细的情况还是看看原著小说中是如何描写的吧:
林希文走到陈识跟前,很想对他说“你徒弟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脾气大”,但见陈识眼中尽是血丝,真如疯癫之人,便没说。不好处置啊,该投进监狱,还是送回他老婆身边……
正想着,陈识左臂脱出,抡了一下,迅速被旁人抄住,按回人堆里。@
瞬间,林希文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他捂着脖子,走出十五步,倒下时充满遗憾:如果血喷得慢一点,便可知许多答案。

他颈部动脉被切开。

刚才,陈识左手握着日月乾坤刀拆下的一把短刀。

记不清手中刀是被压在地上时随手抓的,还是被架起后,有人塞进手里的。现在,他已失去那把刀。卸刀的手法高明,刚有感觉,手已空了,究竟是哪派武学?



是的,林希文死前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走向了邹馆长,想抓住些什么,却被受伤而归的邹馆长转身巧妙躲开。林希文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刚刚明白的东西也再没机会说出口了。



自然,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那位面上功夫炉火纯青的邹馆长。

只有她,在耿良辰的练武场知道了陈识的丧徒之痛和怒火;只有她,有机会在陈识面前说“本该武行做的事,军人给办了”,把对武行的大半仇怨转到了军人身上;只有她,有能力用一套“规矩"的说辞支走林希文的护卫队;只有她,能把开馆仪式上自己想要谋划的一切安安稳稳的准备好;只有她,能在陈识刀刺林希文时为其挡刀,说出多番保护的话,把自己和天津武行护客不周,保军不力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也只有她,才有这明面功夫胜过武学真技,猜度人心杀人不过手的本事。

武场是她负责布置,电影是她安排放映,林希文死后两个外籍电影放映师立刻交头耳语,事后不属任何一派,没有利益纠葛,甚至都不是中国人的洋人则成了陈识杀死林希文最有力的证人,这是她是幕后主使最小却最好的证明。



军阀掏空了商会、乡会、铁路、银行,武行怎能独存?好日子不长久,但好日子过一天是一天,邹馆长刚坐上武行头把交椅,武行各馆长的富贵人生还没过够,好日子就没了,这如何让人接受?
不博一博怎对得起这一番苦心?好日子终会结束,那不如让好日子延长些时日吧,军阀副官一死,即便找人填补,也再难找到徒弟暗算前头牌这般才能插手武行事务的好机会了,这样一来,延长的时日或许已足够了,只要够下半辈子功成名就,衣食无忧就行。
演场戏后,有伤无残,没有护军不力的责任,没有任何不利的说词,却有得力证人,还有背黑锅之人。
功德圆满,只差陈识命陨于此。


以下皆为小说原著中未写的剧情,但因为小说作者、电影编剧、电影导演皆为同一人,增加的剧情部分风格一致,承接完美,内容完满且独具深度,属画龙点睛之笔。

陈识自知将死,提出最后的要求,想会会北方的刀。
笼子里的鸟飞不了,何况他终究帮天津武行除去了心头大患,就让他看够北方的刀,口碑上也不算是天津武行霸道欺负了外乡人,就让他死得瞑目。
无奈北方巨大的战身刀与南方灵巧的八斩刀相生相克,兵器被克制,唯一生还的机会也不复存在。
陈识惨败。


陈识将死,最后一搏。他深知邹馆长的软肋是无真功夫,既无功夫武馆便无人才,无人才则武馆乃至师父的声望都难长久。
他以一身武艺教真为由,出的人才归邹馆长为饵,果然令其动心。


可是即便高手也是凡人,人争一命,寡不敌众都是常理,自知不敌,也就撒腿便跑,风度气概全都抛诸脑后,即便换来一句”南方人不可信“的评价。


逃跑途中,遭遇堵截,陈识亮刀,在邹馆长的弟子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
一道疤,这些没见过真武艺的学徒自是不识,可是内里行家一眼便知功力。徒弟一年修为可踢八家武馆,陈识虽评价耿良辰”强过我当年“,但陈识何止年长耿良辰十余载,积累的功力、经验自是强过耿良辰甚远。
这般武功修为留下的疤痕,在二十年没出过人才的津门武行,乃至武术真才日渐凋零的北方,被识货之人瞧见,何等珍贵,又是何等荣耀。


陈识没有食言。在被一众追击的弟子堵截后,哪怕这些弟子受害于从未学过真武艺而不堪一击,陈识却也使出了十足真材实料的正宗咏春武学,反正已经注定违逆师门祖训,不如让这些受了一辈子骗欺瞒的各馆徒弟们学点真东西,说不定里面也有像耿良辰这样的大才之人,只因无人教真,但见真便能悟得三分。

刀法给了,得多少,就在你们的造化了。

然而,也正因如此,天津武行才容不得陈识。你一露面就拿真技示人,授真武艺,天津武行本就是靠教假蒙人,靠着军界、政界、商界的捐款过滋润日子。你刚来天津一年,武馆刚开一天,就翻江倒海,把一潭池水搅得惊涛骇浪。

拆了津门武行蒙人的把戏,那你就不好过,断了津门武行的财路,那你就命不长。

所以天津容不下耿良辰,容不下林希文,同样也容不下陈识的一身真功绝技。

对于郑山傲这位帮过自己的朋友,也是意外之徒,陈识也未食言。

他让武行的弟子们穿上郑山傲的护具,自己招招真功狠手,弟子受护具所护并无损伤,护具的功效有了实战的证明,铠甲的价值已得体现,必定众语传言,陈识没有辜负郑山傲托付于他留下的这仅剩名声。



一路奔逃,陈识被众人围追堵截到了一条巷道之中。这里,将是整部电影最负盛名的功夫戏高潮段落 — — 陈识的八斩刀对战各门各家的各路兵器。

战败过陈识的三把战身刀封巷,陈识无路再逃,唯有一战。
八卦刀对阵各家兵器,玲琅满目,精彩绝伦。
可是,陈识一身绝学,津门武行郑山傲已走,此时还有几人能与其匹敌?
巷战大家评得不少,我这里也就不再详述了。








第一战对阵的是朴刀,陈识 八斩刀 胜。



第二战对阵的是岳飞刀,陈识 八斩刀 胜。

第三个对战的是三尖两刃刀,陈识 八斩刀 胜。



第四战对阵的是斧钺,陈识 八斩刀 胜。


第五战对阵的是牛尾刀,陈识 八斩刀 胜。



第六战对阵的是单锋剑,陈识 八斩刀 胜。



就在此时,背后的人群中响起了自行车的车铃声,两辆自行车挤过人群,穿着与天津武行人士截然不同的现代服饰的几人进入了巷道中。

其中一位坐在自行车后座的长者应是某个门派的师父,神情威严庄肃。

可他并未遵守天津街市约定俗成的街面之上不见铁器的规矩,未遮未掩,直接拿着子午鸳鸯钺就穿街过市,进入了巷道。而更加显眼的是,他的一只脚上绑着残疾人才有的铁架,这是一位不同于天津武行人士的残者,这是一位与众不同的高手。


先由第一辆自行车上下来的年轻人迎战,此人似是那位长者的徒弟。他使用的是双武器,胸前手捧的是一把方天画戟,而背后还挂有一把单锋剑。

第七战对阵的是方天画戟 + 单锋剑,陈识 八斩刀 胜。



接下来就是对阵那位腿残长者了。陈识小心向前,严阵以对。

第八战对阵的是子午鸳鸯钺,陈识 八斩刀,先败,反胜。

子午鸳鸯钺为八卦门独门兵器。

双方出招未久,子午鸳鸯钺克制八斩刀的性能就发挥到了极致,一只钺就能勾拿锁挂抵挡住两把八斩刀的进攻,另一只钺灵活反攻,攻其不备,毫厘之间,差点取了陈识的性命。

陈识先败半局。

看清了子午鸳鸯钺的厉害之处与特点后,陈识起身再战,先用双刀制住高处的右手钺,在对方左手钺出击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右手的八斩刀向下再次制住对方的左手钺,对手右手钺立欲换招欲扭转劣势,此时陈识借机迅速抽回左手刀抵住了对方的喉咙。
陈识反败为胜。


战败对方后,双方虽仍小心防备,却已互露惺惺相惜之情。

陈识以技高一筹的武艺,赢得对方一句”好功夫“的钦佩。

对方武艺虽不敌陈识,但仍乃精妙无常,子午鸳鸯钺更是变化多端,防不胜防,换来陈识一句”好兵器“的赞赏。

这位长者缓缓的将子午鸳鸯钺交到陈识手中,陈识也欣然接受。拿着新兵器走向了四把曾战胜自己的战身刀。

但回首细想,既是背景神秘的武学高人,腿脚不便还特意坐车前来一会,对陈识流露惜才之意,难保不是手下留情,让出三分,才让陈识得以一胜。又或者,若其未被脚残制约功力,陈识也未必能有一胜。

这位八卦门前辈是电影的原创角色,背景成谜,影迷们有多种解读。
就我看来,此人未与武行人士同行,与徒弟单独骑车而来,徒弟身穿的现代服饰并非武行弟子的惯有服装,他不遵天津街市规矩,手持外露的铁器而来,与陈识真功较量,虽败却大度非凡,惺惺相惜,还将克制战身刀的兵器子午鸳鸯钺交给陈识,以扭转八斩刀被战身刀克制的劣势。
此人定非津门武行人士,若非是个惜才想与技惊天津的陈识切磋武艺的隐世高手,就是也如陈识一般曾是一个身负一身武艺,渴望扬名,却败于津门层层规矩之下,还失了一条腿的某门派继承人。
各方推论都是根据细节伏笔而推理推测,而这少量信息并不足以完全架构起这位由戴立忍先生饰演的神秘高人的身世,至于真实情况究竟如何,或许就只有徐皓峰先生自己才知晓了。


第九战对阵的是战身刀 × 4,陈识 子午鸳鸯钺 胜。

有了子午鸳鸯钺的相助,兵器相生相克之理立显,加之陈识武艺非凡,顷刻间就完败四人。


对战完战身刀后,陈识将子午鸳鸯钺端正的放于巷道中央,既显对那位长者出手相助的感恩,也是对他武艺胸襟的钦佩。



转眼天津武行各门宗师仅剩邹馆长一人,此人乃场面功夫宗师,武学功夫非其所长,陈识早已明了,与她过招从未放在心上。

泰然走过,功力差距一招见晓,邹馆长的半只耳环,削落身旁。

第十战对阵的是单锋剑 + 场面神功,陈识 八斩刀 秒杀 胜。

如同陈识对脚行老大“本屋”所说:“能摘你扣子,就能穿你喉咙。”

削下半只耳环,言下之意:能削你耳环,就能割你咽喉。

这便是徐皓峰先生在《道士下山》中所言之理,“功大过了法”,即是实力差距太大,再怎么有心机也救不回来了。

不屑之意,昭然若揭。邹馆长也是一脸心悦诚服的认命之色。



击败所有人后,陈识逃离,各门伤倒宗师渐醒渐起。

对于陈识的武艺,众人无不钦佩感叹,哪怕立场敌对,身有真功者皆起惜才之情。

那位唯一在对战中将陈识逼入险境的老宗师苏醒之后,握着邹馆长的手,言语恳切地说:“此人,伤人不伤命啊。”

既是说陈识武功高绝,与欲取其性命的敌人对战,却能伤人不伤命,侠之风范,理应回报;也是说此人真功难得,当世罕有,理应珍惜,捉住他即可,不要伤其性命,才能留其一身绝学。

一语两意,都有恳求邹馆长留陈识一命之意。

可是相对武学,邹馆长向来更注重武行的颜面,对于武学,她既不懂,也觉得并非是最重要的,懂得处世与人心的功夫岂不比武学厉害百倍?何况这二十载来,天津武行何时曾真的被武学撑起过?撑起它的不都是行世的规矩和众人的私欲吗?

陈识打破这片平静,险些毁了规矩,坏了大家的好日子,此人不死,仍有后患,他的命,天放我也不能放。




逃离追杀的陈识赶到车站,未见赵国卉,却只见追来的小狗,一年来赵国卉的种种傲气与牵绊浮现眼前,他黯然神伤,以为她并未等他,已独自离开。
追赶而来的赵国卉,只见空空如也的车站,列车已经开走,陈识已经离开,终究没能和他一起去往广州,她伤心绝望,不知今生是否还能相见,十三年血汗换来的珍珠,一辈子的积蓄,此时又有何用?


追赶而来的武行众人,只看到神思迷茫的赵国卉坐在月台之上,明白陈识已经遁走。

邹馆长问赵国卉,你男人做了什么知道吗?

前一晚原未打算离开天津的赵国卉本就以一句“真报复,我认了”回应武行的追究,可当她打算跟他离开时却又阴差阳错的擦身错过。

或许天意如此,这个向来“甜处安身,苦处花钱”的天津女子,不怕受苦,面对武行的问责,她余惊未定却一脸风尘说:他犯的事,我担着。

何等潇洒豪迈,或许她也是林希文心中那个,高贵的人。



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先夫去世后独自撑起半边天的邹馆长何尝不清楚一个女人的苦与难。抓不到陈识,也无需为难他的女人,即便为难又有何用?
到最后,让陈识深陷泥潭的“规矩”却又救了他一命。


不追其性命,不等于放过,该做的事还得要做,事关武行的颜面与兴衰存亡,分毫马虎不得。

买上一张去往广州的车票,安排一名亲信,带走一封信件,放入剩下的半只耳环。

找到陈识,信交给他,看到半只耳环,意思也就自然明白:只削耳环不伤命,你对我手下留情,故而我放你不死。但你技艺高超,战败津门武行,对阵如今头牌,一招取下半只耳环就已定下胜负。如若此言传出,有损天津武行声名。信既能送到,人也能找到。

闭口不言,便能安度余生;若口不择言,追杀随时而至。

制约陈识的终究还是女人,可是谁又能逃脱得了情愫二字?郑山傲临走前的那句话,不正是明了了男人对于受女人制约的态度,往往都是心甘情愿的含笑饮毒酒吗?
咏春拳绝了,好一句话中有话。
没有人比邹馆长看得更透彻,历经天津巷道内的对决,陈识以咏春拳武艺一己之力挑落全数天津武行高手,技惊四座,世间罕有,天下奇绝。
可是,南拳远道而来,无非是因为在武艺更加兴盛的北方,在武术之都天津才更可能扬名,历经一年之事,看客和陈识一样,都已明白扬名并非身有真学就能成事。盘算谋划,规矩人心,变中有变,哪个都会影响最终的结局。而陈识已无法再入天津,大部分北方受津门武行势力所控,也无其立足之地,陈识不会再北上;受自己女人所制,亦不会多言。
天津武行的颜面得以保全,可是九河神州却也再无咏春扎根的土壤,咏春扬名天下梦死,声名绝迹已成定局。


