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罪与罚和卡拉马佐夫：超凡之人的痛苦、悲悯与永无止境的解脱（上）
by阿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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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担心一件事,我只怕我配不上我所受的苦难。——上帝·陀斯妥耶夫斯基
这三本书中，罪与罚的阅读体验是最愉快的。该书简明扼要，浅显易懂，重要的是直指本心，毫不回避。
陀斯妥耶夫斯基，亲爱的上帝，他的思想虽然深邃，但绝不隐瞒，绝不从人物身上挪开目光，绝不故弄玄虚、佶屈聱牙，虽然有时唠唠叨叨，但绝不使任何一句话失去它的必要。因此，我认为这是一本任何人都能读懂，也都有必要读的书。
然而，与此同时，上帝又是个很难、很难写评的作者，这倒不是因为他的深度，而是因为他已经简明扼要、浅显易懂的表明了他的深度。也就是说，既然他在作品中已经如此清晰的展现了狂怒、痛苦和悲悯的超凡灵魂，并借此阐述了某种矛盾、混沌又清晰的真理，那么，我的评论不过是只言片语，凌乱不堪的没头思绪，平白增加了他人对本书的迷惑。
在安娜之后，我跑去看了卡拉马佐夫，这本书给我的感觉又全然不同。实际上，我没读懂，我顶多理解了宗教大法官的十分之一，而在宗教大法官之后还有长老遗言和魔鬼对话，而且这书还是本腰斩书，更令人困惑了，因此，我不能说我触及了什么，领悟了什么，我只能说我不理解真理，因为我智力有限。
本书给我的直观感受是——上帝狂奔，凡人瞠乎其后。故此，写书评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并没有看懂。
最后，我之所以想起要写书评这回事，是因为白痴的第一卷，它初看起来诡异万分，为何？因为他的遣词造句极其网文，出场角色仿佛一群弱智，与卡拉马佐夫、罪与罚给我的严肃感觉全然不同，令人大感错愕。但随后，我发现本书的基调是谐（诙谐），夸张幽默的语气确有必要。
而《白痴》讲述的竟是一个爱情故事，主角公爵极有魅力（主角的魅力是一大重要部分），上帝在本书里没有使用罪与罚里的那种，冷酷的细致入微的描述——尤其是心理描述，而是运用通俗的技巧，转弯抹角的创造幽默风趣的氛围，故事轻松有趣，故事性更是极其惊人，甚至足以秒杀十个安娜（仅故事性）。这一切使整个第一卷不仅是通俗小说，而简直是爽文，是爽的令人大吃一惊的爽文，甚至可以说是超进化版的大仲马。必须要说，本书的通俗是令我狂喜的，因此产生了写评的念头。
——现在其实我已经完全不想写了，因为白痴的结尾实在令人恐惧，但我既然已经有了写的想法，不写下来，未免有点可惜。
那么，还是从罪与罚开始吧。
|罗佳，愤怒而又柔情的罗佳，赤贫而又悲惨的罗佳
罪与罚是一本通俗易懂，完成度惊人的作品，他的全部都是严肃的，但这严肃的一切里至少有三分之一是通俗的，就是说，虽然他严肃的证就了某种晦涩高深的真理，但他论证该真理的方式是谋杀与救赎，因此，即使你看不懂救赎和真理，至少你还能看懂谋杀。
首先从人物讲起，实际上我只准备讲一个人，主角罗佳。
