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世纪经济报道》采访手记——段永平：先成为“职业棋手”再说！2001年（访谈记录10）
作者： 滇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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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资最值得学习的巴菲特和芒格！段永平被称为中国巴菲特！是最值得我们学习的对象，网络上有其很多资料，但是比较零散，我花了几个月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出最近20年的访谈记录，每次看后依然被段永平的思想征服，大道至简！公开分享给大家！
《21 世纪经济报道》采访手记——段永平：先成为“职业棋手”再说
中国年轻的民营创业者们，历尽艰辛，在夹缝中成长，尽管有高昂的创业成本、各式各样的歧视和产权不清的纠结，他们的智慧和能量依然在华夏乃至世界的土地上爆发。WTO 带来的是更广阔的空间与更残酷的竞争，这需要创业者们加倍的坚韧和努力。
“蔡振华球打不过我。”11 月 2 日，记者问步步高总经理段永平，中国加入 WTO以后，步步高如何面对时，段突然一语惊人。蔡振华是中国乒乓球球队总教练。记者望着段永平一张一本正经的脸，坚定地摇摇头说：“不可能。”
段永平莞尔一笑，脸上露出淡淡的狡黠：“蔡振华高尔夫球打不过我。打乒乓球，他右手 ——— 他是左手型选手，也打得过我。”
段永平穿着一件有些皱巴巴的、与他的肤色并不般配的淡黄色短袖 T 恤，盘腿坐在临时借来的一张凌乱不堪的酒店床上。他说这是很地道的“围棋坐法”。
“我为什么要跟蔡振华打乒乓球呢？要想赢他，挑我的长项啊。”
段顿了顿，这才开始回答记者的问题，“既然你也喜欢围棋，我就拿围棋作比喻：在世界上， 步步高充其量只是个业余 3 段、4 段的水平，连职业初段的水平也达不到，而通用、IBM 等公司是什么？是专业九段！与他们差远了！我才不和他们下棋呢！还不输得一塌糊涂！让我先练好内功，成为职业棋手以后再说！”
面对中国加入 WTO，段永平怎么没有豪情万丈或悲壮激情？按段的话说，加入 WTO，“与我关系不太大，我还一样做步步高”。
斯说斯想，起码不合潮流吧？其实，在中国企业家中，段永平似乎一直显得很另类。
段永平的另类，从八十年代开始就“折腾”自己。七十年代末，段永平从江西来到杭州读完浙江大学无线电系，分到伟大的首都北京。在人才集聚的北京电子管厂搞技术多好啊， 可他突然丢下专业，去人民大学的经济系读研。1989 年，当中国的硕士不说凤毛麟角，至少还是个宝贝的时候，段永平丢下铁饭碗，飞到广东珠江三角洲的中山市，当上怡华集团属下一家小厂的厂长。这是一家怎样的厂呢———十几号人，亏损 200 万元！
这家小厂是生产家用电视游戏机的，这种游戏机早已行俏，全国生产它的厂家达数百家，而以“敢为人后”闻名的段永平敢为人后，照样从后跟进。他打出“小霸王”的旗号，“小霸王”竟就一下子红遍全中国。3 年后，这家叫作中山市小霸王电子工业公司的小厂产值已达1 亿元。
此时，电脑学习机走俏，段永平又敢为人后地跟进，“小霸王”电脑学习机又风靡全国，那时的大多数中国人对电脑的概念就是“小霸王”、《拍手歌》、成龙“同是天下父母心，望子成龙小霸王”！
此时的段永平身价几何？1995 年，小霸王的产值超过 10 亿，小霸王的无形资产评估据说达5 个亿，按照与集团协定的分配方案，段与下属可分得小霸王纯利润的20％，按此计算，段至少可以称作千万富翁了！
但是，段永平又折腾自己了，他突然作出决定：辞职。这一天是 1995年8月28日。紧接着，与中山市相邻的东莞出了个“步步高”，步步高步步登高，只用了一年多时间就吞下电脑学习机半壁江山，而小霸王却再没了霸气，逐步隐退江湖。