小说原著中的结局与电影不同,是这样描绘的:
她自面包房跑出。
赶了两条街,已看不到陈识和追他的人,脚腕累得如刚炸好的油条,一掰即断。起心动念,小狗“嗷嗷”叫着,丢下她,飞速前奔,消失于人流中。
曾用两夜时间,熟悉东门里大街地形。陈识冲火车站相反的方向逃逸,穿街走巷,兜了一个自北向东的大圈,终于甩掉追逐者,按标准上车时间,赶至车站。
一个月的谋划,大多用上了。只是没有计划里“了断恩仇”的亢奋。
站台上,没有她。
想起郑山傲的话“男人的钱,不就是让女人骗的么?”陈识笑了,转头见家养的小狗一道烟跑来。抄起抱人怀中,它火炉般热。
她换了车票,乘更早一班火车而去,丢下了它――乘务员催促上车。他把狗塞入衣襟下摆,混上了车。
坐下后,狗叫起来,他没考虑,便掏出它。邻座是个洋人,大声训斥,说车厢内不能带宠物。
陈识闪出杀人的眼光。洋人收声,起身离座,去找乘务员了。
抚着小狗,火车开动。永远离开了天津。



相较之下,电影的结局更加出彩,也更加令心情难以平静。

赵国卉最终前往广州寻找陈识,而邹馆长安排的亲信也尾随其后,一切都逃不开这位明面功夫神乎其技的高人所料。

在南下的火车上,翻开耿良辰留下的那本《蜀山剑侠传》,一脸疲惫迷茫的陈识看到的不仅是徒弟留下遗憾的鲜血。

他看到的,是一个人心叵测,命运难明,黑白淆混,浮生百态的乱世江湖。

一个令人梦断的江湖。




而《师父》的故事,描绘的正是那个真正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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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江湖2.0

上文中,详细解析了《师父》这部影片剧情中的明线,当大家熟悉了明线的剧情后,就有基础来聊一聊剧情中可能隐藏的一条暗线了。
暗线的剧情,我称之为电影《师父》的江湖2.0。
这条暗线的剧情,影片没有明显的诉说,所有推敲全部来自于片中细节,并无完全充分的证据条件支持结论,可能仅仅属于心思自多的过度解读与臆测,权当娱乐就好,不必弹劾,不必深究。多谢了。


《师父》江湖2.0,是一个幕后黑手的故事,是一个背后捅刀的传奇。


《师父》的暗线,江湖2.0的主线是说邹馆长利用规矩人心和筹谋智计,向郑山傲报家门之仇,帮助已故亡夫重夺30年前丢失的天津武行头牌之位的故事。


线索如下,我们一一道来。


郑山傲说,天津武行的头牌我当了三十年。

邹馆长说,郑大哥之前,天津头牌是我先夫。
如此说来,三十年前郑山傲夺了邹馆长丈夫的武行头牌之位。


郑山傲对陈识说,天津有种比武叫挟刀揉手,十年前玩疯了,可是近年没人练,就成了天津武行的弱项。

郑山傲对邹馆长说,邹馆长的先夫把挟刀揉手玩绝了,可惜他一过世大家也失去了兴趣。
这说明,挟刀揉手是门绝技,若不练,比武则落下风,而邹馆长的丈夫韩馆长是这门绝技的最强高手。当时天津所有武人都练这门绝技,形成人人皆精的鼎盛之势。


联系到天津武行一系列防止后人影响当权者固有地位的规矩,这不得不令人联想。

三十年前,郑山傲以不明方法夺取邹馆长丈夫韩馆长的武行头牌之位,而韩馆长苦等近二十年一心想将头牌之位重新夺回,终于在十余年前发现挟刀揉手并勤加苦练,成为这项绝技的顶尖高手,这也成为他重新夺牌的利器。

可当时郑山傲已做头牌近二十载,郑山傲不止功夫了得,处世人心也有一套本事,为巩固自己的头牌地位,不难想象他利用天津的层层规矩对挑战头牌进行了诸多限制,陈识北上开创武馆就需连踢八家武馆,很可能当时也有类似战胜多家武馆馆长才有资格挑战头牌的规矩。

挟刀揉手是韩馆长的强项,郑山傲就利用头牌的身份号召所有人都勤加练习,造成人人皆精的局面,纵然韩馆长是这项绝学的高手,但在大家都精通的情况下一家家的打下去也必然颇费时日,耿良辰乃大才,在天津武行颓势的情况下也历经一年有余才踢下八家武馆,何况韩馆长在世时,天津武风依旧盛行。按韩馆长摆挟刀揉手姿势的照片,当时他的年纪已经不轻,规矩限制下的头牌重夺之路异常难走,久拖之下难免郁郁寡欢,心力交瘁,最后在规矩的重重阻挡之下含恨而终。

他一过世,挟刀揉手已对头牌之位构不成威胁,于是郑山傲也就没有必要鼓励武行勤学,这项绝技也就渐渐埋没凋零,无人问津。

至此,邹馆长开始记恨郑山傲夺走她家的地位不止,还要施加手段压制,让自己的丈夫含恨早逝,于是开始伺机复仇。


陈识第一个所教后来却不承认是徒弟的人,是郑山傲府管家的儿子段锐,他是郑山傲最初给陈识安排的徒弟。按照计划,这个徒弟原本会踢到第八家馆,然后由郑山傲代表天津武行出面击败此人,这是郑山傲的最后一战,关系到他一辈子名声的功德圆满,安排一个自己的人,知根知底,也好控制,特意选个资质平庸的,哪怕得了陈识真传,也受资质所限不可能胜过自己。退一万步来说,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到时即使是和这个既是陈识徒弟也是自己人的对手演一场戏,让他故意输给自己,也是合情合理的。这样的安排才做到了万无一失。

段锐出身管家的下人家庭,但见识过郑山傲武人之家的富贵,当郑山傲要找他给陈识当徒弟,这就成为了他从下人家庭跳入武行,有机会步入富贵的唯一机会。在授武不教真的时代,学会了一身郑山傲都认可的真功夫,还给了天津头牌功成身退这么大一个人情,哪怕一辈子回不了天津,相信富贵也是指日可待。郑山傲也是看准了他这份图恩的心思,又知道他资质有限,无法超过自己,双重保险,才觉放心,因此才会选他。

可惜,不止郑山傲,陈识也看出这个人资质平庸,难堪大任,还占用自己一个真传徒弟的名额。

随后耿良辰的出现,让选定徒弟人选的陈识心意已决,所以即使段锐每日在师父到来之前就已经开始勤学苦练,也丝毫打动不了陈识的心。自此陈识不再授武,也再不承认自己是他师父。可是段锐还是十分珍惜这次机会,每每见到陈识都十分恭敬,同时也对这次机会的丢失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当段锐首次遭遇耿良辰时,听闻这个就是令自己被抛弃,取而代之的人,双眼才会满含不甘和怨恨。



在被陈识舍弃后,段锐成了郑山傲的徒弟,督军副官林希文的副手。

影片中可以看到军界人物的身份明显高于武行,武行各人都要让军人三分,何况众所周知,军阀控制掏空了诸多行业,可见其实力与影响非同一般。一个大户人家下人的儿子突然之间成为军阀副官的亲信,身份地位短时间内能有这么大的飞跃,在我看来有两种可能。

一,段锐未能成为陈识的徒弟,于是郑山傲将他安排在军人徒弟林希文的身边,郑山傲在军方也需要眼线。

但相较之下,或许第二种可能才更符合影片各项细节导向的共同推断。

二,段锐成为林希文的副手是其他人帮的忙。

原因如下。

郑山傲原本想让段锐成为陈识的徒弟,从而稳赢最后一战,但段锐却被陈识所弃。下人家的子嗣,本就无需卖其人情,何况事情办砸,让郑山傲不得不拉下道貌岸然的模样,说出自己的私心,还要拉下老脸,以长者和头牌的身份拜陈识为师,那一刻郑山傲的脸色相当难看,不迁怒于段锐就已不错,又怎么还会反而给他提供一个更好的机会呢?



相对而言,最有可能为段锐提供这个机会的,非邹馆长莫属。说白了,其实段锐非常可能一开始就是邹馆长为向郑山傲复仇安插在郑府的一步棋。

若顺利成为陈识徒弟,学得一身真功夫不说,还能为无半分武艺的邹馆长带来真才实学,而在最后与郑山傲的一战中,郑山傲以为段锐是自己安排的人,便稳操胜券,却不知段锐实则是邹馆长的人,在最后一战时不安先前与郑山傲的约定出牌,出其不意战败或战死郑山傲,夺回头牌,为韩馆长报得前仇,段锐自己也能一战成名,一举两得。

只可惜这一切计划都在陈识弃段锐而选耿良辰后化为泡影。

于是邹馆长不得不安排段锐开始执行后备计划。

我们来看看影片中关于二人关系非同寻常的一些细节线索吧。

耿良辰踢的第八家武馆是邹馆长的武馆。在踢馆前,段锐化妆成车夫去耿良辰的书摊对面假意喝茶汤,实则一探虚实。

结果被耿良辰发现,段锐随即离开。

但随后,在耿良辰前往邹馆长的武馆踢馆的段落中,邹馆长提到,你最近这么有名,我专门坐车过你书摊看了你。

再加之影片后段,段锐为邹馆长拉车的段落,难免不让人对二人之间一直以来的关系产生第一层怀疑。



在郑山傲被林希文打败醒来后的段落中,唯邹馆长赶到,并且代林希文转交给郑山傲房契,并承担说服郑山傲事过不问缘由的责任,可见邹馆长与军人林希文关系非同一般。

而将郑山傲从头牌之位上拉下,为夫报仇,也正一直是邹馆长的夙愿。

谋算他人者怎会不自知自己被对方记恨,这也是郑山傲醒来后,首先怀疑的不是徒弟林夕文玩的阴谋,而怀疑邹馆长才是幕后黑手的重要原因。

邹馆长称自己事先并不知情,可是她真的不知情吗?

郑山傲被徒弟军官林希文暗算之前,耿良辰上门找邹馆长踢馆之时,分明有军人走出武馆。
林希文为跟师父拍给督军观摩的对招影像才回天津,即使军界有事要和武行商量,郑山傲是其师父,也是武行头牌,理应找郑山傲商量才更为合理,可是林希文至始至终未跟郑山傲提过拍片以外的任何他事,自己的随行军人又偏偏在自己暗算师父之前在邹馆长的武馆中出现...
这不得不让人对邹馆长、副官副手段锐、副官林希文之间的关系产生第二层怀疑。


耿良辰在茶摊遭遇段锐后,立刻去了邹馆长的武馆踢馆,并说了一句“与其遭人暗算,不如自己打上门”。这与前一夜师母的夜访提醒他小心不无关系。

前一日,赵国卉因知晓了陈识打算出卖徒弟扬名的心思后,夜间上门提醒耿良辰小心。

可是,耿良辰至始至终都未想过会遭师父出卖,他心中所想的是师母提醒他小心被自己踢馆的对手暗算,一门心思皆在武行之内。

由于耿良辰找上门时才说踢馆,邹馆长也才说可以,这般看来二者事先并未约定比武之事,此次实属临时起意的踢馆。

那么,耿良辰又如何会把假车夫的探访与邹馆长的武馆联系起来呢?天津武馆那么多,他如何知道是哪家武馆想要暗算他,所以自己才会选择打上门呢?

段锐伪装的假车夫离开前,曾与耿良辰过招,过招之后,耿良辰立刻上邹馆长武馆踢馆。

这只能说明耿良辰在对方招式中发现了指向了邹馆长武馆的线索。

细看之下,段锐的防守拳招,与郑山傲演示的挟刀揉手攻招,有着招式上的异曲同工之妙。
耿良辰练武一年,师父教得自不会少,此时踢馆七家,对各门各派的武学招式也想必了解不少,此为挟刀揉手招式,挟刀揉手乃邹馆长先夫的王牌招数,且韩馆长一死,天津武行其他武馆几乎无人再练,多年后的此番遇敌,出手便是挟刀揉手招数,若非是该绝技成名流派邹馆长武馆的本家弟子,不可能会有人把这些招数作为基础招数使用。
以此判定,这名假车夫与邹馆长之间必有联系,随即上门踢馆。
如此看来,便产生了对段锐与邹馆长之间联系非同一般的第三层怀疑。


在林希文暗算师父郑山傲的段落中,此时本属于暂停拍摄的动作预先练习阶段,但可以看到段锐暗中示意拍摄师偷偷开始拍摄,把这段由练习转为偷袭取胜的段落悄悄完整拍摄下来,事后再进行剪辑。在师徒二人对战过程中,每当林希文处于下风,段锐都紧张地握住枪套,随时准备拔枪扭转局面。

据此,可以看出,段锐对于林希文暗算郑山傲的计划都是事先知情并进行配合的。
倘若,段锐为郑山傲推荐给林希文,段锐会对郑山傲心存感激之心,不会帮助谋害恩人,而林希文也必然不会把自己谋害师父的计划告诉一个师父推荐来的人。
如果,段锐是机缘巧合下结实林希文成为副手,试问面对一个相识不足一年的人,即便如何信任,毕竟没有经历过时间的检验,林希文也是杀人二百的狡猾之人,谋害师父这种见不得光,大逆不道的肮脏手段,也必然不会告诉这样一个尚不够了解的人。
通过前文种种线索,我们不得不联想到段锐与邹馆长之间关系非同一般的第四层怀疑。


武馆仪式开始前,邹馆长提醒林希文,参加民间典礼不能穿官服是老规矩,林希文随即遣散护卫队,只留段锐一人在其身旁,作为深受信任的副手,在军阀当道的乱世,一言不发,没有就安全事宜提出半句担忧。

郑山傲已除,先夫之仇已报,邹馆长之后想让林希文死大家都已明了,但段锐此时的眼神中却有着和一旁邹馆长的笑容里暗含的某种目的相同的默契。

此处难免让人对二者的关系产生第五层怀疑。


在陈识武馆开张仪式上,林希文尚未被杀,陈识被邹馆长的众弟子按倒前,镜头聚焦到站在二人身后的段锐身上,接着他做出一个轻轻点头示意的动作,随即一群人便将陈识按倒,有人暗中向陈识递刀置林希文于死地。

在此之后,邹馆长便以一套说辞和一个耳光的戏码,就让段锐名正言顺的回到自己身旁,所有计划功德圆满。

而最后那对着肩膀一拍一捏的动作,足见其对段锐此役表现的满意和夸奖。




至此,邹馆长凭借着自己的面上功夫,抓住了每一次随机闪现的机会,猜量着人心,盘算着局势,在各种计划不到的变数面前随机应变,最终使全盘计划得以实现。

至此,先夫之仇已报,头牌之位已回,她再也没有了当初说着“先夫留下的名声,我没能保住”的失落与哀怨。

转为的是一脸得意的笑容。

“男人打天下,女人要守住。”

最终,她守住了这片天下。

还有,这个真实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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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计划两夜写完的电影剖析,不知不觉中越写越多,最后足足写了整整五夜。

却也十分值得,我愿意为它写出最全面最精细的解读,写完后,我很累,却也很开心。

这是一部我所欣赏的电影,也是一个我所喜欢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中,我看到了一个浮华乱世的时代和一个栩栩如生的江湖。

最重要的是,影片中的郑山傲老先生,临去巴西种可可前,教会了我一个值得铭记的道理。

所以你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陈识最后在车站没有等来心念的赵国卉时,眼眶红了,强忍的眼泪尽含眼中却没有滴下来了吧。因为,他在意的并非南洋十三年的全部心血积蓄被尽数骗走,对此他并无懊恼,甚至十分淡然,他神伤的,是这个自己本认为交心的人到最后却辜负了他,原来她并不是那个值得让他甘心受骗的人。