罗佳俊美，敏锐，智力超凡，脸色苍白，住在低矮的阁楼里，没有钱，他一走到街上，心中就涌起愤怒。这种愤怒富有一种非凡的气质，可以称之为高傲的狂怒，这种愤怒不仅仅是傲慢的，而且是洞察的。譬如说，他和朋友闹翻了，因为他看见朋友热情的帮助就感到难受，不是因为自尊心受挫，而是愤怒于自己的良心受激发，愤怒于自己竟然会受感动。他看到什么都会愤怒，看到什么都会冷酷而愤怒的瞥视，如果有人要来与他决斗，他绝不会退缩、迂回，而是会毫不犹豫的抽出斧头把人的头砍下来。
不过，这只是他的性格的一部分。另一部分，他曾经从火灾里拼死救出两个孩子，曾用仅有的一点钱资助他重病的同学和他同学的父亲，曾爱上房东的女儿，仅仅因为她瘦弱、有病、可怜。他一看到不幸的人，就从心中无可遏制的涌出柔情，这种柔情甚至能引发他自己的憎恨和狂怒，“怎么，你这么弱小吗？”但这种狂怒在柔情之下也是微不足道，根本不足以抵御感动。罗佳虽然深知自己的柔软，痛恨自己的柔软，然而，他也深爱自己的柔情，并为之自豪。
我们可以说，罗佳的愤怒是火与旋风，但他的柔情是水，火焰是无时无刻不在熊熊燃烧的，这是生命力和激情的体现，但水是生命的源泉，罗佳正是相信自己有着源泉的支撑才活在世上。
这样一个人，为何会动手谋杀呢？这是多方面的。
首先，现实对罗佳是残忍的。他瘦弱有病的未婚妻病死了；他的朋友，热情的帮助他，人格同他一样高尚的朋友，尽管四处打工，也和他一样上不起学；女房东向他讨要房租，毫无疑问，其中有着对女儿病死的痛苦的怨恨，但罗佳没有钱——必须要说的是，这一点是最为致命的，因为前者不过是命运的无情，没有钱交房租却是最为荒谬，但又是最为现实的——罗佳的未婚妻的母亲向他要钱，他的未婚妻病死了，但他却没钱交房租！
正所谓“贫穷并不可怕，贫穷而高贵是可以允许的，但赤贫却是有罪，赤贫的人，绝无可能像常人一样有尊严的生活。”更可怕的事情是，他珍爱的妹妹，几乎和他一样高贵、善良、聪明（而且颜值和罗佳一样高），竟要嫁给一个又老又秃的律师（法师无辜被害，不过，罗佳也是法律系的）。如果让妹妹自己选呢，她就是死也不会看这种人一眼的，但是为了她可怜的哥哥，这当然又是可以欺骗自己的——注意，不是忍受，而是欺骗，因为像罗佳和他妹妹这样善良、高贵而傲慢的人，是绝不可能忍受这种生活的。但妹妹虽然欺骗了自己，罗佳却看得真切，他发现生活完全是不可能忍受的，而“人决不能逆来顺受”。因此，罗佳计划杀人。
他杀人不是为了别的，仅仅只是为了抢钱。为此，他从自己很久之前发表的一篇文章里找到了根据。在这里，我要暂时停下对故事支离破碎的叙述，来谈谈上帝的某些看法。
|超人思想
许多人对罪与罚的分析都着手于“超人思想”，必须要说，上帝至少有一半的自我是支持超人思想的，但在罪与罚里，做审判的恰好是另一半。上帝在罪与罚中真正赞赏的是罗佳的强大、罗佳的“软弱”，后者尤甚，他对罗佳的审判是怜悯的，而超人思想甚至不值得成为罗佳的罪状——罪与罚是上帝的一瞥，这一个瞥视中包含了人类最深沉的爱与悲悯，悲悯才是罪与罚的核心。
回到人物的思想。罗佳在很早之前写下了一篇文章“英雄理论”，即超人思想，这种思想坚信，人可以为了更大的福祉杀人，可以杀死一个坏人而拯救一百个好人。这种思想绝不是凭空产生的，也不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而是对所处现实，尤其是对自我的深刻洞见，罗佳预感到——甚至是已经感受到，一个充满柔情的自我和世界格格不入，世界并非是他想象的那样，并不美好，甚至是丑陋。但罗佳的高傲的愤怒，让他绝不会温柔对待丑陋的世界，甚至也不会对世界产生怨恨和鄙视，而是必然冷漠的向下瞥视——不错，世界正是这样的，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他决不怨天尤人，但世界既然是这样的，人在这样的世界里就应该有一种并非“如此”（指柔情的对待他人）的生活，应该有一种与这种钢铁般的冰冷世界相匹配的生活，因此，超人思想应运而生。