步步高由电脑学习机，杀入电话机市场，再进军 VCD，都由“人后”走到“人前”，如今形成通讯系列产品（各类无绳、有绳电话）、数字视听系列产品（VCD、丽声超级 VCD、DVD、家庭影院等）、教育电子系列（语言复读机、电子词典、掌上电
脑等）三大电子产业。
这三大产业与彩电、微波炉一样，同属竞争空前惨烈的家电产业，那边厢价格战打得正欢， 这边厢也战得如火如荼，但步步高从不做价格战的挑战者，步步高“不在价格上论短长”。“沉默的羔羊”步步高在沉默中步步登高。
段永平做企业的确与众不同，记者说，“你很另类啊。”
段反驳：“我很本分啊。是你们将别人的另类看着本分，所以才将我看着另类了。”
比如从小霸王出走，这是段最不愿意说的话题，但这事情本身并不是段“另类”的表现。段说怡华集团老总陈健仁对他有知遇之恩，离开他是自己一生的遗憾。
但是，离开小霸王又是他惟一的选择：小霸王的体制不对，说不清哪儿是国营、集体还是个体，段所需要的是一个市场经济环境下的自由空间，去发展自己的事业。
他宁可从零做起。也难得有陈健仁这样的恩师，能够理解他，支持他的出走。“这是作为一个企业家最起码的‘生活空间’。”
只是短短的 6 年时间，如今的步步高资产多少？年产值多少？没人能说得清，能说得清的不愿说，任人如何盘问也断然难从段和步步高人的口中闻知这些“绝密数字”，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福布斯》去年选段进入中国富豪 50 强是有一定
依据的。步步高的品牌在中国也叫得很响了。但步步高的脚步迈得似乎还不是太大。比如，品牌可以搞扩张，追求规模效应；比如，可以将步步高冲出中国面向世界，以高昂的姿态迎接 WTO 的到来；比如，可以去上市，以融到更多的资本，在资本市场潇
洒走一回……
“浮躁啊！”段永平一句话打断记者。
今年《福布斯》公布的中国大陆 100 位富豪，着实让人掰着手指盘算着何时进入世界富豪500 强、1000 强，段却说评那个一点意思也没有：还只是业余棋手，谈何时拿到九段证书，早着呢！去年《福布斯》评出中国 50 强，有人笑得抿不拢嘴，
段榜上有名，却气得打电话给《福布斯》，问凭什么将他评进去！果然今年就没了他。
段永平说，中国企业界目前正在流行浮躁病。“难道大跃进、赶超英美、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急功近利带给我们的教训还不够惨的吗？” “会有很多当红企业垮掉的。这是业余棋手在缴学费。看看国外的企业，哪一家成熟的企业是这么做的？没有。我比较欣赏刘永好兄弟的企业，那是一步步在做企业，靠自己一丁一点的实绩发展实业。”这是段永平的看法。
段认为，一些企业尽管做得热闹，用围棋之道来说，那是“取势”。“武宫正树的宇宙流名闻世界，但武宫的棋再好，但他的胜率一直不高。为什么？‘得势’并不一定得胜，围棋最终是靠获得的实地的算数的。做企业也一样，最终是靠赢利来生存发展的。”
按段的话说，步步高一直在“捞实地”。
记者：“总会长大，总有一天你会与世界强手较量，你如何应对呢？”
段：“我就找与我水平相当的‘棋手’，我不会找‘石佛’李昌镐这样的棋手碰个头破血流。”
“但有的时候不是你找不找棋手对弈，而是棋手找上门来挑战，你避之不及。”
段说他有“鸡肋”理论。步步高的“三大产业”，对国外大企业来说，正好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正好让步步高等国内同行企业“躲进小楼成一统”，做好自我发展。“步步高就是要利用这一自我发展的时机，‘修身养性’。”
但段又说：“说对中国加入 WTO 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加入 WTO，使我们有了更强烈的紧迫感，我们还是业余选手，我们要赶紧成为职业棋手，才能具备与他们对话的资格。”
采访段永平是相当困难的。最大的困难在于，步步高在中国企业界无疑获得了成功，但要段总说出成功的理由，段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被记者逼得没有办法了，段说：“这么说吧，人们都说你们《21 世纪经济报道》办得好， 我问你，它好在哪儿？你说吧！你说，‘是因为我们报纸不说假话空话，不报假新闻，不做有偿新闻，要写有深度有思想的新闻’，你觉得说这些不恶心