郑山傲临走时,他提醒他提防女人;自己临走时,却领悟了郑山傲的告语。

只是,你真心于我,就算受骗,自也甘心,含笑饮毒酒,一往而深;你欺心于我,泪眼婆娑,却不会再滴下一颗不舍的泪水,红尘释然。

只是,陈识此时尚且不知,他的受骗,是值得的,那个女人同样情深一片,从未辜负。

而在真正懂得这个道理后,想到了未来身边的那个人,我露出了如陈识一般的笑容。



最后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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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4-02-20 17:08

一个无名的南方武术家,身怀绝技,想要在民国的武术之都天津扬名立万,开宗立派。

彼时的武林,已是一片暮气沉沉。

老舍写过,走镖已没有饭吃,而国术还没被革命党与教育家提倡起来,这样的日子,才过去不久。

老祖宗钻研了几百年的玩意儿,在西洋的枪炮面前,好像突然就没用了。

武行却还都端着架子,把绝技藏着掖着,不传真学。

武馆成了赚钱的买卖,师父利用徒弟,徒弟算计师父,拉帮结派,以众欺寡,宗师们把寡妇顶在前面,用密不透风的规矩压迫着新人不能出头。

新人要成名,纵使一身好功夫,也不能跟整个武林做对。

只能在武林泰斗的指点下,用上不得台面的方法暗渡陈仓。

“一战成名”是小说里的事,现实中,要在门派林立的江湖插上一脚,立起一块招牌,就要深谋远虑,长远规划,时间三五年,布局和善后占去大半。

面子上扬名的事要做,里子见不得光的事也要做。

收徒弟,不为传艺,只为出卖。

这事儿,从一开始,就坏了。

师父固然骄傲,但也并非不知变通。他年轻时经历家变,从富贵到一贫如洗,跑过镖,从过军,见多了三教九流,知道为目的不择手段,仁义讲多了,事情就做不成。

但武人也有痴心,门派间为名利勾心斗角,咏春与八卦也能找到渊源。真心与私欲相互交织,对女人的爱是利用,也是羁绊,本来只是简单利用的徒弟,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情义。

可事情终究是走到无法挽回的一步,武林成为军阀眼中的肥肉,体魄强健的拳师就是督军们最好的招牌,招牌吸引兵源,有兵就有地盘,有了地盘,钱和权力便相随而至,这是更上层的生态。

武林虽然落魄,依然不甘被白白吞食,但大势面前,一帮微渺的武人无力以对,不过是抱着好日子得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态,用孱弱的力量反击落单的敌人。阴谋、陷害、谋杀,面子上还是意气风发的长袍马褂,是形式感十足的规矩与礼貌,但骨子里,却已经完全崩坏残缺,作为一个社会阶层的中华武士们,要面对注定而来的消亡。

徐皓峰其实是用非常武林的方式,讲述了一个反武林的故事。

武人阶层终归是消亡了,而在电影中,这个过程被以更加委婉地态度表达了出来。

外部的压力固然剧烈,但内部的崩溃才是本因。

电影里的人开口闭口讲规矩,繁文冗节,事无巨细,连苦力都不会做的龌龊事,也可以拿到堂面上来商量。

害人时,宗师们都不开口,只饮茶,喝茶,是为了不说话,以此安心。

这样的规矩,本身就是坏的,坏规矩下,又如何容得好人?

这个圈子存在太久,占住了位子的老人们便总想着用陈规冗习来稳固地位与权力。天津武林的招牌郑山傲要借助外来者陈识搅动这一池死水,但自己终究也想要功成身退保住名声,不惜教唆陈识出卖徒弟。

壮心不再的武林泰斗已然如此,遭遇徒弟的叛逆也就在情理之中。最后老爷子功亏一篑,一世英名成全了徒弟,只换得两幢豪宅,眼泪滴到房契上,但还是收下了。既然亏了名节,卖得的钱财为何不要?

一代宗师,终归也是凡人。

高手也不例外,师父被天津武林团团围住,打不过便扯谎逃跑,一群武人在市井里狼奔豕突,风度全无。

过往电影小说中侠客们风轻云淡,饮马江湖的豪情全然不见。

这也是江湖,一个更真实的江湖。

徐皓峰最后还是给了师父实现自我救赎的机会,虽然对于电影这显得有些画蛇添足。

长巷中,陈识持八斩刀,将追杀而来的各门各派一一挑落,被时代抛弃的冷兵器打落一地,算是为徒弟报了仇。

宗师们黯然无光,胜利者依然只是狼狈地逃离。

无名而来,无名而走,留下的只有徒弟耿良辰打败津门八家武馆的传奇,在街巷的茶摊流传。很多年后,这些名声也没有了。

这就是《师父》的故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对于没有看过徐皓峰电影的人来说,进入《师父》的节奏或许需要一个过程。

徐皓峰是《一代宗师》的编剧之一,《道士下山》的原作者,对民国武林轶事知晓颇多,用起来自然也驾轻就熟。

写惯了小说,改编起自己的作品自然得心应手,原著是部短篇,节奏明快,出彩之处电影全无遗漏,质地清脆。只是在文本向镜头语言转化的过程中有些生硬,人物开口闭口都是金句,啰嗦了些,一些对白和行为也过于强调形式感,略显做作。

这不是大家熟悉的那种功夫片,尽管这可能已经是徐皓峰面向市场,最为照顾大众审美的一部电影。

写实感十足的动作场面,一招一式,力与力之间的往来,描写得细致入微,胜负往往就在数招之间,对于看惯了香港武行动作设计的人来说,这种真实可能并不好看。

尽管融入了更多商业元素,在投资与场面上有升级,《师父》也许依然不是会讨好市场的类型。

它是面向喜欢功夫,喜欢民国江湖掌故的小众,是关于中国功夫电影的另一种可能途径。

喜欢功夫片的观众,在里面看到熊欣欣和陈观泰这样的港式武侠的老面孔,会开心。

同时,电影有一个不错的故事,真实,充满寓意,承载着作者对那个逝去时代的满满感慨。

或许旁枝末节稍多,人物对白过于书面,加上无比跳跃的剪辑与运镜,好像故意踩错节拍的BGM,不算完美,未必人人喜欢,但充满了特别的趣味。

这样的电影,票房上难有作为,但值得被推荐。至于徐皓峰的怪趣味,有兴趣的可以去找找他的《倭寇的踪迹》来看。

编辑于 2016-06-26 17:09

(答完这么久突然涨了这么多赞...是哪位大v显灵了?

评论区提到我把茶杯的规矩弄反了...这个...我现在还真的急不清楚了,回头我再查一下小说看看是怎么说的,谢谢大家的指正。

另外我知道不是黏手,是黐手,但是我打字的时候没找到黐这个字,就犯懒了而已...

还有林希文是不是陈识杀的还是邹馆长找人下的手,我始终觉得还是陈识下的手,这样也符合我对在场众人隐忍的看法。

邹馆长丈夫只死了十年这事儿是我脑子抽筋记错了谢谢大家指正,但我印象里郑山傲和邹馆长的对话里确实有之前邹馆长的丈夫才是天津老大的意思,那么会不会是说邹馆长的丈夫因为携刀揉手玩的太好威胁到郑山傲头牌的位置,因此被郑山傲借机除掉了呢?这样一来我觉得邹馆长复仇的理由似乎更明确了一点。)

作为一个武术爱好者加影迷,我就说七点:

一、天津武行的规矩

作为一个考据控,徐浩峰在《师父》一片中引用了大量的旧时江湖典故,其中不乏一些江湖上的规矩:

规矩一:要开武馆,教出个徒弟去踢馆,踢够八家,师父扬名,徒弟流放。

这是郑山傲(金士杰)在给陈识(廖凡)谋划开馆授徒时定下的策略。陈识觉得要在天津武行立足只有踢馆,按武行的规矩踢够了八家就能立足。但拆了同行的招牌必将为行业所不容,因此只能由徒弟来代打,而后代师父受过,如此一来门派方能立足。

规矩二:武馆不传真艺,一生只给两人真传。

天津武行不成文的规矩:授艺不真传。这一点陈识也认可,因为他也曾在他的师父面前立誓,一生只真传两人。

在有传承的武术门派里,师父对门下弟子区别对待、鲜有真传这种事,就算是放在现在也还是一样。师父在对待真传的弟子和随便叫叫的弟子从用心程度,技法区分上都有极大的区别,甚至于同样的一个技法在教授给不同的弟子时都做都是不一样的。更有甚者,有些怀有真功夫的武师,可能会由于没有遇到一个称心的徒弟,宁愿把自己一身本身就此失传也不愿教给旁人。

规矩三:办事对峙不说话,全看茶杯怎么拿。

武行的规矩,双方谈判的时候不说话也不动手,说话动手都会伤了和气。武行虽不同于文人,但也不是地痞流氓。因此双方态度全看茶杯怎么拿。一排茶杯一字摆开,对方给你剩下中间的茶杯,那就说明事情还有回旋;对方给你剩下边上的茶杯,那这话就算是说死了。

二、八斩刀和六点半棍

徐浩峰在被问及这部影片和其他武侠片、功夫片最大的区别时说到:别的片子拍的是拳脚,我这里是械斗。

片中陈识(廖凡)练的是咏春拳,咏春有两手兵器——八斩刀和六点半棍。

六点半棍源自少林,后经传人改良,结合红船上的梢棍演变而成现在的六点半棍法。棍长240cm-260cm之间 ,一般不超过250cm,尺寸多有变化。多由红木类木材(较重较实)或实木制成之长棍,棍法来源于马上枪,故执单头。片中廖凡和宋佳在小巷子中坐在板凳上聊天的那一段中,廖凡一支长棍震住一票流氓用的就是六点半棍。

而片中陈识及徒弟耿良辰(宋洋)主要用的则是咏春的另一样兵器——八斩刀。

八斩刀是咏春拳里的一种独有的刀法,取名“八斩刀”并不是指刀本身的名称,而是指这套刀法的统称。双刀用的是一长、一短的长短刀。到一定的境界后,手上有无刀都行,因为练的是法度,所谓的“八斩刀”,即刀法也是运用“永”字八法的法度,故命名为“八斩刀”。


三、携刀揉手

所谓的“携刀揉手”,是指两个人双手持刀的同时搭手过招。

在咏春拳的练法中,有一个用以感受招数运用和感知发力的训练方法叫做“黏手”,就是两个人把手搭在一起,寻找招式的用法和力量的感知,通过这些训练可以在掌握套路里招数的运用方法的同时锻炼出“听劲”的能力,达到咏春拳“连消带打”的效果。《一代宗师》中金楼里的形意拳师夸赞叶问时所说的“咏春听桥”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因为这种比试的方法和咏春的训练体系十分相近,郑山傲在看到陈识亮出八斩刀之后,才会说“一年之后便可踢馆”这种话,毕竟你们专项练的就是这个,还是挺占便宜的。


四、郑山傲的杀招

与原著小说相比,电影为了突出“械斗”的特征,删去了郑山傲(金士杰)和陈识(廖凡)相互展示拳脚功夫的一段。在小说的这一段中,郑山傲在见识过陈识的咏春标指之后,发现这咏春拳中的绝招竟和自家八卦掌中一手杀招异曲同工,这才对咏春这门功夫产生了认同,进而才有后面执导陈识开馆门路的故事。

这一条伏笔直到郑山傲在众人面前被徒弟林希文(黄觉)突然发难打倒时才再次出现。郑山傲受到徒弟袭击后立即反击,本能之下本想以前文提到的杀招取了徒弟的双目结束战斗,但却念及师徒之情招数寸止于徒弟目前,继而被徒弟打倒,毁了这一世的名声。

电影中的这一段镜头并没有很明显的详细解释,因此多数的观众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

徒弟林希文突然发难猛攻郑山傲,之后郑山傲欺身下潜,左手抱住徒弟,右手直扑徒弟面门。电影中有一个从上方拍下的特写镜头,郑山傲的手已经按在了徒弟脸上,只要食指稍稍发力便可夺了林希文的一对招子(眼睛),可几经犹豫却始终没有下手。

后面的剧情中,打败了师父成为了天津武行头牌的林希文在陈识武馆的开张仪式上放出了当日他打败郑山傲的影花戏(录像),一干武师看到郑山傲停在一半的杀招,不知心中是做和感想。


五、林希文之死

身为军界要员的林希文(黄觉),不仅打败了自己的师父郑山傲(金士杰)成为了武行的领军人物,也在驱逐陈识(廖凡)的徒弟耿良辰(宋洋)的过程中出手杀了耿良辰。因此当陈识在片尾爆发时,第一个要做的,就是为徒弟报仇,杀了林希文。

这里有什么细节呢?就像我在前面“郑山傲的杀招”中说到的,在场的武师们都看得出来林希文是郑山傲手下留情才侥幸获胜,心中已有不平。虽然天津的武馆里一直都是拿着冯巩老师先人冯国璋批的北洋军军费过活,但军队中人跑来统领武行,心中也必有不满。

因此,在陈识暴起袭击林希文的时候,众武师明面上是一拥而上按住陈识,暗地里却手手相传给陈识拣回了掉落的八斩刀,从而斩杀林希文。


六、军政与武行的兴衰没落

《师父》中的师父陈识(廖凡)本想北上扬名,重振没落的门派以报师恩。但就在他想要舍弃本门的旧理,按着天津武行的规矩在此地开宗立派的时候,其实此时的天津武行也是风雨飘摇,将逢巨变。

按照徐浩峰的说法,所有时代的变迁,不一定是一种武器取代了另一种武器,但一定是一种道德取代了另一种道德。

民国对以前的社会结构的破坏所造成的一个巨大的变化就是文武关系的颠倒。从宋朝开始就是文在先,武在后。所以当辛亥革命爆发的时候虽然各省独立,但当时在全国有一个普遍现象,就是各个督军宣布独立,但是他把部队的最高指挥权都交到当地比较有名望的文人的手里。但是后来的一系列革命一下子把我们几百年的格局都打破了,暴力变成了一个非常有效的手段,然后所有的军队都骑在了绅士阶层的上面,社会开始有了变动。《师父》这部电影讲到就是这么一个环境背景下的故事。


七、巷战

作为一部武侠片,片尾部分的陈识(廖凡)在长巷中车轮对战天津武行的对手这一段绝对可以算作是影片最吸引人的一段。

照导演徐浩峰的说法,巷战这一段“一步一登天”的情节,是在致敬李小龙的《死亡游戏》中的“奥义塔”。导演对于整部影片的意象“一把短刀闯进北方的刀阵中”也在这一段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在巷战的过程红,陈识(廖凡)先后使用了咏春的八斩刀和八卦门的子午鸳鸯钺,对战诸如三尖两刃刀、方天画戟、战神刀(下图中右边武师使用的)等兵器。不过打斗的场面语言描述再精彩也比不过画面精彩,我就不多说了,大家自己去看吧!