（值得一提的是，罗佳提到超人思想时，也同样冷漠的向下瞥视：这种思想是出现过千万次的，不值一提的思想，人人都有，一种资产阶级的必然想法罢了。这种绝不自视甚高，绝不夸夸其谈的表现，正表现出罗佳的思想：这一切都是合理的，何必大惊小怪呢？这其中也有愤怒，想必非常明显）
换句话说，世界是合理的，那么，罗佳的生活便不大合理了，因此，超人思想是为了解释自我，为生活找出路的，是为了让罗佳适应钢铁般冰冷的大世界的，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它的实际内容是这样的：人是不能够逆来顺受的，人必须为生活冲破牢笼，即使要杀人也在所不惜。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超人思想的诞生，是为了给生活找出路，也就是说，一把破冰的尖刀。
（然而，假如真有这么一位超人，能够践踏生命而登临顶座，他真需要这把武器吗？当然不，因为如果真有超人，那超人思想本身就是超人的生活——就是囚笼本身，相反，他们还需要找到另一把破冰的尖刀，来击破超人思想，或者他们虽然强力，但也庸庸碌碌，因此安于现状，那么也就是普通的掌权者罢了。）
虽然有了武器，但罗佳在杀人之前并非没有摇摆，而是非常摇摆，甚至于完全无法相信自己能够杀人，实际上，他的柔情的力量非常惊人，他想不起来自己在火中救出两个孩子，想不起来自己为了资助病死的同学，以至于没钱上学，因为这是他强力意志的一部分，因此是与钢铁般的世界相匹配的，不值一提的事实。然而，他却能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小时候的罗佳看到人们鞭打、杀死一头牛，而大哭起来，抱着牛的头颅吻它——因为那是软弱、幼小而可怜的回忆，罗佳为这种弱小而倾倒，正如他因此而爱上了房东的女儿一样，而最终也正是这种倾倒拯救了罗佳。上帝认为，这种倾倒是无关逻辑、无关思想，无关一切生活，甚至超越生死的，它是一个终极问题：人能够不爱他人吗？人能够为自己而活吗？这种拷问是足以贯穿整个人类历史，直到宇宙结束的。上帝的答案是：也许不能。——一个很有趣的答案，因为我们可以看到，在不同的时候，上帝的回答并不相同，有时是“也许可以。”有时是“也许不能。”
|人人超凡与思想的血战
不得不说，罗佳是我很爱的主角，但是我没有吹他，为什么呢？因为上帝的另外两个主角我更爱。这里要吹的是另一件事：人人超凡。
罪与罚里的每个人物都是超凡的（除去倒霉的律师），卡拉马佐夫里的每个人物都是超凡的（无人不超凡），而白痴里虽然有一些愚蠢、脑瘫的货色，但他们也无不具有超凡心智，随时都能从被尘土覆盖的肮脏外壳里闪现出来。但正因为此，讨论他们就几乎不可避免的陷入庸俗而肤浅的，对那些流于表面的内容的复读。
因为要真正剖析那些深沉、悲哀而又高贵的人们实在是太困难了，而上帝自己又早已完美地完成了这一本该属于评论家的任务。因此，在这儿，我只能简略的举个例子：地主。（请原谅我，我记不住地主叫什么）