吗？这些也要说吗？本来这一切就是最基本应该做到的，国外哪一家大的成功的媒体不是这样做的？在国外你不这样做报纸马上关门大吉！”
段永平说，他以前也认为步步高这也不错，那也有特色，但是，他现在到中欧工商管理学院读 MBA（是企业一大帮人都在学），这才发现，这一切根本就不算什么，在国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最正常最基本的事情。“MBA 教科书上什么都有，你认为你所做的在国内很先进，但国外企业一直都在这么做，根本不值得一提。我们只是努力在从业余棋手走向职业棋手而已。”
走进步步高，还是可以发现步步高有许多特色，比如，有一支高素质的员工团队与管理团队； 有高效率的管理系统；卓有成效的品牌战略；强大的营销网络；完备的售后服务系统等等…… 但这一切确实称不上什么绝招———这么一说，正好应了段永平说过的一句话：无招胜有招！
不过，在步步高有“标志性物体”——企业文化的特点：本分。段永平说，将企业文化归纳成这两个字太简单了，但要真正做到绝非易事，尤其是在企业利益与诚信发生表面冲突时， 要坚守本分就难了。比如当年 VCD 市场竞争异常惨烈，当“超级 VCD”面世时，一些企业说自己的企业 VCD 清晰度达到 450 线，550 线，有的甚至说达到 750 线，全是胡扯蛋，实事求是的说法应是从 250 线提高到 350 线。
但要真注明 350 线，在商战上就吃了眼前亏，步步高不愿说谎，最终就模糊地说“清晰度有了大幅度提高”。
在步步高，记者能够强烈感受到段永平的人格魅力。在步步高，几乎没人称他段总，而是按 广州人的俗称“阿段”，步步高的许多管理者说，他们都是在阿段的感召下来到步步高的。记者死缠烂打，一定要问阿段究竟有怎样的“诚信”“魔力”呢？几位管理者想啊想啊，说啊说啊，终于说到记者所希望的“最简单最概括的语言”：“给了我们最大的自由与尊严”。
与“阿段”说到这一点，“阿段”说：“这没什么好说的呀，国外的优秀企业不都是这样的吗？”
段永平从不愿自我感觉良好地说“在中国咱做得如何如何”了，都是业余选手，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做企业一定要将国外优秀企业作为参照物才会有进步，才可能成为真正的职业手。
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只要常规应对就行。这时段永平终于开始回答关于步步高在价格战中为什么始终坚持坚挺原则的原因：“比如说价格，做企业一定要有利润，没有利润，企业就没有发展，最终企业就会死去。利润是企业生存发展的硬道理，价格战是死亡之战。但是要保持一个坚挺的价格，质量、品牌、销售网络以及售后服务缺一不可。但是说这一切，你做记者的又会发现，这本身并没有什么神奇。都是本手。”
本手还是围棋术语，是说最为本份的没有奇思异想的一种平淡、平常的着法。段永平继续说， 比如李昌镐，他的棋为什么可怕？就是他的棋最为平淡无奇，一招一式都是最为正常的应对， 你没有办法破解没有破绽的着法。
“下围棋取胜最大的秘诀不是如何下出高招，而是能够自始至终下出本手，不出错，而等着对手出错。办企业也一样，你看死掉的企业哪一家是被别人打死的？还不都是自己犯错死的！ 世界上长青树企业，哪一家不是中规中矩地按照企业规则在操作？大浪淘沙，在中国，最终在世界上能够站住脚，能够真正做大做强的一定是严格按企业规则办事的企业家。这就像只有九段棋手才能下出职业九段的围棋来一样。”
段永平依然那样盘腿坐着：“我们这些做企业家的，要从基本概念课补起。”
《世界经理人文摘》专访段永平：敢为人后， 后来居上！2001年（访谈记录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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