八、邹馆长的复仇的暗线

没错,除了上述的七条细节之外,我还在这里给大家准备了独家放送的第八条——片中的暗线副本:邹馆长的复仇。这一条暗线至今我还没有在任何一篇影评里见过,因此各位在这里看到的算是独家爆料了。

在我看到点映之前,一直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徐浩峰要将书中原本的男性角色在这里变成女儿身,去掺和在一群男人的械斗之中。直到电影的最后,我才发现,邹馆长(蒋雯丽)这个角色是导演插在电影“扬名开馆”的主线故事背后的一条暗线。

这,是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影片的开头,导演借郑山傲之口感叹“天津武行的头牌自己做了三十年”,那三十年前的头牌是谁呢?从郑山傲和邹馆长对话中,我们可以得知武行上一任的头牌就是邹馆长死去的丈夫。

郑山傲在和陈识(廖凡)、邹馆长的对话中透露,片中踢馆比武所使用的“携刀揉手”当年是被邹馆长的亡夫玩到了极致,但是此人却在三十年前突然死亡,从此与他交情匪浅的郑山傲便成了天津武行的头牌。

邹馆长的丈夫死后,邹家武馆便开始没落了,邹馆长不得不到处卖弄交情,才勉强和熊欣欣扮演的镇馆弟子撑起了邹家武馆的招牌。三十年后,陈识和他的徒弟耿良辰作为旧制度的破坏者闯入了天津。而此时,邹馆长先是联合郑山傲的得意弟子林希文,二人接着给督军表演的名义把郑山傲打倒在镜头和众人面前,从此郑山傲丢了三十年的名声远走他乡。接着,邹馆长又指使林希文杀害了耿良辰,使其和陈识结下了梁子。最后借陈识之手杀了林希文,顺便将杀人者陈识逐出天津。

从此,一个女人搅翻了整个天津武行,邹馆长的武馆时隔三十年重登天津武行的头牌。

编辑于 2015-12-15 11:54

昨晚没事,又看了一遍《师父》,实在好。《一代宗师》写的是形意拳南下,北拳南传,《师父》写的是咏春拳北上,南拳北传。郑傲天和林副官,这对师徒,是徒弟算计师父,用师父的一世声名成就徒弟。

陈识和耿良辰,写的是师父算计徒弟,用徒弟打开的名声成就师父。陈识这个人,城府极深,对女人,对徒弟,起初都是假意设计,最后都动了真情。师娘和他,是春风化雨,点滴滋润,徒弟的死,是平地惊雷,炸开人心。

这些东西,唤醒了他。每场戏都揪着人走,干净利索。结尾火车上,陈识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狗,那是女人的念想,还有一本带血的书,那是徒弟的性命。哎,神圆气足,空前绝后之作。

编辑于 2018-09-26 00:55

谢邀~

人人都在赞叹徐浩峰拍的武林,而我却偏偏更喜欢他拍的女人。

1

他拍的女人极具美感。

很显然,当你知道这部电影讲述的是关于武林与功夫的题材时,很自然就会想到这等于就是一部男人戏。

你没有想错。《师父》从头到尾,几乎都飞扬着男性血气方刚的汗水与血性。你将会看到廖凡非常“李小龙”的摆出一副鼓胀着背肌的打斗造型,会看到宋洋裸露着胸肌训练和比武,会看到金世杰、黄觉、戴立忍等一众男人在银幕上挥洒着雄性魅力。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电影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女人,居然在一众男人中,被拍出了叫人过目难忘的性感的、纯粹的、大气的美。

首先是宋佳。这个在电视荧屏更为受大众所熟知的女演员,给多数人留下的印象大抵都是在荧屏上谈谈情说说爱,鲜少有被人记得住的银幕形像(即便是参演过《赤壁》)。在诸多光影作品里,她的美也不过是像其他非一线演员一样,被淹没在诸多女性角色里。

然而,当徐浩峰把镜头对准她,用他所理解的女性角色来传递美感时,你会发现,这个年近四十的女人竟有着如此惊艳而又脱俗的美。

她站在那里,一袭深红旗袍,美得惊人。

徐浩峰镜头下的宋佳,不仅有立在那里的超越花瓶角色的优雅之美,更有躺在床上如同欧美油画般的性感之美。

一根男人们不抽的烟,被徐浩峰设计成一根不沾手的“针”,套在宋佳纤细肤白的手指上,竟是那般的美,那般的迷人。加上宋佳那娇而不作的演技,更是将一个历经苦难、饱含岁月之殇的神秘、优柔、楚楚可怜的女人演绎得叫人心疼和喜爱。

这个不乏风尘味道的女人,在徐浩峰的镜头表现里,着实令人过目难忘。

即便是一个不算很起眼的路边小妹的角色,也被徐浩峰表现得很具美感。曾出演过《新还珠格格》的麦迪娜在影片《师父》里出演了一个不具备剧情推动力的配角。她与“师父”的徒弟耿良辰有着一种纯粹的爱情。尽管戏份不算太多,但每次出现在画面里,你都能明显感觉到,这个高鼻梁大眼睛的姑娘,有种纯粹的美在荡漾。

蒋雯丽担纲的一个颇为老辣甚至某种层面上堪称狠毒的女配角色,也让其大放异彩。

她不仅被徐浩峰展现出了一种从容不迫的大气的美,还在一丝一毫的演技勾勒中,散发出一种令人敬畏的气场。这种大气的美,在颇为考究的服饰包装下,在精致的镜头表现下,令人惊叹。你会觉得这是一个女强人,一个真正厉害的女强人。

仅有的三个女性角色(尽管那几个金发女郎同样迷人,但更多只是花瓶)被徐浩峰拍得如此具有美感,实在是《师父》的一大看点。

这个既是导演、编剧,又是学者、作家的大学老师,显然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男人。

他懂女人。


2

他不止懂女人的表,更懂女人的里。

宋佳、麦迪娜、蒋雯丽,三个女演员所饰演的角色无一例外都是极具悲情色彩的女人。

她们都被男人遗弃,都被社会漠视,淹没在武林尚存的时代里,显得毫不起眼。尽管女强人蒋雯丽占据的武林地位显得很厉害,但终归也不过是被动地站在风口浪尖——她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男人而被推置于那样一个位置。

相比而言,麦迪娜被男人遗弃是因为江湖的残酷,自己心爱的男人被武林的游戏规则夺去性命,她的悲情更多夹带的是一种无奈。而蒋雯丽被男人遗弃也同样是武林规则的游戏结果,她不得不接受,并且在自身强悍的个性驱使下,她的悲情色彩其实算是最淡薄的——因为她自己就身在江湖,并很享受依靠自己的能力换来地位的快感。

最悲情的,莫过于宋佳饰演的“师娘”。

在她遇见“师父”陈识(廖凡饰演)之前,她就已经经历着被男人遗弃,甚至失去自己的孩子、备受世人冷落、备受生活摧残的遭遇。在餐厅遇见“师父”,被他强势地娶为妻子,看似命运出现了转机,却实则陷入了另一重命运的折磨。

表面看,成为“师娘”的她,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挽着“师父”行走在闹市的风光,有了一顿可以吃个够的螃蟹大餐,一切似乎很美好。但实际上,“师父”娶她,只是一种“约定”,只是“师父”去实现自己目标的一个工具:可以有,但也可以随时抛掉。

她接受了这样一个注定没有结果的“约定”,成为令耿良辰觊觎的美丽“师娘”,成为令陈识愉悦的“妻子”,成为武林中被冷漠的女人。

当“师父”陈识发现在实现自己目标的路上不再需要这样一个工具时,她便被抛弃了。她也没有怨言,既然是约定,那就按照约定来做,回到餐厅,继续当服务员。可当她再次被“师父”揽入怀中,说要进行另一种计划的约定时,她又毫不犹豫地回到他身边。

他当然也保护着她,甚至也关怀着她,抱着小狗安慰她的时候,两人似乎有了真正的爱情。至少,她动了真情。

所以她才会愿意和他走,愿意等候他。却又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不枉不顾地守候着,追逐着,不顾一切地奔跑在人群中,不顾一切地穿过血雨腥风的武林斗争。人说女人傻,我说女人真,一旦她们动了真情,自己都可以变得不再重要。

但她再怎么不要命地追逐,再怎么拼命地赴约,也还是没能得到一个美好的结局。她穿过人群和武林,等待她的,却是已经开走的列车。

尽管影片用字幕交待了一些后续的故事(就不剧透了),但归根结底,宋佳饰演的这个“师娘”,是孤独的,是悲伤的,是满含悲情色彩的。

一根他不抽的烟,可以弹掉;一个她爱过的人,却忘不了。

3

毋庸置疑的是,影片《师父》算得上是最像武侠或功夫电影的作品。本身对武学有着浓厚兴趣和深厚研究的徐浩峰拍出了不一样的武林,展现了极具意境的武学功夫。无论是比武过招中的一招一式,还是巷战里的决一生死,所有的武打镜头,都堪称漂亮。

能够把兵器和拳脚拍得那么漂亮又带感,牛逼。

但比这些漂亮的动作招式更重要的,还是徐浩峰透过影片所传递的对武林的敬意,对传统的回归,对规矩的重申。

《师父》的确是在讲逝去的武林,是在勾勒酣畅淋漓的功夫,但里头流淌得更多的,还是徐浩峰对于逝去武林的某种惋叹,对武学传统的一种重拾,更有对于人的规矩、社会的规矩、道德的规矩的一种重申。

冲着这一点,《师父》就非常有价值。

但徐浩峰讲故事的方式,则不像一个一板一眼讲究套路的武者,倒更像是一个喜欢随性发挥恣意表达的诗人。

这就意味着,你很难看到他的电影里会有那种中规中矩的叙事。实际上,严格来讲,《师父》在电影叙事上是做得不够好的——如果以标准的电影叙事模式来评判的话。

他讲民国武林,讲南派咏春北上挑战,讲一个武林的“闯入者”如何对抗一个地方的武林群体,讲武林中的传统与规矩,讲武林中的女人和爱情......但就是不好好讲故事。

这种“不好好讲”显然也是基于某种常规角度的说法,因为比起常规的叙事模式而言,徐浩峰的《师父》意境胜过了故事本身:他宁愿更多的展现武林及武术的表里,而不是要讲一个中规中矩的故事。

就像打太极,他不在乎每一拳每一掌是否能很明显地展露出力量,而更在意打得是否有意境,是否有内在的味道。何况,它里头蕴含着更大的力量。

《师父》有可能不会是大众欢喜的,但却一定是有价值的。如果你也觉得武术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部分,那么,你会认同我的。

谢谢徐浩峰老师。

PS:本文为作者原创,图片源于网络。未经授权,请勿转载,谢谢。首发于公众号【木易的岛】(muyidd2015)和专栏 《师父》:一根他不抽的烟,一个她爱过的人 - 木易聊影 - 知乎专栏,欢迎交流。

编辑于 2017-01-22 17:27

《师父》:再见,武林。


11月26日,我和木易去看提前试映,从电影院出来,两个人意犹未尽,边走边谈,在亮马桥边寻了个小店吃饭。那天正好是十月十五,月亮很圆,倒映在亮马河上。街上人不多,店里人却不少,邻桌有人在喝啤酒,火锅热气腾腾,几条汉子,脑袋大脖子粗,扯着嗓门,说圈子里的恩怨情仇。我听了一阵,一抬头,木易端着大碗,美美地喝了一口,米粉的汤,红的是辣油,绿的是葱花,心满意足的样子。


我心想,江湖也就是如此吧,茶酒谈笑间,说不定惊心动魄。可叹我辈,天天做着武侠梦,刀光剑影,飞檐走壁,其实想象中的那个世界,就在身边,只是看得太多,反而熟视无睹,生活没那么夸张,但传奇依旧。


把可乐一饮而尽,我和木易起身赶地铁,回家。那个曾经照耀燕赵大地无数豪杰的月亮,看着我们走入地下,消失在冬日北京的寒风里。谋生不易,再多的幻想,也挡不住你明天早起要上班。

徐皓峰的电影,一直就有这种谜一样的魅力,他描写的那个武林,那个江湖,仿佛就在你身边,一旦他演给你看,你会觉得非常熟悉。但让你掉头自己去找,你瞪大了眼睛却也看不见,一切都影影绰绰,埋伏在四周。因为儿时曾经学武6年,我也有师父,我对这一点感触特别深。说的好像我都懂,但就像风,摸得着,看不见。只有徐皓峰这样熟悉武林旧事,又谙熟影像的人,才能翻得出,说得明。


我一直认为,看电影,有两重享受,一层来源于文化,就是电影的故事内核;一层来源于影像,就是电影的表现技法。放在《师父》这个电影,尽管在电影技法这个层面上,很多搞电影的朋友都说不够好,剪辑、配乐,构图,都有一些问题,但都无一例外喜欢看这部电影,甚至还想看第二遍,第三遍,就是因为《师父》在文化上的内容太独特,展现了曾经在中华大地风靡一时,最终逐渐沦落消亡的“武人”阶层,以及其中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纠葛。


武人这一阶层,原本这就是新派武侠文化的诞生源泉,昔日香港太极门与白鹤门公开比武,轰动一时,引得梁羽生《龙虎斗京华》问世,万人追捧,之后才有金庸先生的经典跟上。可以说,我们所熟知的新派武侠,本源上就是文化人对于“武人阶层”的浪漫想象,用陈平原的一句话归纳,就是“千古文人侠客梦”。但问题是,这多年后,我们还记得无招破有招的令狐冲,例不虚发的李寻欢,可武侠的本来面目,却已经被淡忘了。如今的人,大多活在梦里,现实如何,反而看不清。


在电影里,徐皓峰清楚的描述了这一点。生活中的武侠,是贩夫走卒,摆摊的姑娘腰间带刀,看书的闲汉抬手擒拿,推车的脚夫车下藏着木棍。而想象中的武侠,是书摊人们手中捧着的《蜀山剑侠》,是银幕上的《火烧红莲寺》。一样的恩仇,一样的凶险,脑海里和生活中的武侠,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同,只在夜半无声,不经意间,小巷尽头的大排档上,一群人汹汹而至,一人端坐条凳,六点半棍纵横,来者人仰马翻。想象与生活在这一刻交叉,有了几分江湖的味道。

不过对《师父》来说,这都不重要。台下的观众,要看打,要激烈,要有爱有恨。而徐皓峰想说的,一直是他心中那个《逝去的武林》,已经无法挽回的年代,人有人的气度,武有武的精神。他之前的两部作品,《倭寇的踪迹》、《箭士柳白猿》,都在说武者,人如何自省,如何挣扎。到了《师父》,开始写没落,写残忍,光明正大的尔虞我诈,理直气壮的笑里藏刀。某一刻,我想起了《笑傲江湖》,岳不群,林平之,令狐冲,左冷禅,何其相似。


很多人都说,《师父》是在讲“规矩”,看起来好像是这样。从一开始,就在说怎么按规矩来行事,来绕过这个规矩。南方咏春名家陈识要在津门开馆,没法直接进去,当地武林人士不让。这不是拜山门就能解决的事情,这是抢人饭碗,要显示实力,给人留面子,又要让人心服口服。怎么办?津门武林扛把子郑山傲给出个主意,你要踢馆,来显示你有本事,能立住脚。但又不能自己踢,面子撕破了,伤和气,赢了也不留你。你要教个徒弟,让徒弟去踢馆,徒弟都能赢,师父的本事还能小么?但这个徒弟,你不能明着教,甚至还要显得你窝囊没本事,管不住徒弟,这样恩怨才落不到自己头上。所以最后这个徒弟就是个牺牲品,立了馆,他就要走,不能留下。你一方面要对他好,教他真本事,这样才有把握横扫武林,另一方面要无情,狠得下心牺牲他,不然谁都落不了好。这么大一番周折,就是为了开一个不一样的武馆,打破津门武林的旧规矩,“不传真本事,这不行”。两人在西餐馆里对坐感慨,这么敝帚自珍下去,老祖宗留下的这点东西就都绝了后,洋人就更能欺负我们了。说罢,饮了一杯红酒,看洋人的大腿舞。