地主在出场之前，早已在众人之言论中出现过了，据闻，罗佳的妹妹曾经在他家做工，被地主的老婆发现了点暧昧关系，地主老婆将其赶出家门，满城宣扬，使其名声全毁，几乎嫁不出去了。但罗佳的妹妹性格和罗佳几乎同出一辙，她冷静的写了一封长信，详述事实，不亢不卑，既体谅别人，又绝不侮辱自己。地主老婆收到信后的反应也堪称超凡——她拿着此信走遍全城，到每一家她曾诋毁过罗佳妹妹的人家里给人朗读，不出半月，罗佳的妹妹又名声尽复，人人都知道她是一位圣女。在此传闻中，罗佳的妹妹和地主老婆都显现出非凡品质，地主则毫无疑问是个卑劣小人，但等到他真正出场的时候，却几乎令人当场为之倾倒。
他是个什么人呢？笼统的说，他是一个快乐怪。
一个快乐怪！在如此的冰冷、黑暗、令人窒息的世界上，如此恐怖的故事里，在罗佳几乎要发疯，痛苦和高傲到了极点的时候，快乐怪闪亮登场。
他决定把一万卢布送给罗佳，只要他的妹妹不嫁给秃头律师。即使罗佳不愿意接受呢，快乐怪也在遗产中将这钱送给罗佳的妹妹。（罗佳目瞪口呆.jpg，）这一切有什么目的？有卑劣？有高尚？快乐怪自己也未必能够回答，但他主要，也是直接的目的，显然是找乐子，因为这事儿非常有趣。
虽然他已经完全无法从虚无中挣脱出来，因此一切乐趣也都是虚无的一部分了，他兴高采烈（但眼神空洞），寻欢作乐，和舞女混在一起，又一本正经找了位十四岁的小姑娘，要娶人家，向罗佳证明他对罗佳的妹妹早已没有非分之想。
罗佳被快乐怪震的大为迷惑，当然，这也是快乐怪喜欢看到的，他快快乐乐，跑来跑去，似乎在计划什么，但实际上毫无计划。不过，最后他终于逮到了罗佳的妹妹，揭开了底牌——“嫁给我吧？”这一情形不得不说令人大吃一惊，因为这欲望太过于真实，以至于让人难以想象。
当然，罗佳的妹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地主又几乎要强奸她，但终于放开手让她逃跑了，带着空洞眼神和愉快笑容的快乐怪离开了这儿，把钱送给他的未婚妻——十四岁的小姑娘，解除了婚约。然后在破旧的旅馆里睡了一晚上，想起了过去的往事：他曾经奸杀了一个女童，但因为老婆有七万卢布，所以安然无事，后来快快乐乐的生活了许多年，这一切都以梦的形势向他展现出来。第二天，快乐怪带着微笑，跑去对无辜的警卫说：
“嘿，老兄，我要去美国啦！”
随后，他对着自己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这一切似乎都混乱、诡异，令人难以理解，但上帝的作品只是难以复述，在原文中，地主实际上是简单、清晰的一个人。
地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虚空。他的一切都已经是虚空，他践踏法律和道德，只为快乐，他的老婆爱他，因此肯用七万卢布换他免于刑罚，即使他奸杀了七岁的女童也是如此（上帝曾经声称自己干过这事，显然，地主是上帝的某一部分），代价是地主必须和老婆在一起生活，地主的生活就此陷入停滞，但地主也并不厌恶他的老婆，他享受生活，出轨，并且得到地主老婆的默许，不错，他到哪都一样快乐，即使在监狱里也是一样，哪里没有快乐呢？这就是虚空的本性。
然而，罗佳的妹妹改变了这一切。“爱”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地主空洞眼神之后的悲伤和若有若无的微笑，就是这个词的完美注解，他对自己的本性再明白不过，他忽然发现了世界上的真、善、美，因此竭尽全力的做最后的挣扎，但这挣扎也是玩世不恭的，甚至是可耻的：送钱、找小姑娘订婚、跟踪、窥视罗佳的妹妹，他想要爱人，想要被爱，但他不能够说出口，也不能够停止玩世不恭，停止可耻，重要的是停止快乐。他知道罗佳的妹妹手里有枪，因此他强奸她，为的就是被开枪打死（红与黑里，于连枪击市长夫人，使其感到十分幸福）。