瞧,想打破旧规矩,还必须照着旧规矩来,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从一开始,这个看上去颇有理想的初衷,就有了悲剧的色彩。你都要打破规矩了,还亦步亦趋,这怎么可能成功


后面的故事,就在展现这个规矩的强大,陈识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在为了实现这个“遵守旧规矩来打破旧规矩”的计划。


西洋餐馆里亭亭玉立的美人赵国卉,端庄大气,人如其名。可惜未婚先孕,怀的还是洋人的孩子,那就达成一个协议婚姻,三年为限。不是图她年轻貌美,是图她走投无路。每天吃螃蟹(津门的螃蟹比大米还便宜),住贫民窟,不过是为了显得自己窝囊,要养家糊口,管不住徒弟,好推卸责任。


找的这个徒弟,推车的脚夫出身,开始是奔着师娘的窈窕身段来的,心术不正,师娘都看得出来。倒是被师父的本事镇住了,可一抬手,破了脚夫的规矩,没还小车,大街上打架动了铁器,彻底和旧友撕破了脸。或许师父心里暗喜,这样的徒弟,卖了他也没啥包袱,可就是没想想,“发扬国术,流传真功”的理想,怎么做起来这么不对味呢?相比之下,徒弟想到就做,不管不顾,倒是真有几分破旧立新的味道。难怪后来尽管副官害死了他,也赞他是个能入眼的人物。


绕来绕去,规矩依然在。徒弟被害死了,师父要给他报仇,什么开馆立威,都不想了,身边的女人,也不再是个三年协议的幌子,而是真心实意生死与共的爱人。这么一来,江湖的味道出来了,而且很足,可从前的理想呢?都玩儿蛋去吧。还是按着规矩来,讲茶摆杯,脚夫围观,按次落座,那个女人,笑里藏刀,出手就擒拿的邹馆长,恐怕想起了三十年前津门武林换头牌的时候,她老公下台,恐怕也是这样的情形。

唯一有心思,也有实力打破这个旧规矩的,是郑山傲老师父的徒弟,那个手下有兵,腰上有枪的副官。尽管他功夫不好,但他真没顾忌。开了个坑就败了师父一世英名,转过头就要整合津门武林,不讲那么多规矩。为什么他能做到呢?不是他能打,是他有枪。武人的规矩,武人破不得,只有更强大,更不讲理的军人能破。


副官与师父以拍电影为名交手,突然发力,要掀翻师父,郑山傲老爷子不是没有机会翻身制住他,但关键一刻他犹豫了,然后被打翻。小说原著中,是师父心中不忍,不想废了徒弟的眼睛。可电影里有一个特写,两人僵持的一刻,场外的护兵把手放到了腰间的枪套上,然后师父就被打翻了。那师父真的是不忍么?


可惜副官也没狠到底,他还是存着几分武人的意气,觉得胜券在握,还是要照着规矩来。最终武馆聚会,重整武林,他带着兵来,却被邹馆长劝“换下制服,留下护兵,这是武人的会”,他还就真的照着做了。可惜他忘了,脱下这身军装,他就没那么大威慑力了。最终被按照武人的规矩给害死。副官不讲武人的规矩,邹馆长也理直气壮不讲了,正好还有个背锅的陈识。讲规矩,玩不过这些老江湖。

之后陈识的场内缠斗,长街拼杀,赵国卉的门外厮守,揪心等候,不过是给这个“规矩”的故事增加一些好看的场面而已。武林已经固化,无法自我更新,再大的理想也实现不了。练武的都明白一个理,“一力降十会”,本事再大,遇到力量更大的也要低头。电影里演出来的,是拳头对枪杆子的臣服,电影外的,是武人对权力的败退。正如徐皓峰《逝去的武林》所记录的,再有本事,也都死在乱枪下,新时代的规矩,不是你们能玩得起。老老实实相忘于江湖吧。武人阶层的消亡也好,武术精神的没落也好,无可挽回,因为旧规矩已经腐朽,而新规矩的维护,又用不到拳头兵刃,八斩刀再快,也打不过手枪


于是,就是我们如今这样,马照跑,舞照跳,太极拳在公园里强身健体,键盘侠在网上口沫横飞,各安天命,挺好。看电影,缅怀一下昔日的荣光可以,但看完之后要明白,淘汰武术的,是练武人的旧规矩,也是时代的新规矩。我们只能顺势而为。所谓师父,不过就是那个守着旧规矩的老头,便如郑山傲一般,破了名声,败了身家,最后仓皇而去,巴西种可可,娶个金发碧眼的洋妞,了此残生。中国武术在海外的传扬,便是这个写照。徐皓峰总喜欢在他的电影里引入异族女性,作为武者选择的去路,大概就是这个用意吧,忠臣孝子,最后只能孤悬海外。死硬不回头的人,例如陈识这种,只能破门而出,长街搏命,孤身逃亡,带着狗,却找不到心爱的女人。既然他从南洋回来,应该也再奔南洋而去,或者,去香港,咏春拳嘛。


所以,《师父》,这电影不是一个武者的写照,而是一曲时代的挽歌,告诉我们那个曾经真实存在于我们身边的武林,是怎么消亡的。不仅仅是武林,一切曾经托身于旧时代的东西,如今都已经渐渐死去,留下的不过是似是而非的尸体而已。


至于电影,看一看,笑一笑,痛快就好。《师父》的原著收在一本名为《刀背藏身》的小说集中,如今连买把菜刀都要实名制了,你往哪里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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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理想,有温度,有水准,关于这个世界上的电影和现实,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凝望。我是飞鸟冰河,祝大家平安。

编辑于 2015-12-10 14:52

没有王家卫的《一代宗师》,是徐浩峰的《师父》

这是电影刚开场,我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徐浩峰的《师父》,是没有王家卫的《一代宗师》”,随即冒出来第二个念头,“但这绝不是第二部《一代宗师》”。

《师父》和《一代宗师》很像,同是咏春、踢馆、独行侠一样的武师侠客,时间线应是叶问后,台词正是《一代宗师》范儿,毕竟徐浩峰是《一代宗师》的联合编剧,但没了王家卫掌镜的肆意,台词反而妥帖了不少,“有些事,不老想不起来”,“我是一个门派的全部未来,得按世上的规矩来”,台词短道理深,跟里面的武打场景一样。这才是徐浩峰的骨徐浩峰填的肉。

王家卫的电影,不管放在什么时代,都是讲孤独,《一代宗师》讲的是叶问的孤独,宫二的孤独,一线天、张永成的孤独,在大时代小时代背景下人类永恒的孤独。

而徐浩峰的电影,是有侠的,男男女女,红尘过往,就像廖凡手上的兵器,唯兵器尔,内里还是功夫,而徐浩峰的功夫就是“侠”。可惜的是,他把侠放在民国,写的是侠的没落。

武行不是黑帮政客”,是邹馆长下的定论。规矩就是规矩,是无数人维系的面子,偌大江湖,靠的法度就是规矩,而规矩,就是人情。侠义,就在这份人情上。

但侠义没落了,世情变了,人情就跟着变了。邹馆长说,“这世上的事儿,不就是装装样子么?”《一代宗师》讲了面子和里子,这部片里也是一样。只是王家卫若即若离,徐浩峰刀刀见肉。他的打戏都是近身肉搏,没有一点点花头,利落爽快,即便是穿着旗袍的女武师,也没有一点点轻慢之意。



还会忍不住跟侯孝贤的《聂隐娘》比较,同样都是写意,侯孝贤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徐浩峰练的是“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侯孝贤拍的是入世的人,存的是出世的心,而徐浩峰相反,写的是出世的人,有的却是一颗炽热的入世心。

影片尽可能地还原了民国时期天津的群像,街头讨生活的人,武馆的人,政界,军阀混战,武侠小说的兴起,白俄和咖啡馆,非得要对旧时代老天津有点儿了解才能觉出味来。

徐浩峰是有野心的。

姜文拍女人大腿,那真是一种纸醉金迷的赤裸裸的肉身诱惑,徐浩峰拍女人大腿,看得是练舞的人对肌肉力量的控制,与练武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木见林。



这部戏里没坏人,也没一个好人。

最大的反派应算是黄觉饰演的督军副官林希文,他插手是为了一统武行,这源于他的见识和身份,“武馆必没落,前途在军界”,从这个角度看也没什么错,而且他不下死手留有余地,最后夸小耿的几句倒是见了真意。

林副官对背后势力督军和师父郑山傲评价准确,强者和聪明人。督军虽然一直没有露面,却是这风云诡变的背后之手。而金士杰老师饰演的津门武行老大郑山傲,是个很复杂也很普通的角色,是武痴,也是识时务的“生意人”,老骥伏枥,也是廉颇老矣。他对陈师父和传真艺,虽然存了几分狡黠,但,是真心的,后来的事情,他也看出来了,津门的老大早已不是他了,这是科技和武技龙头位置的交替,所以他也认了。他是聪明人,但侠丢了。简而言之,他是影片的内核,侠和没落都在他肩上。

廖凡演的陈识陈师父,看着是主角,却不过为着名利,要在津门闯出一番事业,和郑山傲并无两样。他是眼看着徒弟被带走的,一早就设下计谋,说出了“毁的是个小人不可惜”这样的话。虽然后来立定主意要为徒弟报仇,但见了枪也软了,最后的反起不过是为了保命,并没有“封门大战,以寡击众,力尽而亡”这样瑰丽的壮烈。

蒋雯丽看得透彻。这里也不会有挟持了女人逼主角出手相救的戏份。人心的软弱,有了女人,贪了生,逃跑了,就算死。没有侠义的武人,跟死没两样。而她步步为营,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守住男人的大业。年纪轻轻嫁给天津武行大佬,男人死了,她以一己之力挑起重担,“男人打天下,女人要守住”,个中辛酸血泪又岂是一部《师父》可言语。

真正“高贵”的倒是一开始贼眉鼠眼的徒弟,他轻佻,自负,但为了天津人一口气,硬是走了死路,得了个“有骨气”的评语。他喜欢的女孩子,临死怕吓着她,也远远看一眼走开。邪气的笑容,前头觉着心术不正,这里倒显出暖意。没有那么多煽情,悲情都在《蜀山剑侠传》的血内页和最后推的几下车里。

金老师宝刀未老,和廖凡对戏是酣畅淋漓;蒋雯丽是提名金马最佳女主的戏,有劲儿,但我估摸着输在劲儿拿得太足,反倒显用力过度;演徒弟的宋洋很好,用师父廖凡的话说,是大才,查了一下,徐浩峰的两部电影《倭寇的踪迹》《箭士柳白猿》,都是主角;美的是小宋佳。

男人并不会尾生抱柱,倒是女人违背了不离开天津的誓言,就像《色戒》里的戒指,陈师父的三皮箱珍珠换了师娘真心。小宋佳尺寸拿捏得很好,上海女人的千娇百媚,东北娘们儿的烈性,奇妙地融合在她身上,腰肢款摆,旗袍穿得,素衣也穿得,任是无情也动人。



徐浩峰是懂吃的,五十螃蟹,街面上的茶汤,精致器皿里盛的咖啡,俄罗斯饭店的面包,面包店牛角面包,跟大多数导演一样,拍吃的,是为了丰富人物形象展示细节,但他又不仅仅限于展示,片里面的人把食物吃出了一种仪式感。

我上一次看到这么描写吃,真心地爱吃,但又绝不会弄得跟舌尖上中国似的,是重读古龙的小说。

看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在院线的导演,还有谁能拍古龙,应是徐浩峰。他痴迷江湖的侠义,而且把这种侠义都拍出来了,虽说这侠义偏生不在武行,而在脚行。

并不是陈师父取脚行老大的纽扣,姿态和动作让我想起了陆小凤的灵犀一指,而是他展示的这种江湖男女感情、武师之间亦敌亦友的关系、规矩侠义都更像古龙的武侠江湖。

他喜欢的女人,都是古龙小说里推崇的女性形象,刚柔并济,既是受难者,也是纾难者。

有人说徐浩峰一定很爱小宋佳,因为他把小宋佳拍得太美了,真的,每一个场景都美。师娘在字幕里是有名字的,叫赵国卉,“国”字太重,还是叫“师娘”好。她代表一个导演/编剧/小说作者对理想女性最完美的想象,美,媚,冷,有往事,有担当,“她的眼,如远山,淡而确定不移”,腻在身上柔弱无骨,坚韧起来也如磐石一般。

床戏拍得很美,吃螃蟹吃得也很美,完全不是上海女人教吃螃蟹那种温婉腔调,糙得很,师娘一顿要吃50个螃蟹,壳垒一桌,吃得很用力,像将军的炖肉,“肉好吃,吃肉,快吃,多吃 。”

另一个女人,其实也是别人的师娘。蒋雯丽攻气爆表,又何尝不是一个年长的小宋佳,你注意看她与郑大哥对谈时,墙上的结婚照片。“他犯的事,我担着”,是师娘,也是邹馆长。也曾经是娇滴滴的少女,而如今已经变成执掌风云阴诡难辨的掌舵人,不过是一场担当。

沙曼,贾乐山,杜先生,这样的人物设定,实在太熟悉。

郑师父笑谈新欢白俄舞娘:“她从小受穷,当然会很自私。但男人的钱,不就是让女人骗的么?”更是深得古龙之精髓。

虽然徐浩峰显然更喜欢《蜀山剑侠传》的还珠楼主,推介了好几次,而平江不肖生原著改编的《火烧红莲寺》因是武侠电影的鼻祖,也当了主角。

是致敬,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踢馆吧。就像这场打六点半棍,梁朝伟演过,甄子丹演过,徐浩峰让廖凡再演过,但他俩让这场老戏焕发了新的生机。



看完电影,我把徐浩峰写的同名小说《师父》看了一遍,因为小说作者做了编剧和导演 ,所以很尊重原著,基本上保持一致。改动的是蒋雯丽的角色,变了邹馆长的性别,也为她丰富了不少细节,好莱坞男明星的照片没了,结尾留了念想,女人和男人都去了同一个方向。

最大的变化是主题,按照小说里,陈师父说“武行是自欺”,显然已经认了武行的没落,而电影里的动乱,“咏春拳绝了”,无声电影配钢琴旁白,军阀乱世的浮生之感,反倒有惋惜之意。

看完书,原以为懂的作者心思忽然又不懂了。

但很喜欢他在自序里写的一段,“北方理念,刀法是防御技,刀背运用重于刀刃,因为人在刀背后。武侠小说是一棱刀背,幸好,有此藏身处。”

开武馆是陈师父的念想,电影明星瓦伦丁诺是师娘的念想,守天下是邹馆长的念想,看书摊是茶汤姑娘的念想,武侠世界是徐浩峰的念想。

念念不忘未必有回响,纷乱世道人如刍狗,唯有刀背藏身。

编辑于 2015-12-12 21:45

推拿是三毛的诗,黄金时代是萧红的散文,师父是徐皓峰的小说。从中透露出作家导演的可能。我喜欢的不得了。

导演像耿良辰(宋洋),倔。整部电影下来,没看出几分对市场或对行业的让步。

他首先就放不下自己的笔。

  • 你是一个门派的 全部未来。

铿锵语调 半白停顿 作家痕迹展露无疑。

其实为了电影的观感,好好讲故事,语言口头化,去书面;这些都是有道理的。导演可以大刀阔斧的删改。但是作家不会舍得。那些精彩句,每一句都是写作者的心头肉啊。

他还毫不掩饰自己的中二。

武打电影总诗情画意,超脱尘世。但这部电影却梦幻又血气方刚。

几百敌人在前,一条木板长凳。让人见一眼死也甘愿的赵国卉(宋佳)穿着旗袍,背身坐下,曲线尽显。陈识(廖凡)正坐,手拿长棍,清谈往事。五米之内,竟无一人可近身。

还有将要离开天津前,在挡路的小喽啰脸上划了一刀:

  • 这个疤我留给你 是你的荣耀

真是太中二了。同样中二的还有耿良辰(宋洋)这个角色的设定,年轻气盛的大才,冲动顽劣的小流氓。直到他让名声显赫的前辈们作陪,在路边一人三大碗茶汤。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中二心闪闪发光。


  • 面包免费,但要先点菜。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才明白。

这个作为陈识的转折点,非常巧妙。本来他想毁了一个天才,成就一个门派。但真到牺牲徒弟的时刻来临,他不忍,同时他也想到,耿良辰是大才,而开武馆不真传。没有了菜,再多面包又有什么用?同时这是赵国卉工作的餐厅,北上扬名,都是为了今天开宗立派。可他现在却说要带徒弟和女人,三个人一起走,男人的温柔尽显。


女人的每次相逢,都像过招

廖凡刚逃跑时邹榕与赵国卉相遇。邹榕(蒋雯丽)坐在人力车上,一个俯视角度对着美艳却无助的赵国卉,也不知道到底认出了赵国卉没有,但镜头给了个清楚的睥睨。

我想,那一刻她威风凛凛,是看不起赵国卉的。美到了邹馆长这份上,已经不屑曼妙身姿和长发。

正如陈识与邹初次照面,当着自己妻子面就半真不假的对邹榕说:

  • 你更美,我连想都不敢想。

这句高啊,脱罪兼调情…我总觉得那时邹就把他的话当真了。(邹对属下说,不像说假话)

可当赵国卉(宋佳)散乱着头发 坐在铁轨旁 她吸一根烟:

  • 他犯的事 我担着。

听完这句,邹(蒋雯丽)转身走了。

眼前这个女人,旗袍破了,头发散乱,珠宝行李一地鸡毛。男人不知去向,还被武林追杀,真是狼狈落魄。可是活像那个说“男人打天下 女人要守住”的自己。

这一刻她了解的赵国卉,可能比赵的男人一生还要多。

你们男人才不懂,这是女人间的欣赏。

女人善妒,不亚于男人好色。女人间的欣赏,就像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评价:

世上谁也不能让我服,但这根烟,我给你点。

包括赵国卉特意在茶摊见了耿良辰喜欢的外族姑娘,淡淡的说了句“比我美。”

真像认儿媳妇一样,认可了这个小美人,也代表对这个小人徒弟,有了几分对儿子的情义。


徐皓峰的两性观也很正:

  • 男人打天下,女人要守住

他眼里的男人和女人,不是一攻一受 一弱一强 而是攻和帝王攻。

我们和男人一样,我们运筹帷幄,我们步步为营;我们学人情,懂进退。我们提升自我,努力奋斗;我们美且多情,坚定不移。男人拼杀,女人守,势均力敌。

像木棉花 以树的身份站在你身旁。

大导演们刻画女人,有的悲天悯人,有的香艳奔放,而徐皓峰表现出来对女性主义的客观诠释。他一定很爱女人,尊重女人的同时,也懂女人吧。

邹的初次拜访后,赵国卉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只是给陈识打掩护的一颗棋。这里有她和陈识的打戏,陈识双手合十 便制住她,使她不能动弹。

很多事情女人心如明镜,奈何天生体质不如男人,无力回天,只好装傻。女人生来没有男人强,但女人是男人的软肋和命门,能让英雄气短。邹馆长就是明白这一点,才在结局时说“他跑不了,他有女人。”

这里我就想提一提郑山傲了,他临走时说的那句:

她童年时受穷,当然会很自私。

但男人的钱不就是用来给女人骗的吗?

一个男人看透了一个女人的自私善妒后还能爱她,要么是真正的爱,要么是真正的气概。

可男人又是女人飞蛾一般疯狂追逐的火光啊。赵国卉是个那么霸道不离家的天津女人,还是追着陈识去了广东。明知自己曾被当作棋子,还是在陈识心意改变后毫不犹豫的追随其后。为他被武林追杀,却道这辈子嫁过了,谢谢你。

这大概就是男女之间的羁绊吧。

同为强中强手,邹与陈识虽无过多戏份,却总让我想起《一代宗师》里的宫二和叶先生。强手过招,惺惺相惜,本属应当。只是陈识心已有所属,邹对陈识倒像有着敌对与敬意。

  • 他的命,天放我不放。

邹两次提起丈夫,说丈夫生前辉煌。她的神态和语调给我的印象颇深。她的男人,是真正的神。她苦心孤诣,就是为了拿回神的东西。郑山傲也不失为英雄,她一点都看不上。

可是当陈识在一条窄窄巷子里杀尽北方刀,她就端坐在巷子的尽头,有那么小半秒,她一定幻想那个男人是向着她走来。

  • 能取你扣子,就能断你喉咙。

这个对脚夫的小伏笔,用在他打碎了半枚邹榕的耳环。意味着他本可以要她命。

可是,像邹榕那种聪明到把几大男主玩弄手中的女人,真的会被陈识小谎言骗倒,让他有机会逃跑吗?

她不无刀下留他的念头。

可陈识对所有人都是伤人不伤命,对邹也一样。

邹却是要了两大男主的命,偏只对陈识有半分留意。

也许暮年,邹榕再提起生平:

我丈夫从前将黐手揉刀玩到极致,他死前是天津武行的头牌。后来为拿回丈夫的东西,我操盘武林。正机关算尽时又遇着个男人,碎我半只耳环。他走以后,咏春绝了。

飒爽一生,就记得这么两个男人,都是人中龙。赵国卉被万千男人爱慕,她也就只记得两人,一个有着种族崇拜,还为他生了个儿子。另一个就是陈识。一个女人崇拜你,离爱你就不远了。

女人崇拜神,男人就是女人的神。男人拜关公,女人拜男人。神不欠人,祈祷不一定应验。但男人欠女人,所以一定灵。徐皓峰真亏你想得出…

大家说,徐皓峰像王家卫。确实,太像了。也许是因为都是作者导演。但以作家导演看的话,王家卫写的更接近抒情散文,徐皓峰更像小说。

编剧和导演之间 没有了墙。跳跃的剪辑和运镜,过于空白的人物交代和人物关系推动,一点也不符合有前提有发展 循序渐进的心态..可偏偏是这样让我觉得简洁叙述,充满大气,重点突出。

陈识:我娶你,我在天津留三年,三年过后,你跟我回广东。
赵国卉:这不是我最好的命。

赵国卉:你新收的徒弟是个小人,他看我的眼神不正。
陈识:往后他就不敢看你了,练上了,他会敬我如神。

前因后果,都是留白。硬是把重点组接起来,当然会有点不适。但也正因为这样才特别啊。一个片子不因为它的缺点所以坏,而因为它的优点所以好。

同时作为一个编剧,他知道用合适的角度去还原,比用尽心机书写,更能完美诠释。

不是用侠客传奇。而是用民国武林的轶事。那些我也会感兴趣的各式兵刃、各种规矩、从前武林对我来说是文人在电影在书籍中各种诗情快意的幻想,现在武林对我来说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我绝不客观,因为我是多么爱这么一部电影。肉欲却不色情,暴力却不血腥。不同于艺术电影的克制成风,回忆成灾。也不沾染商业电影的粗制滥造的恶习。

文艺画成骨骼,腔调成了肉身,洒出来的是血。

而这样一部电影 它居然有剧情…

太多的东西我还没有讲,才看第一遍太多的东西我也没记住。前面答案聊到的规矩、势力的流通已经写的非常好,不再多加评述。总之这个电影有很多细节值得挖掘。当然啦,技法的生硬,还有尤其以台词为代表的用力过猛,难说不造作。但正因如此——

这个逼装的,我给满分。

编辑于 2015-12-16 10:55

规矩,两个字,一横一竖,赢的站着,输的倒下。

师父,同样是两个字,师父看着徒弟,说师父就是师父,好比规矩,本就该是规矩。

做人的规矩。

·1

能兴者,谓之豪杰,有别称,唤作侠客。

兴者,性之生平气者也。拖沓委顺,当世之然而然,不然而不然,终日劳而不能度越于禄位田宅妻子之中,数米计薪,挫其气,仰视天而不知其高,俯视地而不知其厚,虽觉如梦,虽视如盲,虽勤动其四体而心不灵,唯不兴故也。

我从电影院出来,又想起王夫之这段话。

《师父》,确然是一种武侠,不是快意恩仇,不是翩然如仙,没有妖女红唇似火,也没有剑客负剑击水三千里。

它是另外一种感觉,那是对庸人现代性的反叛,那是在圆形监狱里,初出茅庐的小侠客被磨平棱角,为了两肩上的责任与荣耀,日月与星辰,成了牢不可破的监狱一员。

直至绝处,单刀开路,劈风斩浪,跨海吞鲸。

那什么是绝处?

一个南方小拳种,只身一人北上扬名,是绝处?

收徒授艺,八家武馆一一踢去,这才是绝处?

还是说到了最后,那一滴泪落下来,师父说自己不算师父,乃是算账的先生,此后峰回路转,刀光掩映,一群人逼至窄巷。

这是绝处?

都不是,在陈识开始学拳,踏入武行的一刹那,便已到了绝处。

人道是,身在江湖不由己。

既然进了这行,凡事,都得按规矩来,固然要看个人的奋斗,但关键还是历史的进程。

规矩,就是历史进程的产物。

什么是规矩?

规矩,两个字,一横一竖,赢的站着输的躺下。

津门千百年来,武行活得滋润,那便是该有的规矩,但凡有这规矩在,你好我好大家好,谁都切莫争先,谁都切莫落后。

直到陈识北上,一柄八斩刀,破釜沉舟,说功夫成败皆快,眼里闪的都是火。

那把火烧在刀锋上,短刀卸下来,往桌面一摆,便要冲津门前辈讨这口饭吃。

前辈说这口饭不好讨,你得答应我,帮我破这规矩。

陈识想了许久,说我不冒险,我教出徒弟踢八家馆,照样可以留下。

于是大幕拉开,戏子登台,一举一动流转着牵丝的规矩,台下坐了那少年的徒弟,眼神不屑,笑意鄙夷,清清冷冷。

少年不知道踢完八家武馆,就有武行的规矩等着自己,损那么多的颜面,必要有人找回那场子,把他捅上两刀,丢出天津。

天津闯荡不容易,二十多年,只剩少年一个人,少年不想走,又鄙夷这规矩。

少年只有死。

不守规矩的人,往往只有死。

哪怕不死,也只能落得咏春失传,津门除名的下场,于事无补,于当世无益。

非要打个比方,便是丧家之犬的孔丘,吾不得已的孟轲,清操厉冰雪的文天祥,被后人附会说不过廉臣而非能吏的海瑞。

他们,既不是林副官口中的强者,更不是聪明人。

规矩是什么,一横一竖,这些人,都是注定要躺下的人。

·2

天下,有没有白吃的午餐呢?

面包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不提会不会扯到蛋,菜是得先点,鞋是要先穿的。

要想在这世道上活下去,就得守这道上的规矩。

这规矩就是你的菜,你的鞋,不守规矩的人,都已经躺下了。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回到津门的武林,站在那样一个位置,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打拼数年,得了津门从未有过的大院子,开宗立派,北上扬名,哪怕只是装装样子,也十足派头。

雪茄,洋房,美人,江湖地位唾手可得。

守这规矩,就能得到所向往的一切,我凭什么要为一个冲动的年轻人,断送我的前程?

陈识远比耿良辰聪明,他明白这规矩是什么,也明白对抗这规矩的人是什么样的下场,所以从一开始,他就选择守这规矩,不愿听老爷子的话,做一定会被打死的出头鸟。

恍惚间,我好像明白了,这根本用不着回到津门的武林,高楼耸立,夜月凄迷,四周遍布的霓虹里,全他娘的是规矩。

西天取经,什么是正果,有答主一个机灵抖尽半壁江山。

编制,就是正果。

武行承认,开馆收徒,就是正果。

考公考编,五险一金带养老,就是正果。

守这个规矩,便不用受白眼与冷眼,嘲讽与挖苦,哪怕你非要特立独行,进了别的行当,也都有默认的规矩。

政客黑帮,商会车行,在女王范十足的大姐头嘴下,尽是这般的规矩。

近来,就连提笔写个字,要想混得人模狗样,也都要有个规矩。

规矩还说,你得有个家,家里得有个女人,而什么样的女人该娶,什么样的姻缘该断,什么时代该做什么样的事,都是规矩。

耿良辰嘴角一直似笑非笑着,仿佛在说,去他娘的规矩。

陈识低头默然,在暗巷的长椅上叹气,说我想打架了。

我想,如果什么东西都可以被规矩量化,用天才的性命,去换来门派的复兴,工具理性渐渐蔓延,人又凭什么能叫做人呢?

人,一撇一捺,两个字,还是规矩。

规矩,就是规矩。

做人的规矩。

那规矩不是佩刀北上,扬名立万,而是我要为了心爱的女人,风骨的徒弟,抛家舍业,刀卷梨花。

那规矩不是一字千金,洛阳纸贵,而是要赌上绚烂霓虹跟山涧溪流,一切都可以抛下,只为了一个女人,只为了一个朋友,只为了一处道义,只为了……规矩。

那不是输赢的规矩,而是对错的规矩,而是爱恨的规矩。

那是做人的规矩。

以人破势,虽千万,吾往矣。

谁说,这不是侠客?

这便是当代的侠客,但看诸君有没有这个心气儿,能撑得住了。谁都想过要屠龙,谁都想过一柄八斩刀,打遍整个天津,可少有人真正做得到。

做到了,你就是侠客。

人生,为何不能活得像一本武侠小说?