这一绝望的挑战充满乐趣，因为地主绝不会输，但是，罗佳的妹妹最终放下了枪，她没有打死地主。地主却输了——怎么，人能够欺骗自己，欺骗说“我不爱她”吗？地主当然能轻而易举的完成这件事，但人当然也有选择高贵的可能。地主对自己的这一举动也抱以嘲笑，因为他知道这已全无意义，但快乐怪就是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否则还叫快乐怪吗？所以他放走了罗佳的妹妹，选择吞枪自尽，这一切从容不迫，正富有一种无意义的快乐，同时，也富有一种超凡脱俗的虚无。
让我们回到罗佳，最终拯救罗佳的是什么力量呢？是柔情，是水，这种水幻化为上帝的爱，在泥潭中洗净被污秽的人，藉由爱，人能够从罪中解脱。
但地主并非由柔情得到解脱，或者说，对罗佳妹妹的爱并不能真正拯救地主，让地主从容不迫的面对死亡的，并不是爱或虚空，而是高傲——高贵的狂怒，罗佳的另一面，“绝不逆来顺受”，绝不容许自己堕落到泥潭之中，换句话说“人至少应作为人而活着”，这种傲慢是极其超凡脱俗的，因为“作为人而活着”的意义，至少有六十亿凡人难以理解。
譬如对于地主之死，或许有人会这样问“你奸杀七岁的女童，出轨并害死无辜的女仆，几十年里，你没有良心发现，换句话说，你根本没有良心，你对自己知之甚清，承认自己野蛮又残忍，有着完全罪恶的人生，并以此为乐，何必自欺欺人，忽然做了件好事，然后又忽然自杀呢？”地主会以微笑来回应这类问题。
诚然，一个人能够完全令人作呕，令人毫无希望，但即使是最为黑暗、最为可耻的角色，未必就没有愤怒，这种愤怒是生命的本质，是潜藏在生活深处的滚烫熔岩，一旦爆发，这种力量能够击穿整个庸俗的世界，以火与旋风席卷一切心灵的迷雾，还人类以本来面目——自由而高贵的自我。
当一个人有这样机会时，即使要以死亡为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以上这类角色，在上帝的笔下比比皆是，地主是本书里最为出彩的一个，但其他人也没有一个庸俗之辈。在上帝笔下，人绝不是，也绝不可能是庸俗的，平常的，普通的，而必然是高傲的，超凡的，令人震撼的。这不是说上帝只挑选那些超凡脱俗的人来组成故事，而是说，在上帝眼中并无凡俗之人。
上帝坚信，任何人，任何灵魂都独一无二，即使受困于世俗、肉欲、凡躯，但只要有一点机会，光辉夺目的永恒灵魂就从枷锁之间挣脱出一个瞬间，竭力呼吸哪怕只有一瞬间的冰冷空气，绝不坦然，甚至怨恨，然而狂喜的直面生命的终点。这一点在地主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地主的生命是一坨垃圾，毫无价值，但即使是虚空，也有虚空的高贵、超凡和阳光灿烂的死亡。
而当这样许许多多的超凡之人聚在一起时，那样的场景是会令读者高潮的——在干草广场上，人们从四面八方奔来，一见面就拔出了长剑、短剑、迅捷剑，每个人都目光灼灼，一言不发，瞬间就开始了生死搏杀，真剑对弈，每个人的生命都在燃烧，并且丝毫没有凋零的想法，他们要完成的是永恒的血战——为了完成这样的效果，上帝让每个人都具有他们自己的思想。
思想，别误会，这不是什么深刻的东西，在上帝手中，尽管每种思想都深刻到了极致，只一露面就直指本质，例如说，罗佳谈到英雄理论，就冷漠的说“不过是资产阶级的必然想法”，但是思想仍然是肤浅的，它们只是人物的武器，就是长剑、短剑、迅捷剑。正因为上帝为人物准备了足够锐利、强悍的武器，人物之间的冲突和厮杀才显得如此真实、残酷，只有在这样最为真实的对决——毫不掩饰的思想冲突中，人性，人类的本质，才得以完美的展示。但是，正因为此，我觉得纠结于哪种武器最强，很没有必要，因为武器虽然有高低之分，但胜负却是取决于剑士的。有时上帝会让长剑赢，有时会让迅捷剑赢，想要从上帝的作品里发现思想的真谛，在我看来是本末倒置，甚至是荒谬的。