哪怕最后的结局,或许狼狈一点,或许尴尬一点,但至少身边一定会有人陪着你,看你尴尬一笑,从头再来。

咏春毕竟没有绝,江湖路远,人生路长。

·3

其实放眼去看,老爷子没有错,老爷子还想过去改变规矩。

女王大人更没有错,女王能将亡夫的江山守一个固若金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规矩两个字把玩的出神入化,整个津门武林都因她受益。

分析开来,这同样是两个波澜壮阔的故事。

奈何,我只是一个想佩刀写书的少年。

懒得,去算这些账。

电影里面,那些配乐的起伏,情节的波折,高潮前层层的压抑,偶有的双关与笑点,这些创作的规矩,今天也统统不想谈。

那,不是师父,是算账的。

账总要去算,不过这篇文底下算账,实在是大煞风景。

我打马过江湖,自有风骨,如是而已。

规矩,一撇一捺,一个字,人。

完。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困了想睡觉于是烂尾了而已……)

发布于 2015-12-16 00:08

打架这件事,必须是粗俗的,必须是荷尔蒙横飞的。


只有两个人可以打性冷淡风格的架而不让围观群众无聊:古龙和王家卫。


因为《师父》,又多了一个徐皓峰。


《师父》拿了金马奖最佳动作设计,徐皓峰说这是他最在乎的奖项,但这部电影之所以好,之所以高级,之所以逼格满满,主要还是看气质。


他不是那种呼呼哈嘿的功夫片,他有一种的仪式感,死不死赢不赢在其次,最重要是要有规矩,要体面。




而徐皓峰比古龙和王家卫更可爱的地方在于,那一抹浓烈又温柔的直男癌味。


我要娶你。


你跟我吧。


做什么你别问,猜到了你别说。


廖凡低低的坐在窄巷里等寇来,说,想打架了。这句台词我给满分,恨不得亲自送上门给他揍一顿。


还有那几个大长腿的特写也必须点赞。


廖凡演的好,演出了一种优雅的硬气,但又不似一代宗师里梁朝伟那种零下30°的高冷。


他同时还有一种温暖的烟火味。


是80只螃蟹,你50只我30只。


是“我不在,就让狗陪你吧”。


是“我徒弟踢了八家馆,我来踢第九个”。


看完电影,我甚至都没有yy过如果梁朝伟来演会是怎样。


宋佳也演的好,她居然能这么漂亮,宛转蛾眉盈盈秋水欲望暗藏,我坐第三排简直都能闻到她脖子上的香。


今天我希望一个人活着,这个人离我200米,我心念不强,再远,我怕不灵验。


我男人犯的事,我担。


很多词非常金贵。


如果你觉得这部电影的动作场面过于颠覆,有点难以接受,也不要觉得羞愧。


在徐皓峰之前两部导演作品《倭寇的踪迹》以及《箭士柳白猿》里,就有不少观众称接受不了他的写实武侠,写实到有些笨拙,但多看一会,你就会发现那种实在的美。


飞檐走壁是科幻片,而《师父》是纪录片,简练,真实,不拖泥带水。


徐皓峰是一代宗师的编剧,一代宗师拍了十年,徐皓峰自然从王家卫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包括讲故事的方法。


《师父》的故事并不单薄,起承转合和结尾的逆转都很丰富,但最好的地方在于干净,该死的死,该滚的滚,该绝的绝,跟整部电影的动作戏一样凌厉有风,绝对不会临死之前说三百句台词。


这部戏体面优雅含蓄的迷人气质,归根结底还是靠这个故事发酵出来的。


更让人惊奇的是,这部讲“规矩”和“气节"的电影,居然还能有不少笑点,是冷幽默,以及淡淡的恶趣味,比如那个像极了街霸里中国妞的那个大白腿(什么?你说上面提过大白腿了?电影里好多腿啦)功夫妹。


整部电影我后座大妈咯咯笑了好多次。


《一代宗师》是我心目中20年最佳武侠片,《师父》还不至于那么高,但应该算是今年院线最佳华语电影了。


一部优雅写实有趣又畅快的功夫片,是功夫片里的《花样年华》。


(严禁转载)

编辑于 2018-03-12 09:37

刚刷回来,先说结论:

过去二三十年最原创的功夫动作片,兼具商业性,基本满足了我多年来我对徐浩峰导演创作力的想象,这绝对是我眼中的国产电影年度最佳,祝贺徐浩峰导演。

电影当然有个别短板,比如宋洋的表演,的确有跟其他演员的表演不匹配。

似乎是导演对这个自己的老搭档过于信任,或者处于某种创作的惯性。

除此之外,其他或许让观众觉得略有突兀之处,在我看来确是导演鲜明的个人风格和印记,包括从《倭寇的踪迹》开始就总是冒出来的对异域女子风情的情有独钟,在我看来应该归于很多性格导演的Bad Taste,我会觉得很有趣。

说正经的,这部电影最宝贵的有两点,而且基本贯穿电影始终。

一个就是它的“原创性”。

这原创性是从文字到影像是整体统一的,或者说徐浩峰在银幕上展现的无论是江湖道义规则还是各种兵器动作设计,都有着自己多年积累的一整套“理论体系”或“东方哲学体系”。

可以预见,大家一定会对《师父》中的动作设计会形成大量的讨论和研究。

本来这讨论可以来的更早,可惜《倭寇的踪迹》《箭士柳白猿》制作捉襟见肘,银幕呈现生涩,最重要的是,没什么人关注过。

而这次《师父》我显然是认为它会取得票房上的成功,自然会少不了对这位导演的讨论和影片中很多动作场面设计、动作理念的讨论。

关于咏春,关于叶问,电影拍了这么多,《师父》里廖凡作为一位咏春拳师,电影给展现拳法的篇幅不多,六点半棍也是点到为止,其他几乎都留给了八斩刀的各种用法。单八斩刀破各种兵器的设计,其中的武学动作原理,估计内行人才能看门道,我等普通观众也只是看热闹。

但凭我印象,好像之前关于咏春的功夫片和动作电影里,少有如此系统的展现八斩刀的功夫。

《师父》所有的动作戏,都让我觉得酣畅淋漓,最后的巷战就是对《倭寇的踪迹》各种不满意的最好的“复仇”——上次巷战没拍好,这次让你看个够!

根本上,徐浩峰自己对武术动作有一整套体系的认知,同时对电影视听语言有着扎实的训练基础。所以拍出《师父》这样可以进入主流视野的有文化根基的商业片,只是时间问题。


《师父》中的动作设计风格迥异于以往香港动作片的杂耍讨论,另举一个细节例子,如上图。

在影片中,蒋雯丽第一次来上门探访廖凡,看似跟廖凡的女人随意一坐,但其中却是直接上擒拿,暗藏杀机,稍微一句话对不上,直接所有人出手让两人血溅当场。

上图是剧照,其实影片该段落中给蒋雯丽和小宋佳两人的镜头大多是全景,并未像上面剧照这样可以突出。

类似这样的动作设计细节,都在银幕之外,特别让人回想起《一代宗师》里赵本山给梁朝伟点烟,还有梁朝伟掰饼两场戏,功夫都在细节里,张力都在转瞬间。

另外最出乎我意料的是《师父》的配乐,完全现代性和略游戏感的风格,与简练到不舍得多说一个字的台词,形成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含着一种冷幽默。

我清晰地记得多年前,导演给了一张《倭寇的踪迹》的DVD,那时影片刚粗剪完成。虽然那部戏几百万低成本很多人看来很“滑稽”,特别是结尾的高潮,让很多人感到莫名。但我当时看完特别特别激动,此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几乎逢人就推荐这位尚不为人知的导演,甚至在当时就职的电影公司内部,我尽最大能力去推动这个项目的合作,特意写了很长的分析报告论证如何推广这部电影和导演。

因为我当时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惊喜”——就是之前看徐浩峰小说文字的那种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影像化的风格,我在《倭寇的踪迹》里看到了一扇窗,让我兴奋不已。

后来阴差阳错,可惜未能合作成。

之后不久我又第一时间看了《箭士柳白猿》粗剪,显然导演在向主流靠拢,但仍然因为制作局限无法展开手脚,可尽管如此,依然我看到了更多惊喜。

无论是一些大胆地场面调度动作戏,还有影片对弓箭的动作戏的理解,让我彻底明白,这是一位在用视听语言彻底建造一个全新动作影像世界的导演。

我当时大胆的断言,中国动作电影全新的可能,几乎可以断定只能在徐浩峰。

但讽刺的是,《箭士柳白猿》现在也没公映。

估计《师父》之后,应该乘机上映,可以收回成本。

之后我很快读到了《师父》原小说,那时应该还没有发表。

故事很精彩,我谈不上给什么意见,我印象我跟导演核心就沟通了一件事,我说结尾可否不要这么开放,如果拍电影,从电影的层面一定要大概是一个“闭合式”的结局啊,可不要跟小说一样过于“开放”。

当时我也跟徐浩峰表达了我内心的希望,希望他下一部能尽量多启用明星演员合作,制作费再也不要千八百万了。

之后我一直跟身边的朋友推荐这部小说,可惜仍未能促成合作。

之所以对徐浩峰的创作力有独到的感觉,其实是因为更早因为《道士下山》的各种交集,那是另外一个故事,这里不展开。

《师父》在我看来,另一个影片最大价值,并贯穿始终的就是它传递的纯东方“价值观”。

这电影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传承,在展现恩怨情仇和动作场面娱乐性时,也是很有独到的文化意义。

《师父》是眼下少有能传递和输出“价值观”的国产电影,它不仅几乎从头到尾都在做这件事,甚至在我看来它几乎都快接近证明自己观点的“论战”式电影,因为所有剧情的推动表面是廖凡这个角色在推动,但实际上是靠传统武行人的规矩在人物背后推动向前。

徐浩峰在自己的书中强调,近代习武之人都是有自己的礼数和很好的教养。虽然历史的车轮滚滚,但习武之人依然在努力保持自己的体面,电影《师父》中也处处在表现这种被大时代所裹挟行将逝去的体面。

所以《师父》的价值不在于所谓表面让人耳目一新的“动作风格”,而是比拼的是内力,导演多年对武学爱好和导演功力交融积累的厚积薄发。

几乎可以断定,徐浩峰的电影只能被模仿,太难被复制了,几乎可以说是“奇才”,我在他身上看不到所谓商业化浪潮下地“可复制性”,但这就是电影行业最大的魅力。

真正有价值的主流电影和伟大的电影,很多案例都是最早都是从一些看上很奇怪的创作者身上发端的。

我曾经太多次被不同的同行朋友好心劝告,说徐浩峰的小说没法影像化,不好看。

甚至一度,我都会自我怀疑,我是不是对徐浩峰的判断,过于非理性,过于自信了。

但今天我真的很开心,现在再也不会有人怀疑徐浩峰的导演能力了吧。

他下一部需要更大的明星,更多的制作预算,因为在他脑子里光怪陆离的近现代武侠世界,才刚刚只触碰到一点点的边边角角。

看完《师父》,请你告诉我,如果徐浩峰自己导演《道士下山》会怎样呢?

再次祝贺徐浩峰,《师父》踢了所有之前国产动作电影的武馆,自立门派,是我心目中的“一代宗师”!

今天我觉得很开心。

编辑于 2015-12-06 22:13

这是一部很认真的电影。不情怀,不炒作,不尴尬,不是粉丝电影。

本人对电影一知半解,对武侠片也无甚兴趣,只能作为一个普通观影人的角度讲一讲。

看这部片子时想起了14年的绣春刀。当时看绣春刀的第一反应就是卧槽,居然没有激光剑,居然没有动动波,女二被强暴的时候居然一闪而过连点镜头都没有,完了,这么好的一部片子票房完了。

事实也差不多,截至12月21日,师父豆瓣评分8.3分,累计票房为5280万,

14年绣春刀最终票房7.5分,总票房9365万。据说这票房已经很“不错了”。

君不见,王朝的女人杨贵妃豆瓣评分3.4分,最终票房为1.34亿。其中范冰冰的马震和大胸值1亿,剩下3400w是水军。结果正片的时候很多镜头竟然被删了,这特么是欺骗消费者啊观众朋友们。

栀子花开豆瓣评分4.1分,总票房3.8亿。

奔跑吧兄弟大电影豆瓣评分3.4分,总票房4.21亿。

不想再例举了。小时代狂轰了三部,港囧一再破纪录,万万点映过亿,澳门风云第三部也上了日程。现在什么玩意都能拍成电影圈钱,看多了烂片可偏偏烂片票房不差。特么的去电影院能看到一部觉得值回票价的可以感恩半天。


豆瓣给得了分数,却给不了票房。你工作很努力,工作完成的也好,大家对你评价都很高,但是你这个活吧没噱头也没啥市场,涨工资的事咱们再议。

不废话了,说说电影本身。

首先,拍的很认真,剧情较为紧凑,情节也有些出人意表的地方;械斗场面很真实,男主多了些人情味,女主漂亮的很。可能是我个人原因,我居然看笑了好几次。但是故事主体较为简单,细节方面凸出不够,没有很好的铺垫显得有些突兀,语言方面也略微矫作了一些。

廖凡在拦路小喽喽脸上划了一刀,还耍帅了三秒钟道:这是你的荣耀。然后装完逼立马就跑,动作行云流水。也就是我打不过你,打得过我让你全家都荣耀。

然后这部片子有很多我想不到的地方,比方说廖凡同志被大刀压住的时候说:咏春到此绝了,要留下点这身本事。眼神真挚,态度诚恳,我真的以为他要带上绿头套拼命的,结果就看到他跐溜一下跑了。

杀那个军官的时候,我以为要大战一场,结果真的只是一刀的事。

女主撕碎了裙子,在车站狂奔结果遇到了那个女boss,我心道:哈,女主死定了。结果她竟然两次都活了下来。

巷战过后,女boss说:他的命,天留我不留。我琢磨着廖凡要领便当了。结果廖凡轻松跑路了。

这个故事说明:南方人信不过,北方人爱吹比。


最后说几句吧,最近几年只有少数几部可以带家长去看的电影,绣春刀是其中一部,师父也是其中一部。

毕竟在上一辈眼里,这才算是电影吧。

编辑于 2016-01-08 16:09

提笔写下这篇文章的起因是翻了几篇评论,大多都没有写出我所看到的一些东西,徐浩峰的《师父》包含太多,每个人看后所留下的都会不同。

我们不谈兵器,不谈江湖,我们来谈谈这武行中的一个个活生生的凡人。(大量剧透,慎入)

影片从陈师傅想入天津武行开馆说起,上来就讲规矩,武行的规矩,天津的规矩。陈师傅是凡人,他认这规矩,他一生的志向仅用一句话来诠释——“你是一个门派的全部未来”。这话是他师父对陈识说的,陈识彼时也对自己的徒弟耿良辰说道同样的话,似乎是种传承,但却并非真心。“牺牲一天才,换我门派光大”这是陈识对赵国卉说的,说时并无半点隐忍,甚至目光凶狠,一切只是陈识对徒弟的利用。

陈识讲规矩,天津武行讲规矩,甚至军界林副官也讲规矩,但唯一不讲规矩的是耿良辰。耿良辰有的是才气,是骨气。被林副官捅了两刀身负重伤,念的却是一份情。林副官逼他离开天津时,他讲着“小时候穷,妈妈把我送走,之后带着妹妹离开了天津,如今天津的家就剩我一人。”本来是讲给林副官听得,但林副官走了,他却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其实这段话是他说给自己听的,带着这份耿直的念想和骨气硬生生带着刀伤向天津跑了几十步,把肠子都划了出来,送了命。

也正是耿良辰的不讲规矩而丧命彻底改变了陈识,我讲规矩你们却杀我徒弟,不管怎样,身为武人,这仇他得报。这时候陈识讲的是习武之人的秉性,讲的不再是表面上的规矩,所以有了最荒诞的一幕,陈识逃跑了,才有了邹馆长那句“南方人,不可信”。

影片中对于习武之人大致可分四类,一类就是耿良辰,他是全片中唯一真正有骨气的,林副官对着整个天津武行说“耿良辰是真正有骨气的,他的师父没有骨气,督军没有骨气,如果天津武行能多这样有骨气的人,能有意思的多。”但也正是因为耿良辰是唯一有骨气的活着的,所以他活不下去。