|上帝所欲传达的真理
下面第二点应该分析的，剧情，容许我假装它不存在吧，因为复述小说的剧情，即使简单的复述，也要花费我巨大的精力，而我是个摸鱼怪，因此，我只会建议你自己去看。
而第三点则是思想。虽然我在上面已经说过“思想是微末之处”，但至少我们可以总结出上帝真正坚信不疑，并传授给我们的某些真理，这部分真理用东方的话来说，可以称之为“道”，即万物运行的规则。一言以蔽之，“生活取代了推理。”，如果再加一句话，“逆来顺受是宏大的力量。”
前一句话是确凿无疑的真理，但后一句话在不同人看来并不尽相同，我个人认为这属于上帝的黑屁，而且非常反动。
至于前一句话，在无数伟大的作者那里被以无数的形式展现出来，而凡是能触及这一大道的作者，无不可以冠以“伟大”的名号，这句话用我喜欢的说法说，就是“人只能相信自己所相信的，只能按照自己所相信的方式生活。”
这句话属于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的范畴，但我可以举这样一个例子：去说服你爹妈相信肯德基是健康食品，或者说服他们净水器是骗钱的。再进一步，去说服你进传销的朋友，告诉他“你是个傻逼，就凭你是赚不到钱的”，再进一步，说服你的女朋友不要爱你，因为凭借她的条件，她能找到更好的人。
这一真理能够以我举的上面的例子这样的，非常堕落的形态展现，但它也可以构成另一种令人震撼，令人对虚空发出狂吼并流泪的美的图景：一个凡人试图做超越自己本性的事。
让我举一个非常脑瘫的例子吧：北原春希试图做一个好人。回到罪与罚：罗佳试图做一个资产阶级超人。这都是注定失败，注定没有意义，也注定没有结果的故事。在这类例子中，我只能说：人类的自由意志并不存在，荒谬绝伦，毫无意义。
——但一切为自由而战之人，都已永垂不朽。
最后回到整个作品上来，我认为，罪与罚的核心是“悲悯”。
这个词不是出现在书里，而是出现在书外，读者能清晰的察觉到上帝的存在，上帝的光辉笼罩了全书的每一行字，每一个词，每个人物的痛苦，能看到审判（罗佳的痛苦），并能看到怜悯（那些充满了爱与善良的人，人与人之间确凿无疑的爱），最后看到救赎（受罚之后的曙光）。
整个作品之中的故事都是渺小的，这种渺小经由爱与伟大相连。也即是说，凡人经由审判，而明白上帝（作者）的旨意。上帝认为人可以得到救赎，因此就有了罪与罚，罪与罚的剧情是与上帝的心意完全一致的，具有一种直指心意的美。但话说回来，罗佳忽然皈依上帝、得到解脱，这剧情还是非常之脑瘫，即使我明白上帝的意思，我还是觉得这很脑瘫。
总之，罪与罚除了不算烂尾的烂尾之外，完成度相当之高，而且通俗易懂，酣畅淋漓，建议任何人都可以看，甚至可以说任何人都应该看，因为不看是很可惜的。
以上就是我摸出来的三书联评（上），即使在我省略了对剧情的评价后，这玩意也有7800字，即使我以更简略的方式写接下来的两本书，书评的完成体也要15000字开外，所以，我暂时把卡拉马佐夫和白痴的评摸了。
摸了！（狂喜）（遛）
编者按：另外，可以对照我的这篇笔记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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