第二类就是怀有些报复却又只能无奈臣服于规矩之下的,如同上文提到的林副官,虽然他是最凶狠之人,设计陷害了师父,以军界之势入主武行,但他对于耿良辰的那句评价却足可体会到他多少有些无奈与惋惜,他不是恶人,只是聪明人。另一位就是天津武行元老郑山坳,他赏识陈识却也只能按规矩来,让他等待三年。他想教徒弟些真的,好让中国人不再被欺负,但陈识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教,老了才想起来”,郑师傅回答他“有些事,不老想不起来”。“不老想不起来”这六字把郑山坳一生的悲凉都写了进去,谁不曾怀过梦想,但也只能臣服于规矩之下,直到暮年才有些许不甘,但他毕竟还是那类聪明人,他对陈识说“规矩我不能破,你来”。最后虽然身败名裂,但至少娶个洋妞去了巴西种可可,也算是善终。

第三类就是盲从于利益者,人生只有苟且之人。最有代表性的便是邹蓉。她是整个天津武行规矩的象征,她先夫在世之时应该也是一等豪杰,所以守住武行的名声成为了她最重要的信仰。邹蓉同样不愿军界插足武行,但也不想武行毁于一旦,所以借陈识之手杀了林副官,将自己和武行洗的一清二白。只可惜杀了林副官一人,将会有下一个林副官站出来,武行的命运早已不是一人能改变的了,可悲的女人只是拼尽全力维护自己的一颗妄想之心。但一个女流之辈要守住先夫的地位,成为现在这样也都无可厚非了。

第四类是大隐隐于市之高人,我想说的是戴立忍客串的那位瘸腿先生。全片唯一一次露面,在窄巷中与陈识切磋一二,两人对话仅仅一句。“好身手。”“好兵器。”。之后将兵器双手送上,他不曾在这个武行界出现过,但是他对于才杰是赏识的,以兵器相送,怀有敬意,其他纷争与他无关。

关于赵国卉与陈识的爱情也是三个阶段,用三句台词得以诠释。从“男人对女人不重要,女人过的是自己的生死”,到“回广州,我不跟”再到“今天我求一个人活着,这人离我两百米,我心念不强,再远,怕不能应验。”这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全部依赖。赵国卉所有的矛盾都融于那场那场经典的六点半棍戏,“天津女人不外嫁,你逃了,他们辱骂的是你,我留下,我便是骄傲,我好不容易在天津有了根,不能走”。被抛弃的赵国卉把天津当成了根,而最后,她把陈识当成了她的根。

每个平凡的人物都做的扎实,这就是徐浩峰的功力。

看到很多观点都说徐浩峰的台词有些做作,啰嗦,相较之下《一代宗师》的台词更自然。我并非这么觉得,王家卫的台词自有王家卫的风格,与他的影片气质相辅相成,而徐浩峰的台词则与全片气质浑然一体,有着功夫的劲道和余味,简练且有霸气。与其拿他和王家卫做比较,不如拿他与姜文相比。在他的影片中我多少看出了一些姜文的气味。

以上仅凭记忆叙述,如有写的不恰当的地方请多包涵。

若非要说些不足的地方,也许只是徐浩峰想表达的太多,一部电影的容量无法从各处一点一滴娓娓道来。

发布于 2015-12-08 20:47

航拍电影《师父》后有感

在我拍完《师父》这部电影后,我又走进了电影院,因为这是值得反复去看的一部电影。


电影讲述的是南派宗师陈识想北上天津开武馆,却没想到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而天津武行界的规矩就是,外来人要开武馆,你得收个徒弟踢馆八家。围绕着这个规矩,触发一段民国武林传奇的故事。


故事并不复杂,然而从去年冬天有幸进入到徐浩峰老师的剧组中,参与完成了电影《师父》中航拍部分的一年中,我和我的团队确实从中受益匪浅。《师父》这部电影能够教会行内人的,不只是堪称金马最佳武术指导的武打场面,在人物故事方面,我个人甚至觉得比《一代宗师》的可看性还要更强一些。


片中几位主要角色的性格大致是这样的:

师父陈识(廖凡饰演):入天津一心想扬名,先利用自己徒弟,后对徒弟心生情感,继而复仇。

赵国卉(小宋佳饰演):人生经历比较惨,原与老外生了小孩,被世俗所不容,再嫁陈识,直到认识到陈识有情有义,对其喜欢。

邹馆长(蒋文丽饰演):早年丈夫去世,为了维护武馆不得不利各种手段达到自己目的。

耿良辰:起初小混混,被师父陈识利用开武馆,有自己的洒脱,也有自己的坚持,最后被林副官陷害,致死显示出人格尊严。


电影通过一个武术门派间的小社会把整个中国这样一个大社会讲得明明白白、透彻深刻。他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每个人都有可能在当下的时间节点上,为了触手可及的利益或者眼前可见的道义做出一些也许对也许错的选择,这个选择在做出的时候,没人会去计较他的对与错,而只是计算得与失,可当时过境迁,人类放弃不了的理性和感性会因为这些选择而互相纠葛,人性便在这二者之间不停徘徊,而我们多半留下的是物是人非的遗憾和悔不当初的内疚。

而对这一人性的探讨,也成就了徐浩峰导演个人的纪实性武术风格。


规矩,这两个字是一直是围绕《师父》这部电影最重要的主题,我们的社会又何尝不是呢,各行各业设立门槛像一座围城一样来阻挡外来人,保护圈内人,每个行业都会有这样一群坐收行业红利的圈内人,他们有些可能是曾经是行业的开创者,也可能是行业的贡献者,而此刻的作为,却阻碍了行业的发展,成为了行业的腐坏者,正是因为他们的固步自封,不思进取,让整个行业看似繁荣昌盛,实则闭门造车,败絮其内。

俗话说,不破不立,我们的社会进步需要这些外来人的入侵,新人辈出的社会才是有活力的社会,没有新鲜血液的流入又怎能创新与进步?

当然,即使明辨道理,改革也并非一朝一夕,因为这是一个立场的问题,每个圈子都代表自己的利益集团,而改革发展必然要让利行业新贵,就如同出租车业与滴滴打车们之间的斗争一般。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集团说话与呐喊,都代表着一批人的立场,既然人不分高低贵贱,利益和权力也不分,所以他们的争斗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立场不同。



下文为摘录徐皓峰老师所说的,我觉得这也是他拍摄这部电影的初衷。

“上世纪30年代的民国时一个非常特殊的时代,一方面,从清末一直延续过来的规矩,仍然在运作,很多人信这个东西。但同时,因为社会结构的改变,中国由一个中央政府型社会,然后开始变成了一个军阀割据型社会,这些规矩会变形。这个时候,人性就出来了。当一个人相信规矩,甚至于委屈要守这个规矩,到突然面对一个规矩已经变形,这个时候他是屈从于这个变化还是把自己的人性拿出来去和这个变形的规矩做一个抗争,这就是我拍《师父》想表达的。”

———徐皓峰

徐浩峰老师在看回放(右边后脑勺)
在我们航拍合集里面,请看4分25秒开始,是拍摄师傅得航拍镜头

蓦麟视觉航拍合集—在线播放—优酷网,视频高清在线观看由于转码问题,画质下降很大。特别提供网盘下载: pan.baidu.com/s/1eQkzEG,提供4k与2k画质下载,联系15810267106

再说说与徐浩峰老师合作吧,这位慈祥的老师有时就想《灌篮高手》里的安西教练一般,不动声色又高深莫测,却能在关键的地方,做出最正确的指导。正是因为这样一位出色的导演,我们团队的航拍拍摄才会非常顺利的完成。徐导会准确易懂的讲他想要的感觉用平实和直白的语言和航拍手描述,确保航拍手能够明白徐导心中想要的画面,然后再让航拍手用自己的理解去试着完成一遍,留给航拍手更多的发挥空间。


每每想到这里,我突然就会很怀念在电影学院上摄影课的时候,那时候也是徐导给我们讲画面构图,第一堂课他自我介绍说是武术指导,可我们当时从外表实在没办法相信。然而,《师父》这部片的出色完成,真正证明了徐导不仅仅是一位很棒的武术指导,还是一位很棒的编剧,更是一位很棒的导演。


参与拍摄了这样一部出色的电影,这一年多的时间,我时时在回想,这次的航拍任务,是否能算给徐浩峰老师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呢?

微信交流:denghui321

发布于 2015-12-27 21:40

朋友圈疯传《师父》是本年度最好的武侠片时,一开始我是拒绝的。


不是它不好,而是起初,我根本不觉得它是一部“武侠片”


师徒间高术不传,武人中成规墨守。“天津作为海运大港,以走私枪支药品闻名”,所以山东督军插手天津。武馆依附于军界,军界盘算着利益,梁启超所谓“中国之武士道”的激扬,终是庙堂高悬的一纸空文,不过权贵擅长的政客手段,万马齐喑,死气沉沉。


这本不该是江湖,他们说江湖寥廓自在,是许冠杰的令狐冲,方巾蓝衫,长风大江。是章子怡的玉娇龙,纵身一跃,跳出你红尘万丈,俗世枷锁。

而《师父》这部电影里,所有人都被束缚着,仿佛一条线缠绕着彼此,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不能轻易越过雷池。

所有人都在无奈中沉沦挣扎,师父算计着徒弟,(小说里)徒弟质疑着师父,实在太憋屈了。

然而,江湖那么美,却又那么远,我们只是不愿承认。我们也知道,真正的民间武人阶层,如徐浩峰所言,很长时间内,是难以见光的。


很多人都喜欢大谈《师父》里的“武林”,其实按故事发生的时间,“武林”这个词,应未诞生,它首创于1937年宫白羽的名作《十二金钱镖》。


后世常见的许多江湖名词,都源于民国一系列武侠作家。

1922年,《奇侠精忠传》的作者赵焕亭,创造出“武功”一词,而在此之前,它还称为“武术”。与其并称为“南向北赵”的向恺然,笔名平江不肖生,20年代初以《江湖奇侠传》开创近代武侠小说的格局,向恺然也写神怪,但他文武双全,后来又有《近代侠义英雄传》,他与同时期的姚民哀、之后的郑证因,对武林规矩、江湖唇典(黑话)、帮会掌故乃至拳法招式都十分熟稔,他们的武侠风格,现在有一个名词——“硬派”。

向恺然、宫白羽、还珠楼主


《师父》的背景,则在三十年代初,彼时,同样是津门脚行出身的霍元甲已经逝去了二十余载,政府仍极力倡导尚武救国。


当时的武术组织,分为官方和民间两大系统,官方以张之江发起的中央及地方国术馆为代表,民间则以霍元甲在上海的“精武体操会”(1911)及天津李存义、叶云表的“中华武术会”(1919)较为知名,各据南北,孕育了武术门派兴旺的火种。

天津与血气方刚的保定、沧州极近,武学渊源,便成了《师父》的舞台。吊诡的是,原本应该是如火如荼的尚武景象,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天津,一出场,却呈现出武学的末世气象。

徐浩峰借《师父》,道出了一个无奈的现实:自民国初年提倡武风以来,“武术只促成了武侠小说的热潮,对大众改变甚微”(——小说《师父》)。

武侠小说的影子贯穿着电影的始末。民国“北派五大家”,天津出了三个(指在当地刊物连载,而非籍贯):郑证因、宫白羽、还珠楼主,而当时街坊最火爆的书,却是还珠的《蜀山剑侠传》,郑、宫二人以实打实的硬拆招闻名,还珠的天马行空则大行其道——甚至,还影响了后来不大懂武术的金庸、古龙深远。直到片末,这部书上还有徒弟的血渍,耐人寻味。

陈识开武馆后,上映的《火烧红莲寺》改编自向恺然的《江湖奇侠传》,那是武侠电影的先驱,充满了怪力乱神,不久即被当局禁止。

民众沉迷玄幻,师父不传真学,这是徐浩峰喜欢、也惯用的调调——武林要完。


这是古老的话题,老舍的《断魂枪》,冯骥才的《神鞭》,都直面过这个问题。


只是他们从武术的层面——徐克的《黄飞鸿》,也感慨过拳脚无以抗拒洋枪洋炮。我们熟知的金庸,则以《书剑恩仇录》、《碧血剑》、射雕三部曲乃至《天龙八部》、《鹿鼎记》,从“侠客”的角度,一脉相承地阐释了“为国为民”的局限性,他认为侠客在历史社会是无法生存的。


徐浩峰的气派很大,他讲的是整个“武林”,确切的说,是“武人阶层”,他讲武人阶层的毁灭,因为他实在太了解了。金庸写走向末路的“为国为民”,因为他是传统仕族出身,古龙写身不由己的江湖人,因为他年少孤苦,混迹黑帮。而徐浩峰伴随着民国拳师李仲轩,他掌握的,是真实的武林。


《师父》的故事,的确是整个武林的缩影。


我们刚刚提过,武术组织本分为官方和民间两大系统,但在《师父》里我们发现,即便是民间的武林,也逃不过军方的操纵,副官林希文从中作梗,耆宿郑山傲不得不远走,耿良辰甚至为此牺牲,邹馆长也一度委曲求全。民国时期的大多武术组织,也的确因为战争爆发、官方经费不足而走向灭亡。

从文学作品看,无疑,徐浩峰很好传承了向恺然们“硬派”的风格,他写纪实文学《逝去的武林》、《武人琴音》、《大成若缺》,载录形意拳名家李仲轩、薛颠、尚云祥,八卦掌王建中,字里行间,有治学式的严谨,还有纯文学的功底,没有了昔年前辈们演义笔法的“俗气”。他写《道士下山》,写《大日坛城》,写《武士会》,写太极门的争斗,写形意拳高手段远晨成为国民党特务, 写李尊吾的证道,背后都难掩对“逝去的武林”的无奈叹息。

电影也是一般,他在《刀与星辰》影评集里,已经对现行的武打风格保留自己的意见,《蜀山剑侠传》、《火烧红莲寺》对传统的武术,是一种埋葬。他的电影,没有特效、钢丝、替身,讲究更为写实的走位、打斗。他描绘武林旧规矩,还原一部分,又嘲讽一部分。他在电影片末增加了巷战,让南方的刀出入于北方的刀丛,令人对八卦诸门派的冷兵器叹为观止。迥然于过去老邵氏的戏剧架子,飞天遁地的徐克风格,这种返璞归真的硬派风格,如今竟成了令人耳目一新的一缕清风。

与其说是凭吊,徐浩峰更像是对传统的致敬、解构,他对武侠电影的野心与希望,总在镜头间若有若无的闪逝。《倭寇的踪迹》里,男主人公终于在兵器库里留下了他要推行的抗倭刀,《师父》里,徐浩峰虽让邹馆长设计害了林副官,却刻意避开了背后的“督军”(即之后武行是否还会被军阀接管,是否还会有矛盾,已经不再展开提了)。陈识虽离开了天津,却在交手中提到,他已经留下了咏春的技艺。

我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部残酷的“武侠片”,这种武与侠,依然带着不妥协的气质,在夹缝中不断挣扎出生天。

只是,《一代宗师》也好,《倭寇的踪迹》、《师父》也罢,包括未公映的《箭士柳白猿》,也可以在原著小说中一睹端倪——总之,我们已经渐渐熟悉了徐浩峰老师的套路,我们也知道,他沉湎于逝去武林的风貌。


希望他的情怀,不止是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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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也开了公众号,微信搜索“言少的江湖”,或“yanshaojianghu”,谢谢关注。

编辑于 2016-08-05 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